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
顧歸一噎,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像個神經病一樣在這裡纏著她,就為了占她這一句的便宜?
「現在能撒開了?」顧歸不耐煩的問。
葉柏舟鬆開了手,顧歸扭頭就走,他在後面道:「當初你不吭聲的跑了,我很生氣,但是看在你昨日送我東西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你。」
顧歸的腳頓住了,半晌她回頭瞟了葉柏舟一眼,嗤道:「有病。」
葉柏舟目送她進了廂房,喃喃道:「病入膏肓了……」
廂房裡秦余和江逸已經醉到不行了,兩人傻子一樣坐在一起,連顧歸進來了都不知道。
顧歸要氣死了,什麼叫他原諒她了,好像她曾做錯過什麼一樣,簡直不可理喻!她鬱悶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后發現不解氣,乾脆端著酒壺往嘴裡倒。葉柏舟進來就看到她這個模樣,猶豫一下沒有上前勸阻,而是坐到不遠處的椅子上。
因為即使他勸了,顧歸也不會聽的。
顧歸喝了會兒悶酒,一回頭,看到了從剛才開始就沒怎麼喝酒的葉柏舟。
「柏舟,走一個?」顧歸一手捏著酒杯,一手拎著酒壺,腳下發飄的走到葉柏舟面前。
葉柏舟從始至終都在看著她,聽到她的話后,便從她手裡把杯子和壺都接了過來,倒一杯酒飲下,對她道:「你已經醉了,當心明日起來會頭疼。」說完,把手裡的東西都放在了桌子上,沒有要還給她的意思。
顧歸吸了吸鼻子,搬了把椅子坐到他旁邊,懶洋洋的倚著他道:「我沒喝幾杯,怎麼會醉。」
她半邊身子都倚著自己,說話時臉貼著他的胳膊,親昵的像個黏人的幼童。葉柏舟伸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裡握住,眼底流出點點笑意:「你若是沒醉,就會離我八丈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乖乖的掛在他身上。
顧歸喜歡喝酒,酒量卻不怎麼好,在柳州時就常常喝醉,好在她醉酒後不哭不鬧,除了偶爾會頭疼,沒有別的毛病。
那邊秦余江逸還在喝,嚴肅的秦夫子衣服都亂了,江逸更別說,身上全是菜湯,髒兮兮的像個乞丐,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邊一看就有事的狗男女。
顧歸緩慢的眨著眼睛,有些發困,然後就聽到葉柏舟問:「這些日子,可有想過我?」
顧歸沉思片刻,認真道:「有想。」
葉柏舟的嘴角勾起:「可還喜歡我?」
顧歸抿唇,酒勁上來了,她的腦子有些沉,單是理解他的話都用了很長時間,接著再想答案,用了更長的時間,最後道:「喜歡的。」
葉柏舟的眼睛如漆黑平靜的湖面,湖面下卻好像有無數浪在翻騰,他張開嘴,聲音已經啞了:「我也喜歡你。」
顧歸眨眨眼睛,笑了一聲,垂眸去看別的地方,喃喃道:「困了。」
「我送你回去?」葉柏舟問。
顧歸閉上眼睛,道:「不用,就這麼睡,你不許動。」
葉柏舟看了一眼桌子那邊的人,兩個人已經爛醉如泥,掉到桌子下面去了。他輕拍顧歸的手,低聲道:「嗯,不動。」
月至中空,萬花樓里的人由多到少,逐漸趨於安靜,最後在宵禁之前關了大門。
天字一號房裡,四位客人一個不少,桌子底下兩個,窗戶旁邊兩個,小廝進來看了一眼,便幫忙把門關上了。
坐著睡並不舒服,顧歸哼哼唧唧的動了兩下,卻依然沒有找到舒服的角度,葉柏舟看她一眼,一手扶著她的脖子,一手探到她腰下,輕輕的把人抱了起來,放到裡間的軟榻上。
