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錢正軒一直不怎麼喜歡梁文景啊,惦記著梁文景從一開始就給他使絆子的事,怎麼能這麼安靜的?
梁文景吞吞吐吐看了眼錢正軒。
錢正軒不為所動。
梁文景只得道:「陛下,臣有事要勞煩皇後娘娘,臣……想請皇後娘娘為臣提親。」
「同意了?」錢元恆訝然,「這麼乾脆的嗎?」
梁文景臉色微紅,略微帶著幾分羞澀。
「楊小姐是當世的巾幗豪傑,臣自然心悅。」
昨日的時候,他跟著楊小姐一路到街市上,年輕英俊的女孩子穿著英氣勃勃的男裝,笑起來宛如秋霜冬雪,冷厲而不失美麗。
梁文景沒有那種一見鍾情情深似海的感覺,卻有種想法,錯過了這個姑娘,他可能真的要一輩子孤獨終老的。
錢元恆搖頭:「你既然想通了,以後不管如何,都不能辜負人家了,否則就是朕也不依你的。」
他還是憂心忡忡,生怕梁文景只是一時衝動,等娶了楊小姐過門,心裡頭再有些別的想法,那楊小姐也實在太可憐了。
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他手下這群老光棍裡面唯一娶得上媳婦兒的男人,變成個負心漢。
梁文景到:「陛下,臣非常明白自己的想法,此生自然是不會再有旁人的。」
他愛楊小姐嗎,其實也只是平平常常罷了,可是一個優秀而合心意的女孩子,總有一天,自己會愛上她的。
梁文景深有自信。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辜負別人,母親當年便是因為父親的花心,抑鬱而終,梁文景這一世都不會做那樣的人。
再難過,也會讓自己的妻子幸福無憂。
錢元恆便道:「朕回去跟皇后說,你等好消息吧。」
他目光掃過錢正軒,淡淡道:「文景你先回去,朕有話要跟正軒說。」
梁文景心裡定了大半,再看便覺得錢正軒似乎是做了什麼錯事,低眉順眼的模樣,當真是可憐極了。
他想起來當初那個在朝堂上張牙舞爪和他針鋒相對的男孩子,與現在相比,差別很大,經過幾個月的磋磨,年輕氣盛的書生,也成為了另一個模樣。
果然,是錢元恆的寵愛與庇護,讓他既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又有些可憐。
梁文景想起一句話來。
真正敢鬧脾氣裝可憐的人,都是有人寵著罷了。
這是當年他對人抱怨梁鈺不懂事的時候,別人送給他的話。
大皇子被陛下寵的越發嬌氣了。
梁文景難免想起自己的外甥,只能在心裡嘆口氣,只盼著他好好過日子,時間長了自己向錢元恆求個情,把人召回來,以後在京城裡安家落戶,過幾年好日子。
當年,陛下也是那麼寵愛溶兒的。
錢元恆不是狠心薄情的人,只要不再作妖,一切都有可能。
梁文景想的非常清楚,自己徒步走出行宮的時候,深深嘆了口氣,只盼著,江溶能懂他的心思。
書房裡錢元恆沉下了臉,冷冷看著錢正軒:「你知錯了嗎?」
「我知錯了,不該帶著彤彤出門不回來,這樣對彤彤不好,還請父皇責罰。」
錢正軒認錯非常快,而且十分真心實意,不帶有絲毫敷衍。
錢元恆氣悶,只得道:「你知錯便罷了,日後行事萬萬不可如此魯莽,昨日七夕便無所謂,若是以後再這樣,朕非要罰你不可。」
「以後絕對不會了。」
錢正軒忙不迭點頭保證。
不用說他也不會了啊,朱彤現在於他而言,已經是半個家人了,當然要好好保護,昨天只是一不小心想滿足她的願望,有了這次的教訓,他以後自然會三思而後行。
錢元恆語重心長道:「正軒啊,天底下亂七八糟的事太多,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地方大了什麼人都有,你作為皇子,務必要做好天下表率,無論是大事小事,都不能令人笑話。」
錢正軒眨眨眼,小聲道:「你昨天帶我娘去幹嘛了?」
錢元恆頓了一下,冷臉看著他道:「你娘是我的妻子,我們是拜過天地高堂的結髮夫妻,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你同我們比什麼?」
「待日後你和彤彤成親了,朕自然不攔著你!」
