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錢元恆就很氣了,「你怎麼能這樣?」
秦檸笑道:「就是隨口逗一逗你,誰知道你會當真,別人家也常常這樣。還不是好好的。」
錢元恆可疑地沉默了一瞬,只道:「阿檸,這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別人家的婚姻,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門當戶對,只有他們天差地別,秦舉人家縱然是家道中落,也是詩書傳世的家族,秦家的女兒嫁人,也該尋一讀書人,兩家人世代相好,
秦檸口中的秀才哥哥,才是最可能和她在一起的人。
不管怎麼講,她都不應該嫁給錢元恆的,可是事情偏偏發生了,錢元恆視她如同稀世珍寶,自然患得患失,恨不得將她說的每一句掰開來揉碎了考量。
因為太在乎了,才會有一丁點風吹草動,便如同天塌地陷一般。
秦檸伸出柔軟的手,握住他的,語氣雲淡風輕:「沒有什麼不一樣的,身份地位,亦或者是別的,都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如今你是皇帝了,也不曾嫌棄我是鄉間的村婦,我也不會覺得你和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更加匹配。」
她目光清透澄澈,語氣認真道:「我的人永遠都是我的人,我永遠不會覺得我配不上他。」
錢元恆回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阿檸,所以我才說,我和你不一樣啊。」
就算成為至高無上的君主,他在秦檸面前,還是那個有些自卑的窮小子。
就算他在所有人面前殺伐決斷,可到了秦檸跟前,還是那個柔軟賴皮的男人。
有些東西一生都刻在骨子裡頭,到了生死之際,也是無法忘卻的。
秦檸沒說話,只輕嘆著摸了摸他的頭。
午膳一道一道被送上來,穿著粉色宮裝的宮女們身如楊柳細枝,個個嬌軟柔美,秦檸皺眉:「誰派來的人?」
是想幹什麼?
當著她的面就敢勾搭錢元恆的,行宮裡面的人,果然沒有被教訓過,一個個膽大包天,在宮裡的時候,誰敢觸她的霉頭。
秦檸再一抬眼,就更加生氣了,昨天晚上那個引路的小宮女,不僅再次過來了,還媚眼如絲地看著錢元恆。
幸好錢元恆一顆心兩隻眼睛全看著秦檸,讓那人自己白白折騰。
秦檸心氣稍平。
錢元恆跟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還是能看出來有人在勾引自己的。
他上下看了看對方。
小宮女心中欣喜不已,陛下已經注意到我了,我難道要做宮中的娘娘了嗎?以後生下皇子公主,同陛下情深似海。
漢武帝時期,歌女都能做皇后了,她自然也能夠。
那小宮女滿心期翼。
錢元恆收回目光,淡淡道:「趙嬤嬤怎麼辦事的,什麼人都往朕跟前放,拉出去送到浣衣局去,真是足夠煩人的,在跟前晃悠的像蒼蠅一樣。」
語氣雖然平淡,倒也不乏厭惡之氣。
小宮女當即便白了臉,一臉的震驚不解。
她實在不明白,皇後娘娘懷了身孕,又不能侍奉陛下,為何還要霸佔著陛下不放呢?
實在是太不賢良淑德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婦人,在有孕的時候,不給丈夫納妾,也要安排幾個丫鬟伺候的,怎麼到了這裡,就專房獨寵了。
秦檸心情舒暢。
其實完全沒必要針對一個心比天高的小宮女,反正早晚現實都會告訴她好高騖遠,會跌的有多慘。
讓一個人自己認識到自己不行,比打敗他更有成就感。
秦檸輕輕一笑,摸著下巴道:「我覺得,那個誰,靜安侯的異母妹妹,相貌也不錯來著,就是蠢笨,說句實話,古人說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智慧才是真的,蠢笨的人,別說自己沒本事爭鬥了,就連男人也不會喜歡。」
一般能夠勾搭成奸的例子,都是背著原配私底下來往,等生米煮成熟飯了再行揭穿,就這樣赤、裸、裸當著她的面勾搭人,怕不是個傻子吧。
不管是哪個男人,就算再好色,只要心裡還在意原配妻子,都不會理這樣送上門的女人吧。
秦檸不知道男人的想法,但是比如她自己如果是個男人,肯定會看情況行事的。
