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之日
奢華的皇后儀仗跟在錢元恆更加奢華的皇帝儀仗後面,長長隊伍都披著明黃色的錦緞帷帳,迎風招展的旗子也與平常不同。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錦衣華服將軍尚書都跟在後面低眉順眼,盛況空前。
秦檸家的小巷子里擠滿了人,誰都想多看一看皇帝老子的臉。
這是皇帝陛下呀,跟神仙一樣神奇的人。
多少年都見不著呢。
秦檸坐在堂屋裡,依舊是平日里的粗布衣裳,她目光清透如月,在滿目錦繡中反有幾分清新脫俗的氣度。
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對視,原來皇後娘娘這麼好看,一點都不像民家女子,雖然年齡好像大了一點,卻另有一分青澀少女沒有的氣度。
雖然看著柔弱一點,但是陛下不喜歡的淑妃貴妃都是妖艷賤貨款式的。
這樣柔柔弱弱的清新脫俗,也挺好的。
錢元恆啞聲道,「阿檸,我來接你。」
秦檸微微點頭,神色淡如水,「走吧。」
錢元恆目光如水溫柔,十幾年過後,阿檸回到他身邊,這十幾年來空蕩蕩的內心彷彿被重新填滿。他以後,決然不會再拋下阿檸了。
秦檸踏上轎子,看著華麗的坐墊有一瞬間愣神,今日不同往昔。
滿城明黃,車如流水馬如龍。
秦檸坐在鸞轎中,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心裡有種荒謬的不真實感。
她不過是個鄉間舉人之女,有一天卻能登堂入室,到全天下最豪華的宮廷里做女主人。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小宮女早早向秦檸講述了宮中諸事,也告訴她皇后該住在鳳儀宮,所以當儀仗在承乾宮停下來時,她還有些不解。
錢元恆笑道:「忘記告訴你了,鳳儀宮還沒有修繕完畢,不能住人,你和正軒先和我一起住在承乾宮,等將來……將來再說吧。」
他私心裡並不大想讓秦檸從承乾宮搬走,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邊的人,活生生的人,不是十幾年來睡夢中才能見到的人,他怎麼捨得讓她住那麼遠?
鳳儀宮,早知道就不修了,乾脆讓阿檸住一輩子承乾宮,和他一起多好。
秦檸遲疑道:「這樣好嗎?」
她雖然不懂規矩,但書上常說伴君如伴虎,難道她也要走上這樣的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生活?
而且,聽聞宮中是全天下規矩最重的地方,壞了規矩不會被人嘲笑嗎?
「有什麼不好的,你是朕的妻子,兩口子當然要住在一起,阿檸不會是嫌棄我吧。」
秦檸搖頭:「我沒有,我就是擔心……」
錢正軒騎馬入宮,在宮門口換了轎子,這下才到地方,「爹,我們要住這裡嗎?」
袁桓站一邊眨了眨眼,大皇子比他的幾個弟弟會來事啊,這一聲「爹」跟人家叫的父皇瞬間就拉開了差距。
錢元恆心滿意足地聽著兒子叫爹,喜滋滋回答:「對,現在就住在這兒,不過你年齡不小了,過兩年,到十七歲吧,就該搬出皇宮了。」
他本來想說十六歲的,他給另外的兒子定的年齡就是十六歲,但看到錢正軒興緻勃勃的眼神,他還是改了口。
算了,這孩子吃了很多苦,就當多疼他一點了。
天地良心,錢正軒真心沒想這麼多,他殿試時入宮,心裡還是非常非常緊張的,一路上宮裡的風景建築完全沒有注意到,現在他真的只是在認真觀察環境。
皇宮真好,又大又巍峨,難怪那麼多人想當皇帝住皇宮。
「父皇竟然讓他們住承乾宮,憑什麼!」二皇子錢錚在淑嫿宮咆哮,「如果沒有外公,父皇哪兒會有現在的江山社稷,可是他對誰都比對我好!」
「阿錚,是母妃連累了你,」沈淑妃哭天抹淚,「可是咱們有什麼辦法,你父皇以前就一直向著梁貴妃那個賤人,現在皇後娘娘入宮了,更沒有咱們什麼事了。」
二皇子眼神陰森,「母妃,咱們不如先下手為強,讓那一對母子知道,大乾的江山是咱們的,讓他們識趣點。」
「這……這能行嗎?」
「行不行試過了才知道,好歹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讓讓他們知道,咱們不是好惹的。」
二皇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卻根本不以為意,天下江山該是他外公的,是他娘的,是他的。
沒有人有資格和他搶。
別說是鄉下來的窮小子,就是一起長大的三皇子,也就是個墊腳石。
若是那窮小子識趣,就留他一條賤命,否則他就不信還有人掙得過沈元帥後人的他。
「那阿錚,你想怎麼樣?」
錢錚目光陰鬱:「母妃,父皇憑什麼認定那個女人的兒子,是他的兒子,萬一是戴綠帽子生的,栽贓到父皇頭上呢。」
人言可畏,就算不是,也要靠流言給砸瓷實了。
就不信父皇不起疑心。
淑妃母子在前朝無人可用,消息不靈通,只知道錢元恆的兒子是新科狀元,可是對方的長相,就一無所知了。
誰閑著沒事討論皇帝陛下的長相,不要小命了吧。
淑妃眼中也閃過陰狠的光芒,她決不允許有人搶自己兒子的地位,誰都不行。
她為了錢錚,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事都願意做。
就不信,錢元恆能辜負她爹託孤之義氣,殺了他們母子二人。
不管梁貴妃這些年怎麼靠著娘家勢力打壓她,淑妃都毫不擔心,因為心知肚明錢元恆顧念著先人恩義。
至於秦氏,不過是跟著錢元恆過了幾年日子,她憑什麼壓自己一頭!