「毛都沒長齊,你和誰比呢?彤彤是正經人家的閨女,沒成親之前,你對人家尊重點,朱尚書就算是致仕了,也是國之功臣,她的孫女,不容你褻玩!」
錢元恆有些生氣,傻兒子不想著早點娶人進門,凈琢磨些沒用的。
而且你當兒子的,管你爹娘幹什麼呢,真是不懂事。
錢正軒不敢說話,很久沒見父皇這麼生氣了,雖然早就做的不對,也不至於這樣吧。
錢正軒不懂了,反正他早晚要娶朱彤的,不過是帶著人在宮外住了一夜,能有什麼事。
別人也未必會知道,馬侍郎一家也不是長舌婦。
錢元恆只是搖了搖頭,揮手道:「你自己去悟吧,悟不出來的,可以找你舅母問問。」
這種事,李氏長於市井,自然聽的多見得到,比他乾巴巴說教有用的多。
錢元恆最近有些無奈,正軒自然是聰明絕頂的孩子,舉一反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江南那些書院實在是誤人子弟,教了聖人之訓,科舉之道,卻不提孩子的品行如何。
這樣教出來的學生,自然擅長考試,可到了人前人後,大都是很多常識都不明白的。
正軒能學到現在這個地步,亦是非常厲害的了,多虧阿檸教導有方。
不然正軒現在可能已經是個滿嘴之乎者也的酸儒了。
錢元恆看著他,想一想自己多年也沒教他認過一個字,到底心軟了。
「回來,朕跟你講你想咋知道的。」錢元恆無奈道:「女孩子跟你不一樣,很多人都惦記著大皇子妃的位置,讓人家知道彤彤曾經做錯過事,你自然不會拋棄她,可是所有人都說朱家女不知檢點,說彤彤不配做太子妃,你能如何?」
就算強行立了朱彤做太子妃,做未來的皇后,可是曾經有過這麼一件事,就意味著朱彤很危險,一旦被人扒出來後果都非常嚴重。
偏偏錢正軒自己不在意,真心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可實際上,他什麼都做不了,甚至說的人多了,無權無勢的大皇子殿下,會迫於壓力,不能不另娶他人,到那個時候,朱彤該當如何。
錢正軒低頭不語。
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錢元恆道:「你是我兒子,我害誰都不會害你的,我拿彤彤做兒媳婦兒,自然也心疼彤彤,你日後切忌,不開隨心所欲行事.」
作為皇子接受天下供養,就該肩負起天下的責任。
不管是小小私事還是大事,都不該絲毫不管,必須要盡心儘力。
面對天下人的眼光時,也不能毫不在乎。
錢正軒半晌道:「父皇,我明白了。」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怎麼樣便能夠怎麼樣的,身不由己不是隨口一說,就算是最有權勢的錢元恆,她也有諸多無奈。
何況自己如今還不如很多人。
他可以娶朱彤,可以見朱彤,宮裡面,朱家,都能夠見面,已經定下來的人,這些根本無所謂。
可是偏偏不能讓朱彤出去。
外面人心險惡。
錢元恆也只是輕輕嘆口氣。
他其實也不在意這個,少年人的事情,向來都是如此。
不曾將朱彤當做內定的兒媳時,他一點也不關心對方的名聲什麼的,可是到了自家人頭上,全然不同。
至少,他是聽不得有人說阿檸一句不好的。
秦檸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門外李氏和朱彤小聲的話語漸漸傳入耳中。
秦檸莞爾一笑,前些日子李氏來了行宮陪她,她還有幾分擔心和朱彤馬小姐出身差別太大,恐怕合不來,沒想到這兩個姑娘倒是好的,大方和氣,與李氏相處的甚好。
尤其李氏知道朱彤是外甥媳婦兒,喜歡地不得了,跟看自家閨女一樣。
那邊朱彤低著聲音道:「夫人該放寬心才好,子嗣天定,夫人和承恩侯都是和善之人,早晚會有的。」
李氏道:「我也盼著呢,不拘兒女,但凡膝下有個孩子,也不至於年年發愁了。」
門外安靜了一會兒,朱彤的聲音便響起來:「我家那邊倒是有個說法,有些夫妻命里沒有長子,夫人若是有想法,便去窮苦人家抱個姑娘,好生將養著,或許孩子一個就接一個來了。」
李氏語氣裡帶著幾分驚喜:「竟真是這樣?」
朱彤道:「真真假假我也不敢說,只是的確有人家是這樣,左右如今夫人在家中無事,抱個姑娘養,也是件功德,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總不會真的讓好人遺憾終身的。」