錢元恆道:「是啊,所以她在江西嫁不出去,要到京城選夫,不就是打量著京城人不知道她的脾性,可惜笨的很,一點不知道收斂,如今在京城裡也嫁不出去立。」
娶壞女人,敗壞的是家中一代,娶蠢女人,卻是真真切切斷了子孫命脈。
因為你能想到壞女人想幹什麼,加以預防,可是蠢人笨起來,真的防不勝防。
趙嬤嬤急急忙忙趕回來,看到那小宮女,氣得臉都紅了,趕緊道:「陛下,皇後娘娘,是奴婢辦事不周,擾了娘娘興緻,請陛下和娘娘責罰。」
她一向是心地善良的,昨天也是不忍心這丫頭一錯再錯,毀了了自己的下半輩子,沒想到卻有人執迷不悟,非要如此。
錢元恆道:「算了,不怪嬤嬤你,財帛動人心,看來就算是行宮,也沒朕想的那麼清凈。」
秦檸介面道:「哪兒有清凈的地方?也不必因為一個人就覺得都不好,到底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趙嬤嬤看著辦吧,本宮如今積福,不宜見血光。」
就當是為腹中孩兒積些福氣,保佑他平安健康出生長大。
趙嬤嬤道:「奴婢遵旨,奴婢一定不會讓皇後娘娘失望的。」
她拖著那小宮女走出去,從後門繞出千壽殿,便一巴掌打到那人臉上,狠狠道:「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如此膽大包天,既然這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趙嬤嬤說到此處,不太忍心地嘆了口氣,「閨女啊,早就同你說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夠肖想的,以後在浣衣局好好乾,放下那些小心思,將來會慢慢好起來的。」
小宮女涕淚橫流,睜大了眼道:「嬤嬤,我錯了,我不去浣衣局,我不要和那些罪奴一起幹活,我是正經選進宮的宮女,嬤嬤幫我一把,待到我富貴之日,決計不忘嬤嬤大恩大德。」
趙嬤嬤嘆口氣:「你好自為之吧。」
還是將人送到了做苦力的地方,也沒有交代什麼,但是宮裡欺軟怕硬的習俗,她估計也過不了什麼好日子。
下午的時候,馬侍郎急急忙忙衝到千壽殿外面求見,喊著要讓錢元恆過來議事,著急地宛如熱鍋上的螞蟻。
錢元恆正看著秦檸睡覺,只覺得心中美好,就聽見馬侍郎的喊聲,當即皺眉,替秦檸堵上耳朵,走了出去。
「喊什麼喊,大中午的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錢元恆出去第一句,便將馬侍郎劈頭蓋臉訓了一頓。
馬侍郎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興高采烈道:「陛下,臣抓到人了,就那個初雲公主的同夥,藏的可真深。」
錢元恆看了看他,疑惑道:「怎麼了?」
「臣去抓人,怎麼都找不到人影,說是細皮嫩肉的農夫們,但農夫那麼多,還是要慢慢搜查,而且查遍了農田,都不見人影。您猜怎麼著,這群人居然藏在了皇莊上,前朝皇帝的私產,但是內務府登記在冊的,去年還老老實實交了稅,若不是偶然碰見了,恐怕還得幾天。」
錢元恆道:「竟還有這種事?」
語氣十分震驚。
皇莊什麼的,全放在內務府打理,沒想到內務府還敢不查實就隨便收稅,內務府總領被罷免官職,十分合情合理。
若不是初雲公主一時剋制不住朝秦檸下手了,他還發現不了這個問題,說不定將來對方的人手慢慢滲透,他就死無葬身之地。
阿檸真是我的福星。
錢元恆心裡第無數次出現這句話,自從有了阿檸,雖然受了小傷,卻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安然無恙。
不是福星是什麼。
錢元恆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那笑容顯得幸福甜蜜,馬侍郎微微顫抖。
陛下又是想起皇後娘娘了吧,才離開三步遠,至於嗎?
果然久曠的男人,有了媳婦兒之後就時時刻刻會想著。
二人來到前院書房,接到消息的梁文景等在那裡,開門見山道:「陛下,昨天馬侍郎就抓了營救初雲公主的人,今天抓了這一波,臣想著雖然有可能有些漏網之魚,但前朝公主和皇子都在了,也足夠了。」
反正這二人算得上是核心人物,人死了一切都沒了,就不信這麼個破爛組織還能幹什麼,連光復前朝的名號都沒有,難度要舉起在清平盛世謀反的大旗嗎?