顧歸的手腳一伸開立刻舒服多了,皺著的眉頭也輕輕的放開,陷入熟睡當中。葉柏舟坐下,扶著她的頭讓她枕在腿上,自己倚著牆壁輕輕的吐了一口濁氣,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因飲酒的緣故,這一覺四人都睡得相當沉,直到天光大亮,萬花樓又開門做生意,還沒有一人醒來。
最後是打掃的小廝進門不小心碰到了什麼,顧歸才一躍而起,順便吵醒了她枕著的葉柏舟。
一看到葉柏舟,顧歸被嚇了一跳,趕緊離他三尺遠,驚道:「你怎麼在這兒?!」
「那就要問你了。」葉柏舟皺眉。雙腿被枕了一夜,此刻早已麻得沒有了知覺。
顧歸眼睛轉了轉,昨日喝的有點多,只記得溜去武將的廂房喝酒了,之後的事都有些記不清,現下葉柏舟說要問她,莫非昨日是自己強迫他給自己當枕頭的?顧歸一想,非常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顧歸有些心虛又有些懊惱,飛快的瞄了葉柏舟一眼,道:「算了算了,這事兒就當過去了,我懶得問。」
說完,匆匆走了出去,朝擺宴的桌子踢了兩腳,把桌子下面的人震醒。
秦餘一睜眼立刻爬了起來端坐在椅子上,要不是邋裡邋遢的樣子出賣了他,誰也不會知道他昨日大醉一場的事,倒是江逸在桌子下哀嚎了兩嗓,趴在椅子上不肯起來。
顧歸嘴角抽了抽,正要再踢,萬花樓的姑娘探頭探腦的進來,看到顧歸后眼睛亮了一下,獻寶似的端出幾碗粥。
「將軍,聽說你昨天沒走,我一大早就給你燉了肉粥,你嘗嘗。」姑娘期待的看著她。
她們平日最喜歡的客人就是顧歸顧將軍,會吃會玩說話好聽不說,還非常大方,但凡是殷勤伺候她的,都能得到不少的好處。
顧歸一看到粥,顧不上去嘗便已經把手伸到了懷裡,然後面色一僵,不動聲色的又抽了出來。
「將軍?」姑娘疑惑。
顧歸乾咳一聲,看了眼雙眼發直的秦余和賴在地上不起來的江逸,對姑娘道:「你先出去一下,不要走遠,就在門外候著。」
姑娘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對顧歸這麼多年良好的信譽還是很信任的,於是乖乖放下粥,轉身去了門外,還貼心的給關上了門。
姑娘一走,顧歸立刻拉著葉柏舟進了裡間,瞄了一眼外面還在宿醉的二人,小聲道:「你那裡有銀子沒有,先借我點。」昨日跑的匆忙,竟然忘了帶錢袋,給姑娘的賞錢好說,大不了暫時欠著,可萬花樓的卻是不行的,必須結了賬才能走。
「你沒拿銀子?」葉柏舟的眉頭微挑。
顧歸斜他一眼,大爺似的伸出手:「是啊,拿來。」
「抱歉,我的銀子只給葉夫人用,其他人,免談。」葉柏舟不近人情的拒絕。
顧歸一頓,暴躁道:「你有病嗎?!我是借,不是用!」
「哦,也不外借,」葉柏舟補充。
顧歸深吸一口氣,試圖跟他講道理:「好我不借了,那你去結賬可以嗎?昨天那些飯菜美酒,你不是也吃喝了。」
「我不,」葉柏舟繼續不近人情,「昨日是顧將軍請客,憑什麼要我付賬。」
「那我回去后還你!」
「那不還是借,我說了不外借。」
顧歸咬住嘴唇,拒絕再跟他車軲轆話來會說:「小氣鬼,我去找秦余江逸要!」
說完便先去外間找江逸,蹲在地上好聲好氣的問:「江逸,你帶銀子了嗎?」
江逸迷濛著雙眼,看到她后哼唧一聲:「不是你請客,我為什麼要帶銀子,沒有,一個子兒都沒帶。」
顧歸不信,伸手去摸他的衣袖,江逸咯咯兩聲,主動把錢袋上繳。還真的一個子兒都沒有。顧歸唾棄的扔到地上,站起來去問秦余,秦余倒是點了點頭,接著在顧歸期待的目光下,從腰裡掏出三枚銅錢。
三枚,銅錢。
顧歸簡直想掐死這兩個王八蛋,還真是專業蹭吃蹭喝的,堂堂榜眼和探花,竟然加起來只有三枚銅錢壓身。
還是人嗎?!
