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凌繼位

蘇凌繼位

兩日後,程尋才見到蘇凌,就在西苑的偏殿里。

兩人並排而坐。

蘇凌精神不錯,只臉色有些蒼白,眼下也有一點青黑。

程尋看他這般模樣,自然心疼。見旁邊無人,她上前一些,低聲問:「怎麼樣了?你傷好了嗎?還疼不疼?」

輕輕搖了搖頭,蘇凌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好了不少,不要擔心。」

「雖然說照顧生病的皇上是孝道,可你也該愛惜自己的身體。」程尋嘆一口氣,面顯憂色,「你要忙著朝政,又要伺候皇上……你自己還得養傷呢。一看你的臉色就是沒休息好。自己身體都不好,又怎麼能照顧別人?」

聽她話語之中儘是對自己的擔心,蘇凌不著痕迹地揚了揚眉,含笑看著她:「不礙事,我有分寸的。」

「你別犟,如果撐不住,就不要強撐,你即使真想盡孝,也要量力而行。皇上知道你受傷,他也不會怪你。」程尋皺眉,輕聲問,「對了,皇上的病情有好轉么?你還需要伺候多久?」

看他臉色,分明是許久沒休息好了。皇帝早點痊癒,他就不用侍疾了吧?

「嗯?」蘇凌眸光微閃,略一沉吟,方道,「不好說。」

「很嚴重?」程尋心說,看蘇凌的神色,似乎情況不大好,「我需不需要去看看?」

「不用。」蘇凌皺眉,「他現在思緒紊亂,不大認人,有時還會叫罵著胡亂傷人。」

程尋瞬間睜大了眼睛,下意識道:「那你在他身邊照顧,豈不是很危險?太醫怎麼說?」

「太醫開了些讓他安定的葯,睡著了會好很多。」蘇凌伸手摸了摸呦呦的發頂,輕聲道,「放心,還傷不到我。」

程尋輕輕「嗯」了一聲,心中卻想,不認人,會傷人、睡著了會好很多,這是精神出了疾病吧?

她心念微動,莫名想起《易釵記》里的場景。那裡面皇帝後來也是精神不大正常了。她暗暗搖頭,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不一樣的,蘇凌告訴她,他不會殺皇帝。而且,時間也對不上啊。她的蘇凌,不是《易釵記》里的蘇凌。真實情況明明是皇帝自己傷心於姚皇后的離世才會崩潰失常,和蘇凌又有什麼關係?

說不定皇帝這樣,蘇凌還擔憂難受呢。不然也不會不顧自己的傷勢在皇帝跟前侍疾了。

看一眼蘇凌眼下的青黑,程尋心裡一軟,憐意頓生。她主動握住了蘇凌的手,乾巴巴地安慰:「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有那麼多太醫在,皇上不會有事的,他會好起來的。」

她知道蘇凌和皇帝父子關係說不上多好,不過近兩年來看著似乎是和睦了不少。他父親生病,他忙前忙后侍疾,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口頭上安慰幾句了。

蘇凌「唔」了一聲,輕聲道:「希望如此。」

程尋又嘆一口氣,有意轉移話題:「誒,前天你生日,你那麼忙,我也沒見到你。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呢。」

她說著取出一個細長的匣子來,遞給蘇凌:「你打開看看。」

她仰著頭看他,秋水樣的眸子里寫滿了期待。

蘇凌在她充滿期盼的目光中打開了匣子,見是一支簡單幹凈的白玉簪。他揚了揚眉:「嗯?」

「你以前送我簪子,我也還你一個。」

蘇凌笑笑:「很好,我還以為,那天的平安符,就是你準備的生辰賀禮呢。」

「不是,那是特意給你的,和生辰沒關係。不一樣的。」程尋擺了擺手,有些遺憾的模樣,「可惜那天沒給你準備壽麵。」

「現在補也來得及啊。」蘇凌不以為然。

程尋斜了他一眼:「江嬸說,生辰只有提前過,沒有推後過的。」

「那就當是提前過下個生辰。」蘇凌隨口接道。

程尋眼中不覺漾出了笑意,輕輕推了蘇凌一下:「都快一年了,這提的也太靠前了。」

蘇凌勾一勾唇角,心情好轉了不少:「那就只能等下一個生辰了?」

「那就下一個生辰。」程尋重重點頭。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欞灑了進來,暖洋洋的,也勾起了人的困意。

