第 59 章
「文會還是花會?」淮海侯賠著笑臉,「公公能不能給個明示?」
范大檔無可奈何地嘆氣。
淮海侯跟先淑妃一樣,都是老實厚道人,半點不活泛。要是那種心思靈巧的,聽到話音兒立刻就屁顛顛準備去了,他倒好,請公公明示。
能怎麼明示?
大喇喇地說想給七爺引見個姑娘,讓他把人帶到這兒來?
可也正因為淮海侯老實,連聖上都知道他沒有歪心思,所以范大檔才敢正大光明地與他來往。
范大檔看著淮海侯一把年紀,收起心裡不耐,低聲道:「萬皇后不是委託柔嘉公主給幾位皇子選妃,我尋思著七爺的歲數也到了,想順便訪聽訪聽有沒有合適的姑娘。」
淮海侯愣一下,「七爺要親自相看,可他的身子……能過來?」
「侯爺不用擔心這個,只要把人請來,我自有計較。」范大檔打斷他。
淮海侯思量番,又問:「到底請哪家的,公公有沒有個准信兒?」
范大檔吸口氣,再度壓下心裡的無可奈何,「府上平常往來哪些人,依舊就請那些人。」
淮海侯答應著,「公公看哪天請客合適?明天後天肯定不行,太倉促。」
范大檔給氣笑了,「侯爺要不跟夫人商量下,正好天兒不太冷,賞著菊花聽兩支曲兒紓解紓解心情。記著,花會是府上要辦的,我沒提這話。」
淮海侯應聲好,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范大檔,獨自到書房裡思量起來。
說起來萬皇后不願操持皇子們的親事,的確有苦衷。
現有的四位皇子都不是她親生的。
二皇子楚煜出自賢妃,七年前剛滿二十歲成了親,被封為桂王,早早打發到封地去了。正值婚配年齡的是三皇子楚燁,時年二十二,四皇子楚煒,時年二十,還有個五皇子楚炤已經十七了。
萬皇后在東宮時生過嫡長子楚熠,只比楚煜年長半歲。六歲那年冬天跟楚煜一起在玉液池玩,不小心掉進冰窟窿里凍死了。
萬皇后當時正懷著身孕,驚聞噩耗,腹中孩子就沒保住。
萬皇后曾要求徹查此事,可當時身為太子的聖上也只得了兩個兒子,一個既然已經死了,另一個絕無可能再大肆責罰,再加上先帝正御駕親征,太子監理朝政無心多查,只將跟隨的太監宮女盡數杖斃算作懲戒。
以後萬皇后再沒生育過。
淮海侯嗟嘆兩聲,回內院跟魏夫人商議,「適才范公公來送禮,提到咱家菊花開得好,要不要辦個花會熱鬧熱鬧?」
跟淮海侯相比,魏夫人算是人老成精了,稍思忖,笑道:「左右閑著沒事,親朋好友們聚聚也好。後天重陽節,要是今兒下帖子,總得留出七八天來準備,那就定在十六或者十八。你找人往欽天監問問,十六下不下雨,再打發人往丰台拉兩車菊花,咱家這些品種少,根本不夠看的。」
淮海侯得了夫人的吩咐,立即出門打發人去辦。
魏夫人則把兒媳婦世子夫人錢氏找了來。
錢氏也是個行事利落的,默默盤算片刻,「發出去四十張帖子,估摸著能來三十多家,擺上八桌綽綽有餘,菜式請蘇州會所的廚子來做幾道蘇州菜,咱家廚子再準備幾道。回頭我寫個章程出來,娘過過目。」
兩天後,大姨母收到了魏家送來的帖子,順帶還有魏欣給嚴清怡和蔡如嬌送的紙箋。
看著像是澄心紙,上面熏了菊花香。
兩人各送一刀,一刀就是一百張。
嚴清怡笑著皺眉,「花中四君子我最不喜歡菊花味兒,梅花跟蘭花都是清香,竹葉也比菊花好聞。我估摸魏欣是送不出去了,才送給咱們。」
蔡如嬌「吃吃」地笑,「原來你也背後排揎人,回頭我告訴她。」
嚴清怡笑道:「當她的面兒我也這樣說,嗯,真難聞。希望去參加花會,別讓咱們帶回菊花來……我得抓緊把杜子美的詩集抄出來,儘早把這紙箋還回去。」
