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參加宴會的禮服倒不是沒有,但那都是前世的自己買的。那時候審美觀堪憂,尤其是去了一趟巴黎之後,更認為女性應該解放自我,因此選了好幾套低胸的禮服。
但其實在申城這個地方,大家雖然都崇尚新潮洋派,可骨子裡還是沾染了一些原本古板守舊的思想,所以一下子太過開放,反倒過猶不及。而前世的許妙芸,就曾是這過猶不及中的一員。
吳氏整天忙著家裡家外的瑣事,自然是沒有時間陪她逛街的,楊月要上學也沒有空,許妙芸打了電話給洪詩雨,讓她出門和自己一起逛逛。
洪詩雨因為怕洋人,不大敢出門,可她和許妙芸要好,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租界里很熱鬧,到處都是林立的百貨公司,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也有一多半是洋人。許妙芸是坐著黃包車過來的,在恆安百貨公司的樓下等著洪詩雨,隔壁的新潮百貨公司樓上,就有吳德寶曾陪她去過的那間咖啡店。
洪詩雨坐了家裡的車過來,兩人都沒有帶隨從。申城洋人多,由巡捕房管理,治安一向是很好的。
許妙芸看見洪詩雨下車,早早的迎了過去,司機給洪詩雨開了車,她從裡面下來,腳上穿著一雙平底帶搭袢的學生樣皮鞋。
「你應該穿帶一點跟的,更配你這套衣服。」
洪詩雨難得穿了洋裝,她長相不算出眾,但秀氣清純,只是沒有許妙芸這般精緻而已,也是一個美人胚子。
「我沒有帶鞋跟的,而且聽我大嫂說,那種鞋擠腳,穿得也不舒服。」
「稍微帶一點坡跟的,就不會不舒服。」許妙芸今天穿的是一件收腰的針織洋裝,下身長裙,配著一雙齊腳踝的短靴子,小羊皮做的,又舒服,又好看。
她外面搭了一件高腰的小西裝,更襯托得她的細腰盈盈不足一握。
「你這雙鞋看著就舒服,一會兒我也買一雙。」
女孩子愛美是天性,洪家雖然老派,但錢是不缺的。
兩人一起進了百貨商店的裡面,從賣鞋的地方一直逛到賣衣服的地方,最後又去看了首飾。雜七雜八花了幾百大洋,總算是又配齊了一身行頭。
天色還不算晚,兩人拿的東西又多,許妙芸想了想,對洪詩雨道:「我請你去隔壁樓上喝咖啡。」
「聽說咖啡一點都不好喝,是真的嗎?」洪詩雨沒喝過咖啡,道聽途說而已。
「你喝了就知道,有好喝的,也有不好喝的,就看你怎麼喝了。」許妙芸也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亂七八糟說了一句,洪詩雨完全沒聽懂。
「怎麼喝?難道不是跟喝水一樣的喝嗎?」
許妙芸聽了撲哧笑起來,拉著她的手一起去隔壁的咖啡店。
因為不是周末,店裡的人不多,兩個人找了位置坐下。許妙芸幫洪詩雨點了一杯摩卡,自己則是喝的拿鐵。
過了不久咖啡就送了上來,杯里用奶泡畫成一棵聖誕樹的造型,洪詩雨看了一眼,蹙眉道:「喝一個咖啡還弄的這樣複雜,我都不知道從哪邊下口了。」
許妙芸只是笑笑,拿了桌子中間的一個陶瓷小罐子遞給洪詩雨,笑著道:「這裡是糖,你一會兒喝喝看,要是不夠甜就加一點。」
洪詩雨學著許妙芸的樣子抿了一口,慢慢的品味了一下,蹙著眉心道:「沒有我嫂子說的那樣難喝,味道挺香的,不過確實挺衝口的,有點像中藥。」
許妙芸笑了笑,正打算去書架上找本書看,沒想到店裡的服務生卻端著一個甜點盤子走了過來。
「這是那邊那位先生請兩位小姐的。」服務生壓低了聲音往一側的卡座上指了指,許妙芸扭頭,看見邱維安微笑著朝她們兩人看過來。
洪詩雨緊張的湊過來問她:「你認識那個人嗎?」無緣無故送東西過來,肯定沒安好心。
許妙芸細細回想了一下前世她和邱維安的認識過程,確認在她沒有進女校之前,並不認識這個人,因此蹙著眉心搖了搖頭道:「不認識。」
「那這東西能不能吃?」巧克力奶油蛋糕,很奇特的造型,其實洪詩雨也只是問問,她本就不敢嘗試。
「為什麼不能吃?這可是這家店的招牌。」
邱維安作為沈韜的小表弟,兩人在上海灘名氣不小,比起沈韜在人前一本正經的樣子,邱維安甚至比他還要看上去風流不羈幾分。不過呢……人家有一個受萬民敬仰的職業,是一名醫術精湛的外科醫生。
「真的能吃嗎?我們又不認識他。」洪詩雨還在為這個問題耿耿於懷。
許妙芸見她這般,笑著道:「沒關係,我們禮尚往來。」她喊了服務員過來,替邱維安點了一份黑咖,不加糖,也不加奶。
洪詩雨以為還了人情了,毫無負擔的吃了起來。許妙芸慢悠悠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看見服務生端著黑咖送到邱維安的桌上。
