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落網(萬字大禮包)
袁桓親自去叫了梁文景進宮,對方走進承乾宮看見秦檸的時候,還有幾分不自在。
「臣拜見皇後娘娘,陛下如何了?」
「太醫們還在裡面,本宮也不懂政事,有勞靜安侯操心了。」
梁文景其實覺得秦檸有幾分眼熟,彷彿在何處見過的樣子,但是回想一下,又毫無記憶,心下也有些奇怪,怎的會有這種想法。
「皇後娘娘,臣聽聞陛下受傷時,和大皇子在一起,臣可否詢問大皇子一些問題,好找出兇手。」
梁文景語氣淡淡的,秦檸卻覺得他不懷好意,當下便想拒絕。
「靜安侯問本宮吧,正軒年紀小,已經嚇壞了,所有的事都告訴本宮了。」
梁文景道:「皇後娘娘若是不信任微臣,便將大皇子叫到這裡,當面問些問題,有些東西實在是要大皇子當場說的,娘娘的敘述,到底會不細緻,萬一耽誤了什麼,只怕娘娘那裡,不好交代。」
「去叫正軒過來,還望靜安侯公平處事才不負陛下所託。」
秦檸自然是想早日抓到刺客的。
可是她很擔心梁文景以權謀私,這個人是梁貴妃的兄長,是三皇子的親舅舅,和她秦檸是天然的敵人,就怕他直接給正軒扣一個傷了錢元恆的帽子。
錢元恆如今受了傷,什麼也做不了,外面的事還不是任由梁文景一手遮天。
梁文景拱手行禮:「臣雖不才,亦非小人,臣與陛下相識多年,自然是盼著找出真兇的,相信皇後娘娘也一樣。」
錢正軒換了身衣服進來,梁文景笑道:「大皇子殿下,臣有幾句話想問問你,至關重要,還請殿下不要說謊。」
「靜安侯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能找出真兇,做什麼都行。」
錢正軒心裡愧疚又難過,若不是為了保護他,錢元恆也不會受這個傷了。
「那好,請問殿下,案發的時間地點。」
「清平大街,久和店門前的大路上,時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那支箭,應該就是從久和店的方向過來的。」
梁文景點頭,只問了這一個問題,便道:「勞煩殿下。」
錢正軒愣了愣:「靜安侯不問別的?」
梁文景反問道:「殿下難道還知道別的?接下來的事情臣自會去查,左不過是那些個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也有人混進皇宮刺殺錢元恆,只是錢元恆一向警覺,從來沒被得逞過,這還是第一次,有了軟肋,果然就全不一樣了。
白老先生從室內掀開帘子出來,老人家滿臉疲憊,拱手道:「皇後娘娘,陛下已經無礙了,待包紮完畢就只需靜養便可,靜安侯,陛下宣你進去。」
梁文景輕車熟路地走進去,隔著帘子,錢元恆的聲音傳出來:「那些人以為受傷的不是朕,想來不會輕易放棄,你帶著錦衣衛去查,清平大街四周,一點也別放過。」
他們估計只看到有人攔在錢元恆身前替他擋了這一箭,沒有刺殺成功,便不會放棄的。
梁文景道:「他們還會住在那裡嗎?」
都已經暴露了。
「朕懷疑,那不是臨時的住處,而是他們的一個據點,上次抓的那個人,他的飛鴿,也是飛往那個方向的。」
只是沒有找到具體的地點,這次大約可以確定了。
臨時的住所可以更換,但是作為一個據點,他們傳遞情報,交換信息都在那裡,不是輕易能撤走的。
梁文景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行刺的人自然回選擇自己熟悉的地方下手,掌控了地形和環境,才能確保不被什麼東西擋住,一擊即中,只有常年混跡在久和店附近的人,才會選擇那裡下手。
「陛下放心,此次必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片甲不留。」
