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兮福兮
兒子從生下來就是和他搶媳婦兒的,現在都一把年紀了,還佔著媳婦兒的眼睛,早晚給他娶個媳婦兒找人管著他。
秦檸將頭倚在他肩膀上,挽住他的手臂,笑道:「阿恆,因為你在我身邊呀,我還能怎麼關心你。」
錢元恆握住她的手搖了搖,一時之間滿室寂靜無聲,風吹過,屋后的竹葉沙沙作響。
錢元恆心想,阿檸,我只盼著,你能做那個無憂無慮的秦檸,不要再操心任何事。
他沒有說出口,阿檸愛做什麼便做什麼,只要他將那些棘手的事全部解決了,阿檸自然安穩無憂。
錢元恆轉頭在她頭頂的發旋上輕輕吻了一下,將人攬在手臂中間,「明天我帶正軒去太廟,你在宮裡等我回來,要是有人欺負你,就讓袁桓上,你躲好了。」
秦檸笑問:「淑妃呀?她有這麼大膽子嗎?」
錢元恆哼了一聲:「她蠢的厲害,又膽大包天,若不是生做了沈元帥的女兒,早就被人打死了,我就怕她敢來找你麻煩,我看不著你被欺負了。」
蠢到識人不清,活生生害死了自己親爹,甚至不以為意,覺得親爹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膽大包天到,覺得錢元恆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社稷,也是她的。
不知道這人的臉皮怎麼能這麼厚。
秦檸失笑,「你想太多了,在宮裡呢,她敢做什麼。」
這人有些草木皆兵,淑妃膽大包天,想來也不敢隨意挑釁錢元恆,難道還真能蠢到光明正大找她麻煩?
「那是你不知道她有多蠢。」
像上次,找秦檸麻煩,就在御花園當著錢元恆的面,連層遮羞布都不披。
錢元恆很想幫秦檸解決了這個麻煩,可是偏偏淑妃這個女人,她什麼都沒幹過。
莫名其妙弄死她什麼的,顯然不可能,淑妃又不是真的勢單力薄,朝堂上沈元帥的部下很多個,雖然平日不怎麼理會淑妃,但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她什麼錯沒犯就死了的。
天底下想奪他權篡他位的人比比皆是,很多時候只能強迫自己去做一個沒有污點的聖人,不被任何人抓到把柄。
若是能像那些說一不二的君主一樣,想幹什麼就去做,想封誰做皇后就沒有人敢反對,想立誰做儲君,底下全是歌功頌德,也犯不著到處想辦法給錢正軒鋪路。
只要有個說一不二的爹,錢正軒現在才安穩無虞。
秦檸心思敏感,他有所想,雖然猜不到,也能感知一二。
錢元恆又在失落什麼了吧。
當即笑道:「我小時候跟著爹爹念書,都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那時候不明白,福就是福,禍就是禍,怎麼就一樣了,現在看著真是有道理。」
錢元恆低頭看她,他讀書少,不是很明白這個意思。
秦檸解釋道:「當年你若是沒有走,雖然可能我和正軒日子會好一點,卻無論如何都沒有現在的潑天富貴,你走了,我熬了這麼多年,換來今天也不算虧。」
天底下到底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錢元恆若是一直陪著他們母子,那到現在可能還是鄉間的一個小小獵戶,饑飽全靠天,他們可能還會再生兩個孩子,生活比她自己帶著正軒還拮据一些。
其實,也無所謂了,只可憐正軒十幾年沒有父親關愛。
天下間煎熬著的男男女女那麼多,也不是誰都有緣分一飛衝天,從此富貴榮華的。
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至少她的錢大壯發達了還沒有忘記她,沒有負心薄倖,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至於淑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便不信,自己獨自打拚了這麼多年,還比不上一隻籠子里的金絲鳥。
秦檸看著外面烏黑的天色,宮裡各處亮起了燈,她推開錢元恆,「我要沐浴,你先出去吧。」
錢元恆摟住她的腰,淡定的正人君子模樣,「我和你一起,阿檸,我們是夫妻又不是外人,別跟我客氣。」
秦檸的眼睛掃過某個他不老實的地方,眼神里寫滿了不信任。
錢元恆不鬆手,耍賴道:「阿檸,我們兒子都那麼大了,你幹嘛不好意思。」
秦檸不大開心,狠狠掰開他的手,直接往裡面走去,也不管大喇喇跟過來的錢元恆。
她就不信了,這人難道還敢強迫她嗎?