秦檸在裡面便聽出些意味來。
彤彤果然是個善良的人啊,其實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好跟別人說這種話的。
恐怕是和李氏投緣,不忍心看她孤苦無依,又想著抱個孤弱的女孩子,算是救人一命了。
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好事。
她輕輕敲了敲床榻。
趙嬤嬤原本看著朱彤和李氏說話,聞聲連忙走了進去,笑眯眯道:「娘娘起了?朱小姐和承恩侯夫人在外面呢,奴婢宣人進來伺候。」
李氏和朱彤停了對話。
朱彤心裡有些擔憂,剛才那話,她自然是有幾分私心的,以前去廟裡上香,遇見過可憐的人家,家中貧窮,便將剛剛出生的女兒遺棄,她在家中沒有什麼說話的權利,也無法讓母親出面,心裡一直惦記著。
想想那些可憐的小女孩兒,心裡就會覺得難受。
若是有人能得承恩侯府眷顧,哪怕是只給一口飯吃,好歹人能活下來了。
就怕,皇後娘娘覺得她別有居心,萬一因此對她有了偏見,再跟大皇子說了什麼……
朱彤心裡忐忑不安,她……她也很喜歡那個俊秀如玉的公子,平生所見的男子里,再沒有這般樣貌超群,為人謙和的了。
朱彤心裡思緒萬千,已經想到了錢正軒聽了皇後娘娘的話,決意與她了斷,另娶旁人了。
秦檸梳洗好走出來,看見的便是朱彤煞白的臉。
她抬眉道:「彤彤身子不舒服嗎,臉色這麼難看?」
李氏看看她,內疚道:「我真是沒注意,拉著你說了這許久的話,這……哪裡不舒服啊?」
朱彤搖搖頭,心裡安定了幾分,看著皇後娘娘倒是沒有什麼意見,這樣便好了。
「我沒事,這天太熱了,一時不舒服也是有的,緩過來就好了。」
秦檸只道:「你住在這裡,就跟自己家裡一樣,有不舒服的一定要說,沒人笑話你。」
年輕女孩子到了別人家,就是再開朗大方,也要不好意思的,秦檸倒沒有想那麼多。
朱彤點頭稱是。
秦檸便又問道:「你們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有事嗎?」
「有。」李氏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是我婆婆,昨日阿末說她病了,要我回去幫忙看一下,二姐姐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
也是沒辦法,秦末如今在太醫院供職,雖說能夠請假,他身為承恩侯,也沒人敢說什麼,但是畢竟影響不好。
恐怕日後別人都要說,承恩侯仗著皇後娘娘的權勢,富貴了之後便不好好乾活,一心偷奸耍滑。
秦末也不捨得行醫救人是本事,還是要繼續呆在太醫院。
秦檸心下瞭然,難怪李氏要拉著朱彤過來,恐怕是不好意思說。
心裡明白秦檸和秦娘子關係不好.
秦檸嘆息:「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她……畢竟是我繼母,雖說待我不好,也是那麼多年前的事了,我還能記半輩子不成,生死都經歷過的人了,你們以後也放寬心吧,這些恩恩怨怨的,實在不必記掛著。」
秦娘子她不曾見過,但如今也是一把年紀了,還計較些什麼。
秦檸覺得好笑,恐怕初見那時,她說的話這些人並沒有當真,都以為她是看在秦末姐弟的面子上,不好處置秦娘子。
她搖頭笑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管怎麼樣,替我問句好吧。」
秦舉人在姑蘇老家和秦檸的母親葬在一起,秦娘子也只能在旁邊另起墓穴,死後亦是孤身一人,也算是很可憐了。
秦檸實在不想再怨恨她。
都是可憐罷了。
李氏道:「我就知道,皇後娘娘是好人,那我下午就回去了,皇後娘娘珍重。」
秦檸笑道:「你也珍重,我在宮裡一切無礙,若是有什麼不測,千萬寬慰好阿末和檬檬,我這一雙弟妹都是脆弱之人,全靠你了。」
李氏點頭:「姐姐放心。」
她沒有再叫皇後娘娘,因為這一刻,真的覺得秦檸只是個姐姐罷了。
朱彤嘆口氣,也沒有說話。