梁文景比誰都厭惡那些人,從來沒消停過一天,最開始他們人手還足的時候,三天兩頭派人來刺殺錢元恆,靜安侯府也是被造訪的密集地,好多次險些被得逞,幸虧他梁文景福大命大。
「文景,今天錢溶在太廟把正軒推進了水裡,朕現在沒精力處置他,你把他帶到靜安侯府,看著辦吧。」
能教回來就教回來,教不回來了,再說別的。
總之,不能再縱容下去了。
養了十幾年的故人之子,錢元恆當然希望他好,只是再也沒有下次了。
全當是他最後一次惦念江海攔在他身前擋下的那一刀,全當是他最後一次還江海在他面前穿腸破肚的慘狀。
只是若還有下次,那麼生也好死也罷,錢溶以後,就不必姓錢了。
梁文景沉默了一會兒,覺得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按照往常,他應該拿江西梁氏來壓錢元恆,讓他收回成命。
可是現在卻無所適從,錢溶不是錢元恆的兒子,錢溶不是皇子。
他梁文景本應該是和江西梁氏不共戴天的。
原來他和一起走過來的錢元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除了那些事情,便沒什麼能交流的話。
難為錢元恆還肯信任他。
梁文景低頭道:「臣遵旨。」
他幾乎能夠想象,如果不是錢元恆突如其來受了傷,他實在沒精力應付梁貴妃和梁氏的折騰,斷然不會如此輕輕放過錢溶的。
錢正軒是他親生兒子,是他捧在掌心裡的珍寶。
錢溶的將來,便看那孩子自己了。梁文景說了這話,他便再也不會幫助梁鈺母子傷天害理,從此梁鈺和沈淑妃一樣,再無外援。
梁文景緩步走出來,看了看面容焦灼的秦檸:「皇後娘娘,陛下並無大礙,您若是著急,可以進去了。「
他向秦檸示好,只盼著日後這對母子上位,能放他妹妹一命。
梁鈺犯了再大的錯,也是他梁文景血脈相連的親妹妹,他勸不了固執的人,只希望最後能保住她的命。
至於錢溶,外甥和妹妹,當然是妹妹更重要一些。
秦檸站起身,轉身進了內室。
太醫已經處理好了錢元恆的傷口,正在給他包紮,他身上的內衫也換了件乾淨的,除了臉色依然蒼白,看著倒沒什麼事了。
她走到床邊,握住錢元恆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安靜地看著,並不說話。
錢元恆強笑道:「真的沒事,太醫不是說了嗎,就一點小傷,正軒怎麼樣了,他沒嚇著吧。」
秦檸搖頭:「他沒事,你……」
她說不下去,完全想象不到,這樣的傷口都叫做小傷,他流了那麼多的血,那這十幾年來,錢元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該是什麼狀況。
多虧他命大,否則這些年下來,可能他的大壯,就真的沒了。
白老先生在外面歇了歇,走進來道:「皇後娘娘,陛下這傷的地方他自己算好了的,一點沒傷著要害,骨頭什麼的也沒事,就是皮肉傷,您看著血多,是他出汗給沖的,真的沒事。」
若是放在別人那裡,傷口發炎呀什麼的,還挺危險的,但是錢元恆在宮裡用頂級的藥材,怕什麼。
「聽到了吧,真的沒事,別胡思亂想了,有這功夫能不能去給我做點吃的,我想吃你親手做的。」錢元恆伸頭蹭了蹭她的掌心,順帶著撒了個嬌。
白老先生一個激靈,沒眼看他,只轉頭道:「皇後娘娘,這個……國舅爺今天告假,您看要不要老臣去通知他明天不用來了。」
陛下受傷了,皇後娘娘應該無心去接見娘家不熟的弟媳婦吧。
秦檸點頭:「麻煩老先生了。」
她鬆開錢元恆的手,「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櫻桃肉。」錢元恆想了想,「還有粽子糖。」
秦檸愣住了,低頭看他,半晌道:「我不會。」
不管是櫻桃肉還是粽子糖,雖然都是姑蘇名品,但櫻桃肉做法複雜,耗時耗力,粽子糖她又不愛吃,怎麼可能會做。
兩人面面相覷,錢元恆將臉埋進被子里,遺憾的嘆息。