蘇凌這段時日,精神一直高度集中。此刻陽光正好,呦呦又在身邊,心放鬆下來后,不覺困意來襲,他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

程尋更加心疼:「你困了嗎?要不要睡一會兒?」

「好。」蘇凌唇角勾起細小的弧度,直接將頭靠在了程尋肩上。

程尋微微一怔,轉頭看看蘇凌,她想了想,輕輕搬著他的腦袋,放在自己腿上。

蘇凌猛地睜開眼:「嗯?」

「這樣你能自在一點。」程尋解釋,臉頰卻一點點紅了。

她以為蘇凌是去寢宮休息呢,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麼靠著她休息。轉念一想,這是蘇凌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疲態。他肯定是累極了。

她越發心疼,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脊背,軟語道:「那你睡一會兒。」

蘇凌合上眼,有些哭笑不得。他枕在她腿上,鼻端縈繞的儘是她身上馨香的氣息,這麼一來,困意還能剩下多少?不過,他是真的很喜歡現在的溫馨。

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然而不知不覺,思緒放空,人也真正放鬆下來,終於沉沉睡去。

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程尋心知他是睡著了,也不敢亂動,只低頭看著他,看他濃黑的眉毛,看他長而密的睫羽,心中一時甜甜的、滿滿的、脹脹的。

這是她的蘇凌啊。

蘇凌只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醒了過來。一瞬間的怔忪過後,他睜開眼,正好撞進程尋的視線中。

抬起頭,他沖她笑了笑:「呦呦……」

「嗯?你醒啦?有沒有覺得脖子酸痛?要不要活動一下?」程尋眨眨眼,連聲問道。

蘇凌靜靜地看著她,唇畔揚起笑意:「這樣真好。」

「什麼?」程尋不解。

「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你啊。」蘇凌聲音很輕,回答得也極其自然。

「……」程尋臉頰有些發燙,只當沒有聽見,胡亂道,「我要去崇文館了。」她站起身:「明天見吧。」

她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然而走了幾步之後,她又停住腳步,小聲道:「我也希望這樣。」

