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瘋了

瘋了瘋了

「她可是皇後娘娘認定的太子妃。」皇帝的語氣聽著有些古怪。

周太傅心裡不安更濃,他保持鎮定,輕聲說道:「那是皇後娘娘抬愛。」

「那就更不能辜負了。」皇帝略一沉吟,忽然對著周太傅勾了勾唇,神色莫名,「朕記得,皇后還曾特意召周大小姐進宮,拉著她的手,說她還年輕,不想委屈了她。皇後娘娘最疼她,選了她做太子妃,雖說懷敏太子不在了,可現在還有個太子,不是嗎?」

他雙眼微眯,靜靜地看著周太傅。

周太傅聞言大驚,他猛然抬頭,看向皇帝,一臉的不可置信:「皇,皇上?」

這是想讓他的長女改適現在的太子?!這怎麼使得?現在還有個太子是不假,可這個新的太子已經有了未來的太子妃。而且,他還是懷敏太子的親弟弟啊。

皇帝皺了眉,有些發愁的樣子:「可惜朕前不久剛給東宮賜了婚,要取消這婚約也不容易……」

周太傅後背已生出了冷汗,他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皇上說笑了,當初與小女合八字,定下婚約的是已逝的懷敏太子。懷敏太子英年早逝,小女自當為其守節。能為太子守節,是她的福分,沒什麼可委屈的。誥命不誥命的,這些都是身外之事,並不重要。小女雖不能親至殯宮,可她同樣可以在白雲庵里悼念娘娘。」他定了定神,續道:「至於二皇子殿下,忠義孝悌,定然會善待兄長的遺孀。」

不能把皖月和現在的太子牽扯到一起。身上有沒有誥命,一點都不重要!

皇帝點一點頭,深以為然的模樣:「周卿說的很是……」

周太傅鬆一口氣,心想,可能方才是他想多了。也許皇帝只是想到了姚皇后,隨口一說吧。就算是想讓皖月再嫁,也不會是如今的太子。不過聽皇上話里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讓皖月就這麼守著了。他精神一震,心想,有皇上這句話,那麼以後皖月的日子或許會輕鬆很多。

皇帝緩緩說道:「只是大好年華,就青燈古佛相伴一生,未免讓人惋惜……」

「……」周太傅心跳微微加速,「皇上……」

「朕記得,周大小姐是想追隨懷敏太子於地下的是不是?」皇帝忽然問道,「當時還有不少人誇讚她忠貞不渝。」

周太傅瞬間瞪大了眼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他眼中含著淚水,連連叩頭,然而祈求的話語,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似乎意外於他的反應,皇帝微微笑了笑:「周卿這是做什麼?朕不過是問一問而已。快起來吧。」

但周太傅隱約能感覺到,皇帝今日絕不是只簡單地問一句。

他有些後悔了,或許懷敏太子出事之後,他就該想法子將皖月送回老家去。那麼,病重的姚皇后不會召見她,皇帝也不會這時提起她。

他惴惴不安,在思索的補救的法子,希望皇帝能忘掉皖月。不被記起,不在眾人的視線內,才是安全的。

果然,他聽到了皇帝接下來的話:「沒能一直陪著懷敏太子,是挺讓人惋惜的。不過現在好像還不算太遲,是不是?」

皇帝聲音很輕,他目光沉沉,臉上卻沒多少表情,然而驚得周太傅幾乎魂飛魄散:皇帝是想讓皖月生殉?可懷敏太子已經離世數年了啊。

皇帝繼續道:「正好皇后也很滿意她。」他邊說邊輕輕點頭,好像在考慮可行性。

周太傅壓下心頭的驚惶不安,沉聲道:「按說讓她生殉,也是她的福分。只是,本朝自太.祖皇帝起,就廢除了生殉。此時重提,恐怕不太妥當。」

他暗暗瞥了一眼皇帝,見其面無表情,似是不為所動。他面露凄然之色,續道:「臣妻張氏臨終前,曾拉著臣的手叮囑臣,好生照顧兩個女兒。這些年,臣忙於公務,對她們姐妹多有疏忽,是臣對不起張氏,也對不住她們姐妹。當初懷敏太子薨逝,小女皖月傷心之下,選擇自戕,救過來后,纏綿病榻許久。她是想隨著太子去的,可臣不捨得。前太醫院院使康神醫,早就不再行醫了。隆冬臘月,臣在康府外站了三個時辰,才見到他。臣求他出診,把小女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他輕輕拭了眼淚,續道:「求皇上憐惜臣這個老父親,留下小女的性命吧。她每日青燈古佛,已非塵世中人,也就是給臣一點慰藉。」