他自小時候就喜歡這些,從姑蘇出來后,別處都見不到蹤跡,櫻桃肉也就罷了,一些大酒樓雖然做的不正宗,好歹還有,像小吃粽子糖,真是尋遍滿京城都找不著。
他還想著讓秦檸給做一次,沒想到她竟然不會,不愧是阿檸了。
錢正軒在外面同梁文景說了幾句話之後,也走了進來,聽到這話,滿心惆悵便被沖淡了幾分。
「娘,我會做粽子糖,阿曼姐姐教過我,爹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他們在姑蘇時,有段時間住在一家糕點店旁邊,那家的主人是個年輕的小寡婦,帶著個小姑娘,小姑娘和錢正軒同病相憐,都沒有爹爹,是以關係很好,小寡婦教閨女做點心的時候,估計也教了錢正軒一些。
秦檸眼睜睜看著錢正軒跑出去,心裡有點淡淡的羞愧。
她果然不是個賢惠的女人,正軒會做的東西她都不會,真是……很尷尬了。
白老先生清咳一聲,「陛下,臣等便告退了。」
錢元恆淡淡嗯了一聲。
一時之間,室內的人便散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兩個小宮女清掃乾淨地板,也急匆匆出去了,只剩下秦檸和錢元恆兩人。
「阿檸,我想睡了,你來陪我躺一會兒。」
秦檸無奈道:「正軒一會兒就來了,你且省省吧。」
為人父母的,哪有這麼不講究的,萬一等會兒錢正軒衝進來了,像什麼樣子。
她單手撫上錢元恆的肩頭,遲疑道:「你真的沒事?」
不是和太醫一起鬨我的,流了那麼多的血,看著就很嚇人,怎麼能只是皮肉傷呢。
錢元恆滿心無奈,升起了逗弄之心,滿臉嚴肅道:「假的,我有事,白卿說可能這隻手要廢掉,阿檸你不會嫌棄我吧。」
秦檸信以為真,盯著他的手臂,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落在錢元恆背上。
她咬住下唇儘力不哭出聲音來。
可溫涼的水滴落在身上,皮糙肉厚如他也是有感覺的,錢元恆只能苦笑道:「你看你這人,我說沒事你就是不信,一說我有事,你反而不懷疑了,就這麼一根箭,若是真被廢掉了,我現在早就是個廢人了。」
他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動了動,握住秦檸的手臂,嘆息道;「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像是要死了嗎,好不容易才把你和正軒找回來,我還捨不得。」
「阿檸,我們下半輩子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我一定不會再拋下你的。」
秦檸紅著眼點頭。
錢正軒推門進來,他手上端著個盼著,裡面放著幾隻三角形的糖塊,晶瑩剔透,非常好看。
「這麼快?」錢元恆揚眉道,有些驚訝。
錢正軒道:「御膳房的師傅幫忙了,爹你嘗嘗是不是你想吃的味道。」
他拿起來遞到錢元恆嘴邊,滿心期待地看著錢元恆咬了一口。
錢元恆笑道:「挺好的,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錢正軒今天,在太廟被推進水裡,路上雖然沒受傷,估計也嚇得不輕,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什麼都沒見過,哪兒承受的住這麼大刺激。
「睡前讓人給你點上安神香,好好休息。」
錢正軒點點頭:「那……你們也早點休息。」
錢元恆想的太周到了,今天的情景在眼前揮之不去,錢正軒腦海里全是他滿身血污的模樣,若是這樣直接去睡了,恐怕他夜裡要嚇醒個三五次。
錢正軒心裡不知道什麼感受,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人真的是他爹,不是那個一直有距離感的皇帝,不是那個活在秦檸記憶里的男人。