「什麼?」輪到蘇凌不解了。

程尋深吸一口氣:「一睜眼就能看見你啊。」

她感覺這表白不亞於「蘇凌,我喜歡你」,而且仔細一想,好像隱約還有點想成婚的即時感。這麼一想,她臉頰更燙了,也不管蘇凌的反應,大步走了出去。

在她身後,蘇凌微微一怔,繼而勾起了唇角。他睫羽低垂,心說,既然她以為他擔心皇帝的病情,那就讓她繼續這麼以為吧。

反正他答應過她,不會殺皇帝。他這一生,永不動手,好好養著就是了。

姚皇后薨逝之後,其棺槨在殯宮停留了二十五日才下葬。

在這期間,皇帝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直到姚氏下葬,他都未曾出現。

坊間盛傳,皇帝對皇後娘娘情深意濃,因為姚氏之死而憂傷成疾,是以纏綿病榻。

對於這樣的傳言,程尋並不算很意外。因為這和她知道的也差不多。

老百姓大概很喜歡動人的愛情故事,而這個故事裡的主人公又身份尊貴,無人能比。一時之間,皇帝痴情的名聲傳得極響。

而作為準繼承人的太子蕭瑾毫無意外控制住了局面。雖皇帝有恙,卻並未造成任何混亂。

「果然是情深意重。」程瑞輕嘆一聲,「聽說世上沒有獨活的雁,皇后這一走,只怕皇上也……」

程尋暗自一驚,忙做噤聲動作:「小聲一點啊。這話要是叫人聽見,只怕該說咱們詛咒今上了。」

程瑞挑眉,小聲道:「就是沒外人,才敢這麼說的。皇上病這麼久,還不見好轉,多半是……」

瞪了他一眼,程尋道:「你還說!」她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咱們不說這個。」

她不清楚蘇凌是怎麼想的,但是背後議論他父親的病情,她總覺得不大好。

於是,她主動轉移了話題:「我前些日子,恍惚聽說端娘的婚期定下了?」

「是啊,是定下來。溫家那邊的催的急,不過這有國喪,再急也得等一等。」程瑞晲了妹妹一眼,「你這做姐姐的,不會反而落在妹妹後面吧?」

程尋心說,她大概轉錯話題了。她隨口道:「我還小呢,不急。」而且蘇凌近來也忙啊。

「小什麼?都十七了。」

程尋反口道:「是啊,你也不小了,十七了,我還不知道我三嫂在哪裡呢。」

「誒誒誒,你這丫頭,說你呢,怎麼又到我身上了?」程瑞愣了愣,「咱們的情況能一樣么?我是……」

他這一句「我是男子」尚未說出口,就被程尋打斷。

她笑道:「是啊是啊,當然不一樣了。我好歹是有婚約的,不像你……」

「那又怎麼樣?我如果想有婚約,還不是易如反掌?只不過男子漢,先立業后成家罷了。」程瑞想起一事,抬手在妹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我還沒說你呢,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什麼婚約不婚約的?」

程尋摸了摸腦門:「不是你先提的么?」

「胡說,明明是你先提的。」程瑞脫口而出。

兄妹倆乾脆倒回去,要好好辨一辨究竟是誰先提的,過了許久才散了。

皇帝抱恙之後,許久沒有露面,自然也有人生疑。但是三公三孤等朝廷重臣見到了皇帝的模樣之後,齊齊沉默。

大周的九五之尊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狀態,出現在人前。他時而大吼大叫,對旁邊的宮人內監拳打腳踢,狀似瘋癲,時而又哭個不停,連聲喚著姚皇后的閨名,淚水長流。

眾人面面相覷,這是真瘋了?

那張臉,那身形,確實是皇帝。可是皇帝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而瘋了么?

秦太師傷心、憤怒而又後悔自責。他甚至想,如果當初他極力阻攔,豁上性命,也許皇帝真的會放棄姚氏。那樣,或許不會有今日之事。

——當然,也有可能,他當時以死相逼阻攔皇帝專寵姚氏,今日之事會提前二十年發生。

誰能猜得准呢?

杜聿也暗自吃驚,面對失心瘋的皇帝,他心中頗覺酸澀。堂堂帝王,現如今尊嚴盡失。

不管怎麼樣,皇帝對他一直不錯。

眼看著一個月過去,皇帝的病情絲毫不見好轉。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能有這樣的一國之君。

是以三公商議過後,聯名上書請求太子繼位,尊皇帝為太上皇。

蘇凌自然拒絕,表示願輔佐父皇,而且皇帝的病又不是不能治了。

秦太師當即道:「殿下此言差矣。如今皇上身體有恙,殿下想為父分憂,自然是該主動擔起責任來,總不能一直沒有皇帝。」

「父皇只是龍體欠安而已……」

「殿下!皇上現在這狀況,能出現在人前嗎?與其惹人恥笑,不如尊他做太上皇,也好讓他安心養病。等皇上康復了,殿下完全可以還政於君,又有何不可?」

秦太師心裡著急,從年前姚氏染恙到現在,有將近半年朝堂之上不見皇帝了。朝中大事都是有太子處理。皇帝失心瘋不知何時才能痊癒,難道就一直這麼下去?

皇帝只有太子這麼一個兒子,先前也悉心培養,又讓其早早接觸朝政。這就是未來的皇帝啊。今上有恙,不宜再到人前,可不就該太子繼位?