這兩人是指望不上了,顧歸只好再回裡間去找葉柏舟,葉柏舟此刻正好整以暇的等著,似乎料定了她不會拿到銀子。
畢竟從趕考開始,他就認識了這兩位,對他們的習慣很是了解。
顧歸深吸一口氣,臉上浮出一個標準的假笑:「葉狀元,能幫我付個賬嗎?」
葉柏舟微笑:「你是誰?」
「……我是你娘子阿北!」顧歸咬牙切齒道。
葉柏舟眼底的笑意溢出來:「自然是要幫的,在此之前,我得先收點利息。」
顧歸一愣:「收什麼……」利息?話還沒說完,葉柏舟的臉便湊了過來,還沒等她往後退,她的腰就被他堅實的胳膊不由分說的摟了過去。
顧歸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兩個人的唇貼到了一起,然後有什麼東西侵入她的口中。
等反應過來后,她登時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要憋死,趕緊伸手去推葉柏舟,結果沒推開不說,葉柏舟直接把她按到了軟榻上。
太壞了,這人太壞了,對她的身子了如指掌,讓她沒有力氣反抗,眼神都跟著迷濛起來,葉柏舟本來只想蜻蜓點水的吻一下,結果看了她的反應,也逐漸失去了理智,手指往下撫去。
就在乾柴烈火將要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江逸在外面叫了顧歸和葉柏舟的名字。
一聽到外面的動靜,顧歸的眼神立刻清醒了些,掙扎著把葉柏舟推開,葉柏舟適時放開了她,一雙星目侵略似的盯著她,似乎想要拆她入腹。
他的眼睛讓顧歸想到了自己曾經獵過的那匹狼,當時也是這樣盯著自己的。她的臉爆紅,抿了一下紅腫的唇,粗魯的從他懷裡摸出錢袋,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葉柏舟站了許久,等身上的異樣慢慢消了,才輕笑一聲跟著出去。
等他出去時,賞錢給了,飯錢也結了,三個人都站在外面等著他,一見他來了,江逸和秦余立刻招了招手,反倒是顧歸不肯去看他。
怕把人給逼急了,葉柏舟假裝沒有看到顧歸,跟江逸秦余說了兩句便一起下了樓,顧歸在後面慢吞吞的跟著。
「萬花樓這次的酒真好,比上次我獨自來的時候要好,難道是因為將軍請客的緣故?」江逸扭頭對顧歸笑嘻嘻道。
顧歸面無表情的擺擺手,當然比你獨自來的時候要好,因為這次請客的錢是老子賣身換來的!
想到隔間那個吻,顧歸就忍不住氣結,更氣的是那感覺太契合,她只要一回想,就忍不住懷念一下那個味道。
江逸敏銳的感覺到顧歸臉色不對,心裡有些好奇發生了什麼,但圓滑避害的本性提醒他,還是不要多嘴問一句的好。
但總有那不會看臉色的。秦余剛歇過來,就忍不住問顧歸臉怎麼了,顧歸煩躁的說了句熱的,蹭蹭走到他們前面去了。被甩了臉子的秦余有些莫名其妙。
因為萬花樓門前只有葉柏舟的馬車在等,顧歸懶得走路便直接上去了,順便招呼江逸上來,江逸見葉柏舟沒有表示反感,立刻拉了秦余也爬了上去,於是本該出門就散的四人又坐到了一輛馬車上。
見顧歸主動上自己馬車的葉柏舟本來還挺開心,結果一看到那兩個醉鬼也上去了,登時臉了沉了下來,不高興的鑽了進去。
「先送我回去,然後你們自便。」馬車一動,顧歸立刻道,生怕自己被留到最後,還得跟葉柏舟單獨相處一會兒。
葉柏舟看她一眼,吩咐車夫往將軍府去。
顧歸因為剛才那事有些彆扭,不敢去看葉柏舟,葉柏舟也不說話,只是像一尊雕塑一樣靜止。秦余微微閉眼,他昨日喝的最多,此時有些頭疼。馬車內流露出淡淡的尷尬,江逸不一會兒就有些受不了了。
「哈,剛才那撫琴姑娘給的粥忘了喝了。」他率先打破沉默。
秦余點了點頭:「那姑娘專門給將軍熬的,恐怕該有些失望。」
「她可不會失望,」江逸笑了一聲,覺得秦余天真的可愛,「無利不起早,不過是為了賞錢才那樣做,將軍剛才可是給了她不少銀子,這會兒估計正偷著樂呢,是不是啊將軍?」
一提到銀子,江逸就看到顧歸的臉慢慢的泛起紅來,就算是想裝看不見也不行了,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道:「要不把帘子撩起來涼快會兒?」
「嗯。」顧歸淡定道。
江逸立刻把帘子撩起來了,穿堂風一過,馬車內立刻沒有那麼沉悶了,顧歸臉上的熱也慢慢消了下去。
外面早集已經慢慢退了,路兩旁的小販不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歸家,秦余不是京都人士,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早集,不免有些新奇。
「京都每天早上都會這麼熱鬧嗎?」秦余忍不住問。
三甲里唯一的京都人士江逸,瞄了一眼外面后道:「也不是,早集基本逢單,一般雙日你是看不到的。」
秦余微微點頭:「今日有些遲了,等過了明日,我也來轉轉。」
他說完,就感覺到旁邊的人一僵,有些疑惑的看向江逸,只見他臉上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再看葉柏舟和顧歸,也同樣有些異樣,秦余疑惑:「怎麼了?」難道是朝廷官員不能去集市?
「今日是單日?!」江逸驚恐到聲音都變了腔調。
顧歸白眼一翻,倚著馬車生無可戀道:「是。」
秦余的腦子還有些昏沉,遲鈍的有些轉不過彎來,還沒等他問,就聽到葉柏舟對車夫道:「去宮裡!」
秦余目光怔怔的在三人身上掃過,突然瞪大了眼睛,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竟然忘了,今日還要上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