而是活生生的,他的父親。
靜安侯從府里被放了出來,文武百官方知道錢元恆受傷的事情,也知道了靜安侯在滿京城搜查刺客,堵了京城的大門,只許進不許出,從城東到城西,地毯式搜索。
他們當然注意不到梁文景在清平大街安插了大半人手,只當是毫無頭緒,只能一點點搜查。
刑部主動要幫忙,被梁文景擋了回去,這種私密的行動,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一多,難免泄漏風聲。
朝廷除了休了早朝,一切還在按部就班行動。
秦檸整日里都守著錢元恆,看他傷成那樣,還要處理公事,便覺得心裡難受。
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是人人艷羨的君王,可是在背後,他的苦惱和為難,不比任何人少。
而且她原本以為,朝堂上的很多人都是跟著錢元恆一起打江山,走到現在的心腹,可是承乾宮來來往,只有梁文景一個人。
錢元恆笑道:「哪兒有這麼多心腹,那些個人,不能說是不忠心,可大多數也是為了利益而來。」
梁文景也是追名逐利的人,但畢竟有所不同。
很多年前他們打仗的時候,中了埋伏,他和梁文景與大部隊失散,兩個人互相扶持著,千辛萬苦才逃了出來。
他永遠都記得,那個烏沉沉的夜晚,梁文景拿出最後的乾糧,騙他說吃過了,最後自己餓暈在山野里。
若不是逃了出來,可能那個時候,他們就一起死了。
同生共死的情誼,比所謂恩情,所謂的擁護,都深厚的多,梁文景活著一天,這份情誼便不會消散。
秦檸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了眼睛。
「你與梁文景,感情就這樣好嗎?」
秦檸心裡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懼,有梁文景在,將來梁貴妃做了什麼,錢元恆真能不顧他的想法,處置了梁氏母子嗎?
那梁貴妃,眼看著就不是盞省油的燈,若是讓她有恃無恐,只怕從此沒有安穩日子。
萬一到了她和梁貴妃不死不休的地步,錢元恆真的能夠毫無猶豫地幫助她嗎?
梁貴妃的夫君為救錢元恆而死,梁貴妃的兄長與他情同手足。
可是秦檸卻只有自己,全靠著他的幾分感情,可是她並不敢相信,這份感情能一輩子不改變。
錢元恆斜倚在床榻上,傷口懸空在外面,看到她這反應,忍不住笑了。
「你呀,專愛胡思亂想,以前還老想著我和東頭那家的閨女有什麼,現在又冤枉我,我看你就是該打。」
他動了動身子,伸手揉了揉秦檸的臉,「十個梁文景加起來,也比不上半個你,何況還有咱們兒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還能捨得委屈他嗎?」
他就算是委屈了自己,也要讓寶貝兒子開開心心的呀。
「我都捨得替正軒擋箭了,你怎麼還不信我,換了別人我肯定不會去的。」
秦檸低頭道:「我只是害怕,戲文里都講男人有錢有權之後,總會找新人,我不敢相信,你真的能一輩子……」
錢元恆的手臂堅硬如鐵,他將秦檸箍進懷裡,問她:「阿檸,你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除了你,沒有別人能讓它這樣,除了你,錢大壯錢元恆,這輩子不會喜歡任何人。」
他的心跳聲規律而有力,帶著火熱的感情,一聲聲敲在心底里。
熱氣通過他薄薄的內衫傳出來,帶著強烈的雄性氣息,還是秦檸最熟悉的味道,最熟悉的體溫。
秦檸忽然就想通了,不管」過了多少年,彼此改變了多少,可是在她心裡錢大壯還是哪個人。同樣在錢元恆心裡,秦檸永遠都是當年的秦檸,變了再多,也還是秦檸。
她原本的糾結,本就是自己鑽了牛角尖。
錢元恆低頭看下去,便看到秦檸悄悄紅了的耳朵,伸手輕輕摸一把,火熱的燙。