她卻不想,那是錢元恆的妻子,她自己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妃嬪,她的兒子還是敵人的兒子。
承乾宮裡暖洋洋的,秦檸滿臉好奇地伸手摸摸雕花盤龍的柱子,手下的木料觸手生涼,秦檸回頭看錢元恆。
錢元恆心中喜悅,這樣的阿檸,好像很多年前在山間的屋子裡,嬌嬌弱弱的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弓箭,回過頭來便是這般神情。
宛如星光的眸子,帶著驚心動魄的美。
他像很多年前一樣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輕輕笑道:「這是前朝末帝修建的宮殿,柱子上漆之前都抹了一層玉屑。」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干,大概是為了顯示自己有錢吧。
反正要他說,感受不到一絲意義。
秦檸笑了笑,嗔道:「你還是這個樣子,書沒看過幾本,怎麼當皇帝,我在醫術上看過,這麼做對身體好,可以舒經活血,安眠。」
每當這時候,才敢相信這個人是她的大壯。
不是那個高高在上不敢想象的皇帝。
錢元恆傻笑:「我錢大壯就是這樣的人,小娘子還是得嫁給我!」
秦檸:……
「傻子!」
剛成親那天,秦檸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以為那個不待見她的繼母將她嫁給了個粗魯的獵戶,一整天提心弔膽,洞房花燭夜還落了眼淚。
洞房過後,這個人就坐在床邊,高大的身體遮住了外面的陽光,他的眉眼不甚清晰,就先說了這句話。
秦檸哭了半夜,好容易止住,被他一句話嚇得,又哭了起來。
那時候她還是個嬌嬌女兒家,哪兒聽過這種威脅的話。
剛才還在撂狠話的錢大壯立馬慌了,手足無措地哄她:「唉喲,我嚇你的,你別哭呀。」
他只是害怕這個天仙一樣的媳婦兒跑了,沒想著把小媳婦兒嚇哭。
他側過身哄秦檸,陽光便從床帳的縫裡的照進來,錢大壯的臉也出現在秦檸面前。
秦檸慢慢止住了哭聲。
因為她發現,這個夫君……貌似長得很英俊。
沒有她想象的那麼不堪。
錢元恆笑:「你回來了,我就是真的傻了,也不害怕。」
十幾年了,見到阿檸,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傻乎乎地光景,可是雖然很傻,卻開心地像個孩子。
因為有阿檸,現在還有他們的兒子。嬌妻愛子在側,錢元恆覺得人間最美滿的事情,也便是如此了。
秦檸迎著他的目光,既悲且喜。
這個人還是她的大壯,變了那麼多還是當年大葉鄉里傻不拉幾的獵戶,只恨世事無常,錯過了許多年。
熊孩子是家長們培養感情的大殺器,哪怕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該熊的時候依然熊。
錢正軒咣咣噹噹一通衝進來,「爹,他們不讓我叫你爹了,非要我叫父皇,我不要!」
錢元恆看著十五歲的錢正軒彷彿看著半歲的錢元寶一樣寵溺:「你愛叫什麼就叫什麼,別理他們,我兒子輪不到別人管。」
秦檸看著這對傻父子,無奈嘆口氣:「正軒,你已經不是孩子了,別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