顯而易見,這不可能的,追逐權勢的人,誰都不想背負罵名。
錢元恆坐下,想了想道:「殺人倒是簡單,就怕有人要求朕行仁政,放過他們一馬,說什麼孩子是無辜的,如果也沒有什麼證據說明他們傷天害理,實在是牽強了。」
按照正常的情況,殺一個人要有一個人的罪名,不能因為他是末帝的女兒,一輩子安分守己,卻要被愚蠢窩囊的爹爹連累。
而且估計很多人帶著去觀賞豪門落魄的心情,要求他放了這姐弟二人。
最重要的就是,很多朝代,改朝換代之際,都會留前朝遺孤做盛世陪襯,彰顯自己的仁德。
可是錢元恆並不想。
梁文景道:「這事蘇大人熟悉,他已經答應陛下了,陛下還擔心什麼」
蘇如繪對這種事得心應手,他最擅長操控人心,上至高官下至百姓,沒有一人能夠逃脫想要欺騙他的蘇如繪的魔爪。
只要蘇如繪真心實意想騙一個人,沒有不成功的。
實在用不著擔心了。
錢元恆點了點頭,「多虧有蘇愛卿在。」
有蘇如繪在,很多事情簡單太多了。
馬侍郎也道:「陛下,皇後娘娘真是個福星,是我們大乾的福氣,就蘇大人那樣的,他若不是皇後娘娘的舅舅,臣還要擔心她不肯幹活的,現在倒是不用想了,就算是為了給皇後娘娘出氣,蘇大人也不會輕易放過那群人的。」
皇後娘娘是大乾的福星,她自己也極為有福氣了。
陛下愛若珍寶,兒子亦是爭氣,轉眼還有個舅舅。
這些東西,哪個女人有一樣就算的上是有福氣了,可是皇後娘娘偏偏能十全十美。
前些年吃的苦,總會在後半生補回來的。
馬侍郎說了這話,美滋滋地等著誇獎,她就知道陛下喜歡聽人誇皇後娘娘。
反正對大事無礙,皇後娘娘賢良淑德,並非禍國殃民之人,誇一下就誇一下,大家都高興。
錢元恆笑了,只道:「你啊,就是靠著這個成為遠近聞名的神斷子的嗎?」
把人哄高興了,別人就給他傳一傳美名,最後傳到了錢元恆耳朵里,最終飛黃騰達。
梁文景跟著道:「馬侍郎,你該去蘇大人面前誇,蘇大人那個脾氣,說不定一高興就跟著你在刑部幹了,以後你們刑部就厲害了。」
「那裡怎麼不去把蘇大人留在御史台,蘇大人誰都不怕,你們御史台才算是得到了一員大將。」
勾搭蘇如繪回刑部,他是不想好好過日子了嗎?、蘇大人冷臉一沉,他就有點害怕,蘇大人眼睛一轉,他就瑟瑟發抖,圖個什麼,還是讓給靜安侯吧。
御史台就需要這般鐵面無私的人。
梁文景道:「我也想啊,但是蘇大人來了御史台我們怎麼分,他壓我還是我壓他,朝政之事,最忌上下級不分明。」
如果有蘇如繪,和他梁文景這個滿朝最有權勢的臣子聯手,那御史台很快就能朝內第一大機構,毫無壓力碾壓六部。
錢元恆也不會願意的,還不如先找個理由給掐斷找個可能性。
錢元恆眼皮微微抬起來,嗤笑道:「你們想的倒是挺好,當初咱們從魯中來京城,他是死活不肯過來的,現在進京晚的人,還覺得蘇如繪就是個魯中小小地方官,他會搭理你們嗎?」
蘇如繪進京這麼久了,也沒說找個差事干,魯中那邊據說也只是屬下給飛鴿傳書了,他批一下,沒有大事就每天閑著喝茶遛狗。
錢元恆毫不懷疑,蘇如繪過幾天會過來說:「陛下,臣要留在京城裡,您在禮部底下找個不用幹活的清閑差事給臣吧。」
梁文景勾唇一笑:「陛下,這可不一定,臣也不是個非常戀慕權勢的人,可是之前為了妹妹,幹了什麼您也看得到。」
蘇如繪和他還不一樣,梁鈺是他妹妹,可並不是唯一的親人。
可是蘇如繪父母姐姐全部早逝,唯有他一人還活著,天上地下只有秦檸一個親人,他難道就不想為了秦檸拼一把,穩固皇后的地位。
畢竟現在的秦檸,生死榮辱全看錢元恆的心情。
她的兒子非常優秀,卻還沒能夠在江山社稷面前獨當一面,更沒能夠跟父親相抗衡。
錢元恆想了想,還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不過無所謂,按照蘇如繪的功績,本就該是高官厚祿的,怎麼著也不能比梁文景差多少,而且蘇如繪無子無女孤身一人,也不必擔心有什麼不軌之心。