他小心翼翼地彎下脖子親了一口,便看見秦檸連帶著整個脖頸都紅成了煙霞色,風景美不勝收。
錢元恆一時之間心馳神盪,情不自禁道:「阿檸,等我傷好了,你就給我好不好,我好想……」
他握住秦檸的手探到某處,滾燙的物體令秦檸猛然縮回了手,紅著臉嗔道:「老流氓!」
「你就說答不答應吧,阿檸,反正早晚都要的,咱們兒子都那麼大了,你再害羞也晚了。」
秦檸畢竟是個婦人,這樣的話聽在耳中,就算是大實話,也不可能不害羞。
她半晌也沒好意思直接說,只道:「你先養傷吧。」
這便是答應的意思了。
錢元恆笑著將她揉進懷裡,逗道:「你躲了我這麼久,有什麼用呀?」
秦檸恨恨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下牙的時候到底沒捨得使勁,落到錢元恆肌膚上的感覺,便是阿檸輕輕吻了一口,還蹭了蹭。
他笑道:「阿檸,我還傷著呢,你別著急。」
秦檸氣急敗壞,真的一口咬上去,急道:「你再胡說,我……」
「不說了不說了。」錢元恆連忙哄道:「怎麼還跟十幾歲的時候一樣,逗一逗就急了。」
他們兀自鬧得高興,倒苦了門外的袁桓和梁文景。
梁文景抓到了兇手,前來報信,正打算跟著袁桓進來,就聽見了陛下和皇後娘娘調、情的聲音。
袁桓不提,梁文景也是個老光棍,當即愣在那裡,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白日宣那什麼,你們好歹注意點,這可是承乾宮的大殿,不是寢殿呀。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終於安靜下來。
袁桓小心翼翼喊了一句:「陛下,靜安侯來了。」
錢元恆的聲音淡然而平靜,沒有一丁點羞愧:「進來吧。」
梁文景走進去的時候,並沒看見秦檸的影子,大概是不好意思,躲進了後殿,畢竟不是誰都像錢元恆一樣臉皮其厚無比。
「陛下,人抓到了,在清平大街背面的一間小房子里,只可惜跑掉了幾個,其餘人都在刑部大牢裡面。」梁文景道:「請陛下示下,該如何處置這些亂臣賊子。」
「先審問,他們可能還有同夥,隨你用什麼法子,能問出來多少算多少。」錢元恆臉色冷肅,「你怎麼確定的他們在那裡的。」
梁文景唇角抽了抽,「是大皇子找到的。」
「正軒?」
「臣也不知道殿下是怎麼找著的,殿下也不肯告訴我,今天早上,他就告訴我那些人在那裡,我帶人一看,果然是賊子的部下。」
他本意是一家家搜查的,總能找到線索,可是錢正軒這個速度,倒是神了,一家一家的看,也沒這麼快的,何況他根本不認識那些人,一個都不認識。
錢元恆道:「算了,等回來朕親自問他,你去審問吧,別讓任何人參與,刑部大理寺,任何人都不行。」
他懷疑,朝中說不定有姦細,不然他來回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對方是怎麼知道的?
當然也可能是巧合,但總歸小心無大錯。
梁文景便道:「既然這樣,陛下宗人府的牢房,可否借臣一用,刑部那裡人多眼雜,不甚安全。」
宗人府多好,陛下的宗室里一個人都沒有,宗人府就是空的,牢獄裡面連個獄卒都沒有,剛好能全部安排成自己的人,刑部的大牢,總歸有些束手束腳。
「去吧。」錢元恆道:「一有消息,馬上來稟報,不能讓任何人跑了。」
他就不信了,區區幾個亂臣賊子,朝中諸多精銳,還能讓他們跑了嗎?
「臣遵旨,那陛下,臣就告退了。」
他不大好意思看了眼錢元恆的胸膛,那裡雪白的寢衣上,有一點濕漉漉的,看著像是人的口水。
至於臉上的牙印,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就權當看不見吧。
錢元恆面無表情看著他,問道:「還有問題嗎?沒事就走吧。」
臉皮很厚了,一點羞愧都沒有,你大白天干那種事,就不會不好意思嗎,就不想想自己的傷嗎?