周太傅也極力勸諫。——除了為朝堂大局考慮,周太傅還有些私心。不知道皇帝的病什麼時候能好,萬一皇帝日後想起了皖月,還要再取皖月性命該如何是好?

還是期望皇帝一直這樣下去吧。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可不能說出來。

周太傅引經據典,細細闡述太子繼位的可行性和必要性,認真熱情。

其他朝臣雖理由各異,但也紛紛上書附和。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早些擁立表示支持,或許還能得個擁立之功。而且皇帝數月不見蹤影,因為姚皇后的病而將朝政扔給太子,大概這也是皇帝所看到的吧。

這一年七月,皇帝下詔遜位,傳位於太子蕭瑾。

程尋聽到這消息,不覺微怔:蘇凌要當皇帝了?

她像是還在做夢一樣,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她知道蘇凌是太子,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她還是有些恍惚。

大哥程嘉眉頭輕皺,對小妹道:「這是早晚的事。皇上的病情一直不好,須知國不可一日無君。」

程尋點一點頭:「我知道。」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高興?」程嘉問。

「也不是。」程尋睫羽半垂,低低道,「就是覺得他以後,會更辛苦吧。」

權力越大,責任越大。今後蘇凌就要擔負起整個大周了嗎?他雖然早早接觸政務,身邊也有不少能人。可說到底,他也才十九歲。

程嘉愣住了,沒想到小妹想的居然是這一點。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沒有說話。

程尋抬起頭,沖大哥燦然一笑:「不過,我會陪著他。」

人生這條路,他們說好了要一起走下去啊。

程嘉一怔,繼而笑了。

登基大典準備了半個多月。到七月下旬,登基大典正式舉行。

太上皇大約是之前喝了葯,昏昏沉沉,任人攙扶著、擺弄著,並未出什麼亂子。

只是快禮成時,大概是藥效過了,太上皇忽然睜開眼,一把推開了攙扶他的內監。

那內監先時沒防備,被推開后,立時變了臉色,暗道不好。

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又是新帝登基大典。倘若太上皇他老人家鬧將起來,喊打喊殺,那可該如何是好?

內監一顆心砰砰直跳,卻聽太皇上幽幽地道:「殊兒,殊兒……」

離得近的,都聽到了皇帝的呼喚。有知道姚皇后閨名的,震驚之餘感慨:「果然如此啊。」看太皇上的眼神,同情而又怪異。

真是難得一見的痴情人。

新帝掃了這邊一眼,沖內監使了個眼色。

內監會意,連忙緊緊拉住太上皇不鬆手。

好在大典即將結束,太上皇也沒鬧出什麼來。

太上皇當年專寵姚氏,一直陪姚氏住在西苑。如今做了太上皇,依然住在西苑,每日由內監守著。

——先時還有宮女,只是太上皇有時犯病,力氣大,宮女制不住他,反而被他打傷。

雖然近來太上皇喝葯后安安靜靜的時候多,可西苑伺候他的,還是以內監為主,幾乎不再見到宮女。

新帝甫一登基,忙於朝政,但是每日仍要到西苑來給太上皇請安。此等孝舉,自是人人稱讚。

蘇凌登基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生母蘇氏。

可惜那個宮女出身、性格溫婉的女人,看不到今天了。

蘇凌也貼皇榜尋訪民間名醫,說是給皇帝治病。

只不過名醫一時半會兒不容易找,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皇后國喪過後,就有人上書,請求新帝充實後宮,綿延子嗣。太上皇曾給皇帝和程氏女賜婚,也該將婚事提上日程了。

程尋這些日子除了崇文館的工作,也在操心書院的事情。教授騎射的高夫子即將離開,靜嬪答應接任騎射夫子一職。

靜嬪三十多歲,英姿颯爽。最近又因為蘇凌繼位而容光煥發,去書院教學更是信心滿滿:「你放心,絕對不會耽誤了書院的學子們。」

程尋連連點頭:「我知道,蘇,我是說,他也誇你騎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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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男反派當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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