周太傅的感情攻勢,確實讓皇帝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鬆動,他輕嘆一聲:「父心拳拳,讓人動容。」但很快,他又皺了眉:「可朕的慈父心腸,又該往何處安放?」

不等周太傅說話,皇帝就道:「朕意已決,周卿不要多言。」他輕輕拍了拍周太傅的肩頭:「朕明白你的意思,可周卿也該體諒朕的心情。」

不是說那周皖月已非紅塵中人嗎?既然活著跟死了差不多,那也沒什麼活的必要了。

皇帝雙目微斂,心說,更何況,她還間接造成了殊兒的死。他豈能容她?

「皇上,皇上!」周太傅猶不死心,重重地磕頭,想為自己苦命的女兒求一求情。

很快,他的額頭已有血漬。可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只繼續磕頭。

皇帝靜靜地望著他,目光悠遠,有些憐憫,又有些快意。周太傅的磕頭求饒聲此時彷彿成了最動聽的音符。他的視線穿過周太傅,落在遠處裊裊升騰的香上。

香的煙霧緩緩上升,就像是個身姿曼妙的少女翩翩起舞。

忽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有些恍惚的笑容。皇帝動了動唇,無聲地道:「殊兒……」

低頭看一眼還在不停叩頭的周太傅,皇帝心緒複雜,輕聲道:「別磕了,就這麼定了吧。朕會追封她為太子妃,讓她與懷敏太子合葬。」他停頓了一下,頗為大方:「朕不會薄待太子妃的娘家人。」

周太傅慢慢抬起頭,心裡忽然一片安靜。他不再磕頭,收斂起全部情緒,只靜靜地說了一句:「臣謝主隆恩。」

他知道,再多的祈求都沒有用了。

「朕有些乏了,周卿先下去吧。」皇帝揮了揮手。

周太傅低低應了聲:「臣告退。」

「慢著——」皇帝忽然開口。

周太傅剛行得兩步,就被皇帝叫住。他心頭忽的湧上一些喜意,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僥倖。他心想,可能皇帝改變主意了。他就說,皇帝剛才的要求太不合理了……

皇帝沉默了一瞬,低聲道:「周卿頭上有傷,找太醫上點葯吧。」

周太傅剛剛變暖的心剎那間冷到了冰點。他蠕動著嘴唇:「皇……謝皇上。」

轉過身,他鼻子一酸,淚水模糊了眼眶。他苦命的女兒。

近來皇帝一直留在殯宮陪伴姚皇后的梓宮。身為太子的蘇凌除了要處理政務之外,自然也要時常來到此地。

未到殯宮,他就下了馬,將韁繩丟給侍從,自己則大步向殯宮而去。

遠遠看見一步一挪的周太傅,蘇凌心下奇怪,再走近一些,竟看到周太傅額頭紅腫,還有鮮血,且神情怔忪,眼圈兒微紅。他更加詫異,忙問道:「周大人,這是怎麼了?」

「殿,殿下……」周太傅擠出一個笑容來,「給殿下看笑話了。」

蘇凌心下一沉,他認識周太傅數年,從未見過對方這種模樣:「到底出了什麼事?」

周太傅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這讓他怎麼說出口?良久方道:「皇上要追封小女為太子妃,還會將她與懷敏太子合葬。」

蘇凌皺眉:「令愛什麼時候……」他話說到一半,眸光輕閃,神色急變:「皇上這麼說?」

這是遲來的生殉?

他抽了一口冷氣,思緒轉的極快,也不知道皇帝受了什麼刺激,怎麼忽然想到這麼一層?