錢元恆當真不敢孟浪,只是看著秦檸的腰背狠狠嘆口氣,兀自在旁邊的小榻上坐下來,萬一惹惱了阿檸,說不得連看都不能看了,還是忍一忍吧。
女人家害羞這種事,也是正常的,做男人的總不好為了一點歡愉就不管人家的心情,要不要媳婦兒了。
只盼著時間長了,阿檸能鬆鬆口,現在小心翼翼地看著就好了。
他那自認為含蓄婉轉的目光跟好/色的登徒子一樣,秦檸被盯的下不去手脫衣服,轉身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出去嗎,整天腦子裡除了這個,你就不能想想別的。」
錢元恆被訓了一通,委委屈屈地走了出去,迎面便看到錢正軒從外面回來,少年活潑的身姿往承乾宮衝過來,他那點小小的鬱氣,一下子全散乾淨了。
我有個這麼好的大兒子,阿檸給我生的,別的事情,都是小節。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小閨女,想要個小姑娘養著,他的小公主一定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寶寶。
這人的想法如同脫韁的野馬,越想越沒邊,小閨女出生后,可以給她封地,給她錢財,捧在掌心裏面寵著。
長大了就給她挑個老實可靠的駙馬,敢欺負他閨女,就直接打死。
錢正軒開開心心衝到他面前,「父皇,我娘呢,我有事要和她說。」
「你娘忙著呢,有事跟我說,來這邊。」錢元恆一隻手拖住他往正殿走,這熊孩子,也不看看那是什麼地方就亂闖,你還是個孩子嗎?
「你娘那麼累,你有事就別煩她了,找我還不夠嗎?」
「可是是個好事呀,我想讓我娘開心開心。」錢正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
錢元恆心塞,無奈道:「你怎麼不想著讓你爹開心開心,你是我親兒子嗎?」
「我今天在兵部和人辯論,那幾個人全被我說的啞口無言,父皇,這些官員實在是讀書太少了,身為兵部的官,竟然連孫子兵法都不知道。」
「兵部又不用領兵打仗,讀兵法幹什麼,何況朕也沒讀過,也不耽誤我打江山,你要說他們沒讀過書,平時上個摺子都能寫錯字就算了,別的……本來就是一群大老粗出身的。」
錢正軒不明白,「書都沒讀明白的人,怎麼齊家治國平天下?」
他就不信了,難道有人天生就會權謀之術,兵法謀略。
「你這想法,都是江南那幾家書院教出來的,趁早忘了吧。」
錢元恆道,「讀沒讀書的,劉邦讀過幾本書,依然是開國之君,那南唐後主倒是有才華,治起國來屁都不如,這治國平天下,全靠御下之術。」
「讀書自然有讀書的好處,明理懂事,亦能看透許多大道理,只是你年紀小,心智不定,盡信書不如無書。」
「有能力的君主,如秦皇漢武,讀書不為實用,只是點綴生活,沒有誰真把書上的話當真,孔夫子那些聖人言論,看不透其意,也只適合聖人罷了。治國之事,沒那麼簡單,你這個年紀還鬧不明白,且在兵部再待些時日,什麼時候合格了再換個去處。」
錢元恆原本是想把錢正軒帶在身邊手把手教的,後來跟這孩子聊了幾句,覺得他甚有靈性,可惜對朝政之事一知半解,偏偏年齡小,天真的很,直接讓他看著自己做事,恐怕說服不了。
還是先在底下歷練一些時日,什麼時候做到了心中有數,才好慢慢教他。
眼見著錢正軒還不怎麼服氣,錢元恆也不以為意,年少輕狂的兒子,多可愛呀,反正他爹還年輕力壯,做兒子的時間還長,慢慢來吧。
他們父子漫不經心的聊著天,錢正軒頻頻伸頭去看秦檸回來沒有,一心想得到他娘的支持,讓錢元恆明白,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錢元恆看著好笑,搖頭笑道:「你這孩子……罷了,留下用晚膳,以後就得自己吃了,別總粘著你娘,多大的孩子了。」
秦檸的聲音傳進來,「你親兒子呢,就這麼說呀。」
錢正軒美滋滋的對著秦檸告狀,「娘,他嫌棄我,你幫我做主。」
錢元恆哭笑不得,這大兒子太可愛了,忍不住想笑。
可惜兒子跟我不親,又很想哭。
秦檸沐浴完,因為錢正軒在,便照舊穿上了嚴肅的宮裝,只是一頭長發還未乾透,披散在背上,烏黑如緞,好看的很。
錢元恆順手摸了摸,嗔怪道:「怎麼就這樣出來了,還濕著呢,也不怕頭疼。」
好像一直以來,那個沐浴過後從不管頭髮,任由其濕漉漉滴水的是旁人一樣。
「你自己不也是一樣,從年輕時候就這樣,現在年紀一把了也不知道消停,還當自己是二八小夥子,怎麼好說我的?」
錢元恆無奈道:「我還不是心疼你,你從小身子骨就弱,又有病根,跟我比什麼,正軒你自己回去用膳,我和你娘去寢殿,那裡暖和。」
春天還暖的時候,寢殿里生了火盆,錢元恆熱的脫了外衫,卻死活不同意秦檸說的把火盆撤了。
太醫說了,阿檸不能受寒,若是跟平常一樣,萬一她夜裡踢被子了怎麼辦,熱就熱一點,總比冷了犯老毛病好。
秦檸著實拗不過他,只能隨他去了,夜裡睡覺的時候這人還拿一雙鐵臂箍著她,連一絲縫隙都不留,秦檸想拉開被子涼快一下都不掙不開手。
只活生生熱的出汗。
錢元恆睡得倒是很香,他的夢裡是個炎熱的夏天,只有阿檸身上是涼的,他便緊緊貼著阿檸,阿檸嬌羞一笑,溫順地倚在他懷中。
身心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