她前世依稀聽沈韜提起過,邱維安留學的時候得過胃病,一喝黑咖就要犯病,可他偏偏戒不掉咖啡,所以只能喝加奶的拿鐵。
洪詩雨以前沒吃過巧克力蛋糕,不費力就解決了一塊,許妙芸看見邱維安走了,起身裝作去借書,走到他方才坐的那張桌子邊上,才發現邱維安竟然把那杯咖啡黑完了。
咦?換了一世,難道連原本的人都不一樣了嗎?許妙芸擰著眉心發獃。
……
邱維安回了申城,才剛剛安頓下來幾天。督軍府也因為五姨太的事情稍稍平靜了下來。大太太請了邱維安過來督軍府做客,順便和邱太太聊聊家常。
大小姐沈鈺也回了娘家,跟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她的先生庄顯禮。庄顯禮畢業於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現在沈督軍的麾下,已經是少將軍銜。
沈欣帶著幾個邱家和莊家的女孩子坐在沙發上聊天,她們都是中西女校的學生,沈欣因為年紀尚小,還沒進校,要等明年春季選考的時候,才能進去。
邱維安從咖啡店出來便去了沈家,門口的守衛認識他的汽車,開門放行。他捂著腹部一臉痛苦,從汽車操作台下的雜物箱里翻藥瓶子。
他就是這樣的性子,明知道不能喝黑咖啡,但總是抵擋不住誘惑,最終吃了大虧。
家裡人多,沈韜喜歡清靜,就在二樓的書房看書,邱維安門也不敲從外面衝進來,拿起他放在一旁的茶杯,灌了幾口水,捂著肚子往旁邊的沙發上一滾。
「天下竟然有這樣的蛇蠍美人!!!」他疼的臉色慘白,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沈韜,好奇問道:「你喜歡她哪兒?」
「我喜歡誰了?」沈韜莫名其妙。
「許家三小姐啊?」不等沈韜繼續開口,邱維安繼續道:「別說你不喜歡她,你不喜歡她偷偷的親她?」
沈韜澀笑,低頭看了一眼邱維安狼狽的樣子,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你不會也被人在肚子上開了個洞?」
「我才不像你,只會靠武力解決問題。」
邱維安吃了葯,已經稍稍見效,這時候臉色好了一些,在沙發上坐好了,蹙著眉心道:「我今天在咖啡館遇上你的小妙妙,好心請她吃蛋糕,她倒好,讓侍應給我送來一杯黑咖啡。」
沈韜聽到這裡完全明白了,撫掌笑了起來:「禮尚往來啊,許小姐沒做錯。」
「你知道我有很多年沒有喝過黑咖啡了……」邱維安說著,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只聞了一下,就徹底淪陷了。」
沈韜同情的看了邱維安一眼,笑道:「看來……你有很長一段時間,只能喝稀飯了。」
邱維安一拍腦門,驚道:「對啊!我差點忘了,周末的宴會……」他本來還想喝幾杯小酒的。
「沒關係,你的那份,我替你喝了。」
沈韜勾唇一笑,外面有傭人過來請他們下樓吃飯,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口開門。
「你喝?別忘了你肚子上還有個口子呢!小心喝了從裡面漏出來!」邱維安咬著牙,忍痛和沈韜一起下樓。
……
大太太平常是吃齋的,所以她跟前放了幾道素菜,她只吃自己面前的。
幾位姨太太和姑娘們坐在另外一席上,這一桌坐著邱家母子倆、沈鈺夫婦還有沈韜一個人。
邱太太是沈韜的姑母,自然留心他的事情,前一陣子報紙上到處放沈韜喜歡鴻運樓戲子的消息,邱太太知道那花子君是五姨太的師弟,當著五姨太的面不好開口,今天趁她不在,便也有話直說了。
「文瀚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是時候該成家立業了。」
大太太聽了這話不搭話,她平常深居簡出,可外頭的那些事情哪裡能瞞得主她的?不過就是睜一眼閉一眼而已。
邱太太見沈韜不說話,也怕自己下不來台,終究沒再繼續說下去,大太太這才開口道:「我已經讓二姨太在物色人選了,等老爺回來,就讓他選一個娶進門來。」
沈韜聽了大跌眼鏡,急忙道:「媽,您這是在給我選媳婦呢?還是在給老爹選姨太太?」
大太太見他那弔兒郎當的樣子就來火,氣的拿筷子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冷笑道:「你不聽話在外面瞎混,那就讓你爹隨便給你抬個媳婦進門。放心,我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