秦檸輕輕一笑:「彤彤,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姑娘,有話和承恩侯夫人說就好了,到了外面一定要謹言慎行,你還是個姑娘呢。」
像生孩子是件好事,都但是小姑娘家的掛在嘴邊,難免遭人輕視,不是熟識的人,還是盡量小心著點。
朱彤心裡咯噔一聲,小心翼翼地看她。
「不是不讓你說的,等你成親之後,說什麼都好,只是你也該知道,這世道對女孩子嚴苛著呢,我也是為了你好,若是再有這種事,大不了你跟我說,我來幫你,千萬不可自作主張了。」
朱彤乖巧點頭。
原來皇後娘娘也不是生氣,這樣就好。
她也是有分寸的,關係不到那個地步,她對外面人一向冷淡矜持,所有人都說朱家姑娘最端莊知禮,心無旁騖,只有閨中幾個小姐妹知道,朱彤本也是個關心俗事,憐憫外物的姑娘。
並非外人眼中的冷淡端然。
秦檸說完話,亦是覺得有幾分語氣重了,便轉了話題,笑問道:「昨天出去玩的開心嗎,都去了什麼地方,正軒好嗎?」
朱彤微微紅了臉,「昨日去看了乞巧,還看了街上的花燈,夜裡住在了馬侍郎府上,殿下……殿下待我很好。」
昨天大皇子早早想著宵禁,想要帶她回來,只是看她興緻勃勃沒捨得說,朱彤都看在眼裡,心中自然感念,如此溫柔體貼的男人,她的確是非常喜歡的。
秦檸微微一笑。
馬小姐今天沒回來,她就猜到幾人去了馬侍郎府上,直接把人姑娘丟下了。
正軒這小子,當真是該打了,不穩重。
秦檸看朱彤實在羞澀,便沒有問其中細節,只問了些外面的景物風光。
說著說著,朱彤忽道:「我昨天還看見楊家姐姐了,我想著,她和靜安侯的事,應該是穩妥了。」
秦檸追問:「怎麼回事?」
「昨天靜安侯不知道怎麼回事,和楊姐姐走了一條路,半道上被人摸走了錢包,他自己也沒有察覺,還是楊姐姐給追回來的,昨天楊姐姐當著是大出風頭,街上人都誇楊姐姐巾幗英雄,我看見靜安侯臉紅了。」
錢元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後,忽而出聲道:「這個梁文景,朕還當是怎麼回事呢,今兒忽然想通了。」
朱彤嚇了一跳,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來:「小女拜見陛下。」
「免禮吧。」錢元恆擺擺手,「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麼,阿檸,剛才梁文景來找我,說要你去給他提親。」
朱彤站在那裡手足無措。
秦檸道:「彤彤坐下吧,別拘束了,靜安侯的親事,他還有父母高堂在,我如何好出面?」
沒有母親,可是他有繼母,還有親爹,不管怎麼說,都該是江西梁氏來人操持,如今梁文景的嬸娘還在京城呢。
「梁文景自己會解決的,這個不必憂心,江西梁氏管不了他。」
錢元恆道:「我是想著,楊小姐是自己看上靜安侯了,日後姻緣如何,也怪不得你,如今就算是走個人情,到時候梁文景和楊家自然都是感激你的。」
如今朝堂里,倒是沒有人反對錢元恆的原配妻子做皇后,但是要說支持,也只有錢元恆的幾個心腹,秦檸作為皇后,需要在朝臣當中立威,也需要有大好人緣。
他這樣說,秦檸也只得答應了。
朱彤在旁邊坐立難安。
她最近和秦檸關係不錯,卻沒怎麼見過錢元恆,只知道這是皇帝陛下,一個征戰沙場,殺伐決斷的男人。
每次見面,男人鋒利的臉,總會令她有些窒息,相比較而言,還是錢正軒那般溫風細雨比較適合她。
她也有幾分佩服皇後娘娘,面對這樣的男人,都能泰然自若,毫不緊張,實在不愧是一國之母。
朱彤的存在感越來越弱,秦檸心知她怕,只想著將來是一家人,總要見面,若是經常這樣該當如何,如今看來,真不是多見見面就能解決的事情,錢元恆對人家,不肯溫柔一丁點,朱彤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怎麼能不怕。
「彤彤先回去吧,有事再來找我。」秦檸笑道:「陛下,你去裡面幫我拿件披肩出來,感覺有些涼了。」
錢元恆點頭,走了進去,朱彤忙道:「皇後娘娘,我先告退了。」
錢元恆拿著披肩出來,眉頭蹙成一團,「這老鼠膽子,將來扛得起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