周太傅苦笑:「是啊,是小女的福氣。」

「什麼福氣?活著才是最大的福氣。」蘇凌冷聲道,他緩緩吐一口鬱氣,低聲道,「周大人先不要急,且等一等,未必沒有補救的法子。我去見見皇上。」

周太傅胡亂點了點頭,向前走去。

而蘇凌則站在原地,眉頭輕皺。

懷敏太子薨逝時,皇帝並沒有說讓周大小姐殉葬,為什麼時隔多年,忽然在姚皇后出事後想起來了?

他想大概與懷敏太子無關,很有可能是姚氏的緣故。姚氏病中曾見過周大小姐,也見過呦呦……

蘇凌眸光輕閃,暫時壓下心裡的諸多念頭,他對安置好馬後追上來的侍從輕聲叮囑幾句,大步向停放著姚皇后的殯宮而去。

皇帝雖然已經動了要除掉蕭瑾的心思,但此刻看見這個兒子,他的神色極為正常。

蘇凌給姚氏上了香,行了禮,照例要皇帝保重龍體。

皇帝抬頭看他一眼,眸中的冷厲掩去了不少:「來了?既然來了,就陪你母后說說話吧。」

「是。」蘇凌定了定神,過了好一會兒,他提起了今日剛到京中的奏摺,「今年河西大旱……」

「跟朕有什麼關係?」皇帝輕嗤一聲。

蘇凌睫羽低垂,沒有答話。他心中的驚駭更濃。

皇帝扯了扯嘴角,忽道:「哦,對,河西大旱,朕是皇帝,跟朕有關係。」他慢慢闔上雙目,低低地嘆了一聲。

殊兒都沒了,他還管百姓死活做什麼?蕭瑾這個時候跟他提朝政,是什麼意思?

良久,皇帝才道:「你回去吧,朕要在這裡陪著殊兒,朕不能讓她一個人在這裡。」

他不想蕭瑾出現在這裡,他不能讓殊兒再傷心難過。或許,是時候動手了。蕭瑾和周皖月還不一樣,不能用同樣的法子。

「是。」蘇凌低聲道,他躬身行禮,「兒臣告退。」

皇帝將手貼在姚皇后的棺槨上,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仔細看的話,那笑容頗為怪異。他一字一字,低聲卻又清晰地道:「殊兒,朕替你報仇,你歡不歡喜?害了你的人,朕都不會放過。你一定很開心,對不對?」

他輕輕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不對。你已經很久都沒開心過了。」

腦海里忽的浮現出一道身影,皇帝站直身體,幾乎是在一瞬間,他的神色就恢復了正常。他揚聲吩咐道:「傳杜聿。」

杜聿匆忙趕至時,天色微黑。

殯宮裡燭光搖曳,卻絲毫不顯溫馨,只讓人覺得陰森可怖。

杜聿微微眯了眯眼,快速適應此地的光線。他沖皇帝施禮,心中惴惴不安。

人人皆知皇帝愛重姚皇后,如今姚皇后薨逝,皇帝一時恐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皇帝站在遠處,打量著杜聿,心中忍不住嘆息,悔意迭生。他想,也許他當時可以哄一下殊兒的。他就說杜聿才是他們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琮兒。反正,殊兒也很欣賞杜聿,未必不能接受這種「真相」。

輕風吹過,很快吹散了他這個念頭。

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怎樣?杜聿怎麼能跟琮兒相比?而且殊兒也不會相信的。

皇帝打量著他,神色古怪,卻一直不說話,這讓杜聿更加不安。他輕聲道:「皇上?」

試圖喚回皇帝的注意力。

「嗯?」皇帝似是才回過神,他勉強笑了笑,「修遠來了啊。朕有樁事情,想讓你做。」

其實也可以不讓修遠去做的。皇帝心想,不過,殊兒並不討厭修遠,還因為修遠和琮兒同年同月同日生,而對其有些許憐惜親近之意。或許,她會開心這事是修遠做的?

「皇上但請吩咐。」杜聿拱手施禮,略微定下心來。

皇帝略一沉吟:「皇后在病中……」他心裡一凜,猛地回過神來,停住話頭,改道:「皇後娘娘生前寵愛周太傅家的大小姐。聽說皇后薨逝,周大小姐憂傷成疾。朕頗為憂心,特讓太醫準備了一些靈藥,修遠辛苦一趟,將靈藥贈予周大小姐吧。」

杜聿心下狐疑,這種事情,原不該由他來做。但皇帝吩咐,他必須照辦:「是,臣領命。」

待到內監持著所謂的靈藥出現在杜聿面前時,杜聿心中疑惑更重。

若是周大小姐染恙,皇帝為表關心,該派了太醫上門診治才是。看病需要望聞問切,連病因都不知道,就賜靈藥?這靈藥管用么?