但是梁文景,他不擔心有沒有孩子的問題,反而更關心他的終身大事。
錢元恆看了眼梁文景,醞釀了一下,滿懷期待地問:「文景啊,你跟朕說句交心話,到底喜不喜歡楊小姐,人家姑娘可等不了太久,萬一過幾天楊愛卿給她定親了,你想反悔就沒有機會了。」
馬侍郎滿臉好奇地看著梁文景,興緻勃勃等著他回答。
梁文景:「臣……陛下,臣不知道怎麼辦。」
雖然已經年紀不小了,可他還沒有過任何感情經歷,現在全然都是迷惘的。
錢元恆無奈了,看梁文景這模樣,這輩子也別想著自己給鬧明白了。
他直接道:「你也別想了,過幾天七夕,估計楊小姐會出門,你去人家門口等著,看看人家姑娘,若是沒有感覺就直接推了,若是有感覺就上門提親,別吊著人家,姑娘家的花樣年華能有多長,又不是跟你一樣的大男人。」
萬一你想個十年八載的,把人活生生拖成了老姑娘之後,跟人說我不願意娶你,人家姑娘造了什麼孽。
錢元恆心裡琢磨,正軒看到朱彤就喜歡上了,他看見阿檸也是,天下間但凡相愛的人,第一眼就算不是情深似海,也該是心裡微有波瀾的。
總要刺激刺激梁文景。
七夕節見一面,也不會讓人傳閑話。
阿檸有身孕了,不方便出門,不然他就可以帶著阿檸去逛街了。
七夕佳節,肯定很熱鬧。
倒是正軒能約朱彤出門,兩個年輕人走走逛逛,很令人羨慕了。
錢元恆想著想著,就不知道心思飄到哪裡去了。
主要還是最近太悠閑,日子太舒心。
有妻子有兒子,這會兒說不定妻子肚子里揣著閨女,天下昇平,沒有戰亂,除了初雲公主這種想要折騰出水花卻被按掉的小嘍啰之外,一切都非常平靜。
他當然是開心的。
梁文景苦著臉道:「臣遵旨。」
他也不想吊著人家啊,只是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若是見一面能有什麼想法,無論是接受還是拒絕,他都挺高興的。
至少不用糾結了。
梁文景不太好意思,便正色道:「陛下,臣覺得此事有個疑點。」
「初雲公主的事,因為宮裡確實留了一批宮女,還能說是為了偷懶,可是皇莊的人,關係著內務府的收入,每次收稅都有不同的人過去,難道就沒人發現其中的可疑之處嗎?」
錢元恆勾唇一笑:「咱們也不用猜測了,去問問就知道了,初雲公主為了保護弟弟咬緊牙關,現在總能說了。」
就算她不說,她那個細皮嫩肉的親弟弟,看著可不是硬骨頭。
畢竟是能夠讓柔弱的姐姐隻身犯險的……前朝遺脈。
「馬愛卿帶路,咱們一起去看看那個骨氣極硬的前朝公主,金枝玉葉。」
錢元恆從桌子前站起來,笑得挺高興。
馬侍郎自然道:「陛下請。」
行宮附近的牢房,條件還不如刑部,至少刑部還打掃過,這裡就真的髒兮兮了。
具體環境,錢元恆看了都嫌難受,忍不住敬佩道:「果然,天下間最不容小覷的就是女子,換了咱們嬌生慣養長大,被關到這種地方,也要噁心死了,她一個女人家的,居然能容忍下來。」
梁文景也說:「誰說不是呢,咱們男人也就比她們力氣大,人家姑娘們一個個聰明伶俐的,而且比咱們有恆心,幸好她們打不過我,否則我活著也太失敗了。」
獄卒打開門,請錢元恆幾人進去關押初雲公主的牢房。
瘦弱的女子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角落裡,渾身髒兮兮的,看著有些可憐。
錢元恆升不起同情之心,她險些讓阿檸受傷,就算再厲害也是他的敵人,該死還得死。
初雲公主見人進來,抬眸看了看,勾唇諷刺一笑,聲音喑啞:「他也被你們抓了,果然是個蠢物!」
她自然是美貌的,就算是這般場景下,抬起頭來也是常人比不了的氣勢風情,美麗而貴氣,可是也僅此而已了。
錢元恆道:「是啊,你受了那麼多刑罰保護的人,自己蠢到撞在朕的槍口上,也是件好事了,至少你也能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