梁文景拱手道:「臣……沒事了,這就走。」
他徹底相信了梁鈺和錢元恆沒什麼關係,他的親妹妹,當年跟他講和錢元恆兩情相悅,卻被淑妃橫插一腳,要搶他們兒子的權位。
那時候錢元恆整個人對梁鈺都很冷淡,他還想著這人就是這樣的,現在看看,他和秦檸在一起是什麼情景,恨不能時時刻刻都膩著,跟梁鈺……那要是叫做兩情相悅,他跟任何人都是至死不渝了。
只可恨自己當初被妹妹蒙蔽了雙眼,一心只信她的鬼話。
梁文景走後,秦檸從後面走出來,神情卻不大好:「正軒怎麼會知道這個,他……」
「阿檸,正軒在外面認識的人也不少,可能是自己打聽的,他聰明,就猜出來了,你別多想。」錢元恆打斷她的猜測,「正軒不是個胡鬧的孩子,他十五歲就中了狀元,比別人厲害,也很正常。」
秦檸憂心忡忡道:「這孩子,現在有什麼事也都不和我說了,白白讓人擔心。」
錢元恆沒有說話,他覺得正軒不告訴阿檸一些事情,是很對的行為,否則也就是讓阿檸白白擔心一通,什麼用處都沒有。
他回到了阿檸身邊,正軒已經長大成人,便不需要阿檸操心了。
「阿檸,我現在沒事了,你改天見一見秦末和他媳婦兒,前幾天說的,追封岳父的事情也和他們講一下。」
「不急,總要等忙完了,現在說這個幹什麼。」
她沒有心情去管這些事,秦末是弟弟,可是哪比的上錢元恆和錢正軒,總要這兩個人徹底無礙了,才有心情去管別的。
「沒什麼好忙的,這也是件大事,正軒要做太子,就需要個顯赫的外家。」
世事無常,總要儘早把一切安排好了。
真到了將來,不至於因此手忙腳亂。
「那我讓人去招他們進宮,明天吧,得先問清楚正軒的事。」
秦檸憂心忡忡,錢正軒來京城也才幾個月,路都沒有摸熟悉,怎麼能知道人家哪裡有反賊,那可是靜安侯查了很長時間都沒找到的。
她實在是擔心,錢元恆便無奈道:「好了你別急,我這就讓正軒回來,你有什麼儘管問他。」
錢正軒還在兵部跟著尚書大人聊天,宮裡的小太監找他回宮,他瞬間就心虛了。這不到飯點的大白日,若是沒什麼事,幹嘛找他。
是靜安侯出賣他了吧,肯定是這樣。
錢正軒磨磨蹭蹭回去,懷著壯士斷腕的勇氣去面對秦檸。
錢元恆先問了句:「正軒,靜安侯說,你幫他抓了刺客?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這是個巧合。」錢正軒道:「我會試之前認識了個人,他也是今科試子,然後他落第了。」
「我曾經送他回家,他住的地方,全是年輕男子,偏偏又不是貧窮之人,沒有必要一群人合屋而居,我原來沒想什麼,結果那天父皇受了傷,靜安侯去清平大街搜查,我才想起來這個事,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本來也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反賊,才直接告訴梁文景的,沒料想到,居然是真的。
秦檸放下心,她生怕是錢正軒以身犯險,得知是個巧合,便安心許多。
與之相反,錢元恆卻臉色一沉:「你的那個朋友,也是其中一員?」
這是不是說明,對方已經將人安插進了朝中,有一個人來考試,難保沒有第二個第三個,更難保沒有人金榜題名,說不定新科進士數人裡面,就有個欲置錢元恆於死地的對象。
錢正軒點頭:「我原本看著他學識不錯,結果卻落第了,想來主持科考的官員慧眼如炬。」
這都能感知到,畢竟按照那人的才華,除非考場了沒寫好,不該被擠下來的。
錢元恆眉頭緊皺,手指無意識敲了敲腿。
他想了想,對錢正軒道:「正軒,你先回去休息,兵部最近都不要去了,留在宮裡替我辦事,袁桓,宣禮部尚書和禮部尚書。」
錢正軒不解:「為什麼呀?」
「去兵部要出宮,我擔心,還有人埋伏在宮外等著找事,還是小心為上。」