但他想歸想,自然不會傻到拿這話去詢問皇帝。

杜聿行禮告退,與內監一起離開殯宮。他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人前人後頗有幾分臉面。他問內監:「陳公公,這葯當真靈么?也不望聞問切,就管用?」

陳公公瞧了他一眼,神色平靜:「皇上既說靈,那自然是靈的。」

杜聿點點頭:「也是。」可他心裡並不平靜,此事太詭異了。

在去周府的途中,杜聿連著咳嗽了好幾聲,問道:「陳公公,本官嗓子有些不舒服,不知道這靈藥是否也能治嗓子?」

陳公公瞥了他一眼:「杜大人,這是皇上御賜的葯,即使真的能治嗓子,大人也不能用。」

杜聿當然知道他不能用這葯,他不確定的是,這葯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葯。

同在朝中為官,杜聿大致知曉周太傅府邸的方位。因為此次是奉皇帝口諭,沒帶聖旨,杜聿就直接讓人通報,說是求見周太傅。

等了好一會兒,他才見到了頭上鮮血淋淋的周太傅。

杜聿大吃一驚:「太傅大人這是怎麼了?」他心念一轉,試探道:「是今日從京郊回來,磕在了哪裡嗎?」

周太傅神色微變,低聲道:「確實是回城路上,摔著了。」

杜聿心下一嘆,他早知皇帝今日召見了周太傅。只是他心裡的猜測太過匪夷所思,以至於他不敢再想下去。

簡單說明來意,杜聿注意到,在提到「周大小姐」時,周太傅明顯瞳孔微縮,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哀傷。

杜聿更加篤定了幾分,他自陳公公手裡接過所謂的「靈藥」,笑吟吟道:「這是皇上御賜的靈藥,包治百病。周大人還不趕快謝主隆恩?」

他說著手向前一遞。

周太傅顫著手去接。可惜他的手像是不聽使喚一樣,不停地顫抖。

杜聿心中猶如明鏡一般,大為不忍。他暗嘆一聲,在距離周太傅的手還有寸余距離時,他佯作不小心,手一松,「靈藥」墜在地上。

他這不經意的一撒手,用的力氣很大。

細瓷瞬間摔得粉碎,裡面的液體伴隨著翻滾的氣泡流出,灑了一地。

周太傅瞪大了眼睛,懸著的心卻猛地一沉,隨即又有深淺不一的痛意漫上心頭。

他知道,皇帝主意已定,這葯灑了,肯定會有其他的葯。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

陳公公大驚:「這……」他怒視杜聿:「杜大人,你……」

杜聿「啊呀」一聲,頗為懊惱的模樣:「我真是太不小心了,連東西都拿不穩。」旋即,他又面向陳公公:「還有你,陳公公,你也太不小心了。皇上賜給周大小姐的,明明是靈藥。你是不是拿錯了?我看這不像是靈藥,倒有幾分像是毒……」

陳公公神色急變:「杜大人!」

「唉……」杜聿重重嘆了口氣,「杜某辦事不利,有負皇上所託,這就去向皇上請罪。陳公公方才也看到了,杜某真的是不小心。」

他也很清楚,他今日之舉很不妥當,但是他狠不下心去將「靈藥」交到一個眼眶通紅的老父親手上。他幾乎能想象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杜聿輕咳一聲,問道:「大小姐的病嚴重嗎?可曾請太醫過府看過?」

「她在京郊白雲庵清修,不在府上。」

杜聿訝然,忽的想到懷敏太子,輕輕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皇帝沒有追究杜聿的失手,只又賜了「靈藥」,讓他再去一趟。

杜聿無奈,只得次日動身前往白雲庵。然而到了白雲庵,卻被告知,周大小姐隨師父外出雲遊去了,如今不知所蹤。

「什麼時候的事?」杜聿大喜,面上卻是一派憂色。

「就是昨天傍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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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男反派當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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