蔡如嬌笑得打跌,捂著肚子道:「我怎麼早沒看出你這麼有意思?」
大姨母和藹地看著兩人鬧,等兩人笑夠了,開口道:「還有七天的工夫,先把你們那天要穿的衣裳找出來,要是沒有合適的就趁早另做。」
這樣大的宴會花會上,是絕不能穿跟上次同樣的衣裳。
嚴清怡想一想,「我穿那條十幅百褶裙,配素色襖子,外頭加件粉色比甲。」
蔡如嬌正好把那件桂兔紋妝花紗的裙子趕製出來。
大姨母聽著,覺得還不錯,也便作罷。
下過兩場秋雨,天氣徹底涼下來。
十六那天倒是個大晴天,嚴清怡記掛著林栝武舉,瞧見天色晴朗,默默念了句,「阿彌陀佛。」
武舉有五位主考官,分別是三大營、五軍都督府以及親軍京衛的頭頭們。陸致雖不是主考,但他主管武舉,這幾天也得在校武場候著。
相較科考,武舉要簡單直接得多。
頭一場考拳腳,隨侍唱了名號出來,兩兩對戰,輸者淘汰贏者進入下一輪。如此反覆,篩選出百人。
兩人比試,旁觀的十幾人,眾目睽睽之下便是主考官想舞弊也做不了手腳。
第二場考箭術更是簡單,先是靜立靶子,挑出百八十個準頭好的,然後是動靶,從這百八十人中刷掉八十人,最後是騎射,從剩餘百人之中挑出六十人記下姓名。
第三場兵器則相對複雜些,但也是勝者晉級敗者淘汰。
最後幾位主考官一合算,選出百二十人中選,其中頭二十名可在殿前演練,由聖上親自點了狀元郎出來。
陸致既不得空到淮海侯府,大姨母便不打算帶著兒子,就只帶了嚴清怡姐妹倆去赴宴。
兩家離得近,馬車穿過兩條衚衕用不了一刻鐘就到了石槽衚衕。
只是往裡拐的時候遇到點問題,一輛比陸家馬車寬一尺半的黑漆馬車大喇喇地停在衚衕當間。不管陸家馬車從左邊走還是從右邊走都不可能越過去。
嚴清怡她們來得早,衚衕裡面空蕩蕩的只停著兩輛馬車,這輛馬車完全可以再往裡靠一下,給後面人讓出位置來。
可它就是那樣唯我獨尊地擋在中間。
車夫下去看了看,隔著車簾回稟道:「太太,那輛車裡沒人,車夫也不在,你看……」
大姨母猶豫下問道:「不知是不是外面這戶人家的?」
車夫上前問了門房,回來道:「不是盧家的,也不是他家親戚的。」
淮海侯府佔了石槽衚衕的三分之二,最外頭這家姓盧,當家男人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
都察院職掌糾劾百司,凡大臣姦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朝政以及猥茸貪冒壞官紀者都要上書彈劾。
盧大人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授人以把柄。
嚴清怡正要開口,只聽蔡如嬌氣呼呼地說:「這車真討厭,咱們回去找幾個人給扔一邊去。」
大姨母搖搖頭,「算了,十有八~九是魏家的賓客,不好惹是生非。」叮囑嚴清怡兩人戴上帷帽下了馬車,對車夫道:「你先回去,估摸著未初時分再來接。」
三人在丫鬟的簇擁下往衚衕裡頭走,約莫走了一射之地,聽到路邊傳來求肯聲。
一個管事打扮的僕從正作揖打躬地說:「爺受累,把馬車稍微往旁邊靠靠,能容得別人進來就行。上門的都是客,彼此行個方便。」
僕從對面站著位身量敦實的公子,他身穿寶藍色錦緞長袍,頭上束著白玉冠,因臉朝著牆壁,瞧不出他面目,只聽得他無賴的話語,「給你們行了方便,我就不方便了,我那馬車寬大,掉轉頭可不容易。再者,我駕到裡面,要是提前離開怎麼辦,別的馬車都給我讓路?」
那聲音,嚴清怡就是閉著眼也能聽出來。