錢元恆面不改色道:「阿檸,你昨天給我做的外衣還沒做好,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就想穿著見你們家人。」
「出什麼事了,你別瞞著我,你找兩位尚書做什麼。」
「你想什麼呢,我跟他們商量岳父的爵位,你在這裡,他們不好說話。」錢元恆笑道:「人家害怕得罪你呢。」
秦檸真信了他的鬼話。
她並不明白為什麼錢正軒說了這話之後,錢元恆一雙眼睛都凝重起來,她覺得既然人已經被抓到了應該就沒事了,想不到後面那麼多事。
還真的以為錢元恆是要和人商量秦舉人和秦末的爵位。
這樣的事,關乎自身,她留下來確實會有些尷尬。
錢正軒沒走,他覺得錢元恆的反應有些不對,便對秦檸擺手道:「娘,我還有事問父皇,您先走吧。」
父子倆便看著秦檸離開。
錢正軒正色道:「父皇,您怎麼了?」
錢元恆直起身來,淡淡道:「找人查一查這科進士的履歷家世,我懷疑還有別人混在朝堂里。」
前朝的人,那義軍首領的人,未必會真的放棄,也未必只安插一個人進來。
尤其是前朝,雖然末帝昏庸,但忠心耿耿的名士也非常多,他們派個徒子徒孫來參加科舉,慢慢打入朝廷內部,亦是非常有可能的。
他開科舉之時,忘了這回事,禮部和戶部也只查了試子們明面上的戶籍信息。
錢正軒震驚道:「這些人竟然這麼猖狂?」
「這算什麼,人家一個個履歷清白,既沒有在前朝做過官,更沒有投奔過偽朝,自然是什麼都不怕的。」
就吏部的篩查方法,還真查不出他們的蛛絲馬跡。
真的與前朝有牽扯的,肯定不會貿然出頭行事,唯有那些祖上清清白白,卻不小心拜錯了先生的人,才會被當做棋子。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很多書生,對先生的感情也不亞於父母了。
錢正軒感同身受,除了秦檸,他最親近的人也不是錢元恆,而是教他讀書的羅先生,如果有一天羅先生說了什麼不大正常的話,他可能也會信以為真。
比如說,新朝的皇帝是我殺父仇人,我無力報仇,便交給你了,望你不負師恩。
錢正軒是個聰明孩子,未必會真的去替他報仇,但是殺父仇人這個,大約就信了,一畫入朝為官,也會看皇帝不順眼。
這樣的人一旦多了,就算不採取行動,也很可怕了。
吏部尚書二人幾乎是同時進了宮門。
二人還不明白,最近應該沒什麼事用得著他們,陛下這著急忙慌的是要幹嘛?難道又有大動作?
吏部尚書道:「陛下,召臣等前來是……」
「朕懷疑,新科進士里,有偽朝和前朝的人,你們選士的時候,查過嗎?」
二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覷:「陛下何出此言,前朝的人,何敢如斯猖獗。」
錢元恆只道:「靜安侯今日抓的刺客,有個這屆試子,雖然被你們刷了下去,但難保沒別人了。朕的意思是,賀卿,你從大理寺挑幾個擅長辦案的人,暗暗查訪這些人的身世,不僅僅是父母,包括親戚先生好友,一個都不許漏掉。」
他轉頭看向禮部尚書:「周卿,科考是禮部的事情,你回去擬定個章程,以後的舉子們,參加考試先將九族全寫了章程遞到禮部,禮部一一核實,若有錯漏,便取消資格。」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前朝忠心耿耿的大儒山人們,就那麼多,只要寫出來自己先生是誰,是否清白一望即知。
若是這樣還不成,那便是天意了。
他便不信了,真的有了為了先生,冒著放棄自己前程的風險去寫瞎話嗎?就算寫了瞎話,禮部也是能查出來的。
每年參加考試的舉人就那麼多,過了會試的更是鳳毛麟角,一個個查訪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錢正軒默默看著,不解道:「可是那些人萬一家裡有權勢,能全給改了呢?」
「傻孩子。」錢元恆搖頭笑道:「戶籍皆在州府管理,一旦出了事,幾任州官一同連坐,不信他們敢給人改。」
家裡再有權勢,也不能隨意打殺了州府官員,可是錢元恆可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端看他們選擇什麼了。
「賀卿,你出去的時候拐趟兵部,跟朱愛卿說,正軒以後不過去了。」
在兵部學了好幾天,也不見什麼長進,是那姓朱的老頭怕得罪人,敷衍了事吧,還不如放在他身邊教。
賀尚書抬眼瞟了瞟錢正軒,拱手道:「臣遵旨,臣等告退。」
陛下對大皇子,還真是寵愛。
這麼為他著想,二皇子三皇子果真不像是親生的。
皇家的事,不可多言不可多言呀。
第二天一早,秦末就帶著家人站在了承乾宮門外。
錢元恆自打受傷停了早朝,就再沒有早起過,他來的這麼早,可是屋裡的人還睡的開心。
袁桓苦著臉站在門口,無奈道:「國舅爺,陛下受傷,最近身子不好,白太醫讓多多休息,勞煩幾位多等一會兒了。」
什麼多多休息,就是犯懶,袁桓還得自己編理由替他找回面子。
秦末面容坦然,道:「多謝公公,應該的。」
他也是太醫院的太醫,又不是傻子,傷了只肩膀,有必要睡到日上三竿嗎,只是不能拆穿。
承乾宮的偏殿里轉出個人影來,秦末身後站著的女人驚訝道:「姐夫?」
錢正軒抬頭,看到一張略微眼熟的臉,他想了想,走上前笑道:「舅舅,舅母,姨母。」
想來便是娘親的家人,都和娘親有幾分相似。
「你是……元寶?」那女子上下打量著他,捂住嘴,眼睛里有些濕潤,「真好,你也長這麼大了。」
錢正軒避而不答,只道:「先來我這邊坐吧,阿父,等父皇起了勞煩您來說一聲。」
「誒,殿下放心吧。」袁桓笑道:「國舅爺早早進宮,還沒有用早膳吧,奴才讓小廚房送些吃食過去。」
「多謝公公。」秦末拉了一把秦檬,無奈道:「二姐,這是大皇子殿下,你別這樣。」
元寶這樣的小名,私底下叫叫就好了,怎麼能拿到這麼多人的場合說。
秦檬擦了擦眼角:「我就是太高興了,以前……你還那麼小一點,現在都長成大人了,我高興。」
「姨母家的表弟表妹,怎麼沒帶進宮,多大了?」錢正軒一邊引著他們往側殿走,一邊笑問。
「他們都淘氣的很,留在家裡了,帶出來上房揭瓦的,可不好管呢。」秦檬這時的心情,也是悲喜交加,她和大姐小時候搶衣服搶零食,三天兩頭還會爭吵,但是養在一起的親姐妹,吵架吵出來的感情也極其深厚。
小時候姐妹倆關係融洽之時,你教我讀書,我教你做菜,親親熱熱的讓秦末這唯一的男孩子羨慕不已。
這麼多年後,姐妹重逢,心情可想而知。
錢正軒笑道:「小孩子都是這樣的,活潑可愛一點,招人喜歡,姨夫家裡是做什麼的,姨母過得還好嗎?」
「好著呢。」秦檬笑道:「我家那口子是讀書人,雖然沒能和你們一樣,考上狀元榜眼,但他顧家,我們家裡有兒有女,婆婆慈和,日子過得也很好。」
她是很滿意自己夫家的,夫君雖然沒大本事,為人卻知道上進,兒女活潑健康,家裡不算富裕但吃喝不愁,難得的良配。
「那就好,家人和睦,姨母有福氣,都坐吧。」錢正軒誇了一聲,看向李氏,笑問:「舅母家裡是開醫館的?親家怎麼樣了?」
李氏爽利道:「我娘家只有我一個閨女,現在我爹還在老家不肯過來,我合計著過幾年安定下來把他老人家接過來養老,阿末也同意了。」
她爹就她一個女兒,又沒有過繼侄子什麼的,養老肯定要她自己上了,秦末若是不同意,那就合離。
她娘家多年積累,怎麼也夠生活的。
「那倒是好,日後一家子親親熱熱在一起,共享天倫之樂。」
錢正軒的笑容真誠了許多,他其實挺害怕這些人家中有亂七八糟的親戚,帶累了秦檸的名聲,現在都乾乾淨淨的,倒是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