正是她前世的二哥羅雁回。
嚴清怡不欲多事,搖搖頭從他兩人身邊經過,又聽僕從道:「今兒賓客眾多,爺這車堵在路口著實不是辦法,要不也往外讓讓,把進來的路給讓讓?」
羅雁回絲毫不通融,「我車裡還有東西,停在大街上被小賊偷了怎麼辦?」
蔡如嬌怒不可遏,衝過去道:「好狗不擋道,擋道不是好狗,你以為自個兒是誰,滿京都的人都得讓著你?」
「你敢罵爺是狗?」羅雁回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有種的,報上名來。我告訴你,姑娘這話說對了,這京都城的人只除了宮裡幾位,再沒有不該讓的。」
蔡如嬌還要再爭辯,嚴清怡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噤聲,抬頭對羅雁回道:「既然京都的人都知道公子大名,公子也該為羅閣老的聲譽想想,為蘇太太跟三姑娘思量一二。公子今日這般行事,保不齊蘇太太哪天也遇到同樣的事情。再有,姑娘閨名本是隱私,公子言行實在魯莽之極。」
牽了蔡如嬌的手往前走。
羅雁回打量幾眼嚴清怡的背影,悻悻地迴轉身子去趕車。
那邊大姨母嗔怪地對蔡如嬌道:「你行事也太衝動了,哪裡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虧得這會兒人少,要是被人瞧見,還不知說你什麼呢?」側頭又問嚴清怡,「你怎地認識這人?」
嚴清怡半真半假地說:「去年在濟南府見過他,聽人說他是羅閣老的孫子。」
說話間,已走到魏府門口,有婆子帶著丫鬟滿面笑容地迎上來。
大姨母不便再問,跟在丫鬟身旁往裡走。
走到二門處,就看到魏欣跟個面容與她極為相似的姑娘站在那裡迎接客人。
魏欣熱情地打過招呼,介紹身邊的女子,「這是我三姐,魏敏。」
嚴清怡屈膝福了福,隨了魏欣的稱呼,「三姐姐。」
魏敏不若魏欣生得漂亮,也不若魏欣大方,嗓音卻是清脆,羞怯地笑道:「嚴家妹妹,蔡家妹妹。」
魏欣拉起嚴清怡,對魏敏道:「三姐在這裡等著,我進去待客。」
嚴清怡笑著問她,「你三姐許了哪家?」
魏欣答道:「你可能不知道,是懷恩伯府的五少爺,眼下在國子監進學,還不曾撥歷。」
嚴清怡點點頭,「要是活動一下能指派到六部就好了。」話說完,忽地想起來,訝然道:「你二姐不是?」
魏欣笑道:「我二姐嫁的是大房的三少爺,這個五少爺是二房的,現在是住在一起,說不定哪天就分家了。」
大姨母連連點頭,「難怪前次沒見到你三姐,原是如此。還真難得,姐妹倆當妯娌,互相有個照應,最好不過。」
蔡如嬌在旁邊聽著,開口問道:「什麼是撥歷?」
嚴清怡笑著解釋,「就是國子監的監生經過三四年的學習,歲考積至八分及以上,可到五府六部或者其它衙門分理庶務承辦事務,又分為正歷和雜歷。正歷要比雜歷好,要是行事得當能力過人,就可以留用。」
魏欣點頭應和,「就是這樣,聽我娘說,可能明年年初,我未來的三姐夫才有機會撥歷。」
幾人一路說一路走,不知不覺行到正房院。
嚴清怡一行進去拜見了魏夫人跟錢夫人,並另外兩位早至的客人。大姨母陪著長輩說笑,魏欣將嚴清怡跟蔡如嬌領到另一所屋舍,那裡已經有四位姑娘在。
其中一位是魏欣的四姐魏俏,一位是先前在張閣老府邸見過,另兩位則完全不熟悉。
魏欣給她們彼此引見過,對嚴清怡道:「待會兒等阿薰來了,我帶你們去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