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前世許秀芸和許淑芸姐妹來申城的時候,許妙芸已經上了女校。再加上她們本身是來找婆家的,所以老太太也就沒提起讓她們上學的事情。
可這一回許妙芸要上學,兩個姐姐雖說年紀大些,卻也大不了多少,勉強進女校還是夠的。但若是進了學校,找婆家的事情少不得又要耽誤兩年。
「大老爺提起這事的時候,我也想起過大丫頭和二丫頭,十六七歲的年紀,要換我們那時候,早就嫁人了。」老太太私底下雖然偏心寫二老爺,但在明面上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既然韓氏提了這事情出來,她也不好打馬虎眼。
「不過上學這事情,不是說你想去就去的,還要請家庭教師,正兒八經的看書認字,就是不知道她們姐妹兩個有沒有這耐性?」
許家的姑娘都念過一些書,但那也是老規矩請的私塾先生,和如今要上的學差別可就大了,老太太只怕兩姐妹跟不上,反倒覺得丟了自己的顏面。
這事情韓氏私下裡同二老爺吹了不少次枕邊風,二老爺的意思是姑娘家不用念那麼多的書,大房想讓許妙芸去,那就讓她去,二房沒必要湊著熱鬧。
但韓氏天生就有幾分要強的脾性,如今又來這花花世界看花了眼,越發覺得自己像是鄉下來的,連帶著覺得她們姐妹兩人也不入眼,便有心就想讓她們也去女校里鍍鍍金。
「怎麼沒耐心?」韓氏沖著姐妹兩人使了個眼色,笑著道:「早年讓她們學針線女紅,也都是要花心思的,可如今不時新這些了,也只好隨著潮流學一些別的了。」
姐妹兩人雖有心裡還沒想明白不樂意的,見了韓氏的樣子,也都忙不迭的點頭道:「老祖母,我們也想跟三妹妹去女校看看,現在出門交際的朋友,不是談時政,就是談學校的,我們也插不上話。」
老太太覺得兩人說的有道理,只點頭稱是。一旁的馮氏臉上就不怎麼好看,雖然二房的事情她做不了主,可終究上女校是要花錢託人找關係的,也不是許長棟一張口就可以搞定的事情。
吳氏瞧見自己婆婆擺了臉子,忙笑著道:「二嬸娘想讓兩個妹妹上女校是好的,不過我那時候進女校可不容易,除了國文和算學,還要考洋文,也不知道現在改了沒有。」
馮氏一聽這話,頓時心裡有些辛災樂禍,連吳氏這聰明的考進去還有些難呢,只怕二房這兩姐妹未必就能考上了。
老太太聽了,只擰著眉心道:「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們試試看,若考不上,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
裁縫從許妙芸的房裡才出來,馮氏就氣呼呼的去了,把二房要送那兩姐妹上女校的事情同許妙芸說了。
許妙芸聽了倒是沒什麼脾氣,中西女校要真那麼容易進去,那也就不值得那些個名流富豪之家的姑娘們那麼上心思了。
「腦袋長在她們身上,她們想怎樣就怎樣,母親何畢生氣呢!」
許妙芸拉著馮氏坐下,聽裁縫說她今日選了一件絳紅色的旗袍,便反問她:「母親今日選的款式和料子都是時新的,等做好了新衣服肯定好看。」
馮氏只低低笑道:「你嫂子替我選的,說我不能穿還能給她。」
許妙芸知道吳氏向來周全,「母親等做好了,試一試就知道了。」
馮氏卻還依舊提起剛才的話來:「我是氣不過,二房樣樣都要跟你比,她們拿什麼跟你比?」馮氏抬起頭看著許妙芸,這幾日她生病,臉小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唯獨那雙圓圓的杏眼依舊灼灼閃耀,當真是越看越讓人喜歡。
「就她們,若不是你父親瞧著你二叔守著那些祖產過不下去了,才不會巴巴的把她們從蘇州接過來,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我就是氣不過!」馮氏說著越發來了火氣,按著胸口順了順。
正這時候,蘇媽媽從門外進來,說是許長棟回來了。
馮氏一聽這話,臉上的怒氣頓時消了幾分,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著許妙芸的手道:「我先去招呼你爹爹,如今你身子也好了,今晚就出來一起吃晚飯吧。」
許妙芸點了點頭,送馮氏出門。抄手游廊里已經點起了燈籠,她順著窗戶望出去,長長的走廊上,馮氏領著人離去,拐了個彎消失不見了。
噩夢終究是噩夢,哪裡就能變成真的,不過這兩日連報紙上都沒瞧見沈韜,想來他倒是比先前老實了一些?
……
晚上一家人團聚吃飯,馮氏雖然心裡不樂意,但還是說起了二房要讓兩個姑娘都去上女校的事情。
許長棟一向是提倡男女平等,女孩子也要接受新型教育的,所以理所當然就答應了下來。馮氏見許長棟答應的這樣爽快,心裡還有些小彆扭。
「這樣正好,我給妙妙請了一個家庭教師,人家說這幾天有事,下周過來教課,既然多了兩個學生,那我也要多付一部分補課費用了。」
「是男先生嗎?」
許妙芸捏著筷子,眨眼問道。
馮氏聽了皺眉,隨口道:「是男是女有什麼關係,你這孩子,怎麼老想這些?」
「是聖約翰大學的講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許長棟說完,又跟坐在自己正對面的許霆道:「這周末巡捕房邱探長家有個宴會,他弟弟從日本留學歸來,在家搞一個小型的歡迎儀式,請的應該都是年輕人,你帶著阿芬去吧。」吳氏閨名翠芬,長輩們時常稱呼她為阿芬。
年輕人自然是樂意去這種宴會玩玩的,吃喝都是其次,聽那些留洋回來的人說說外頭的事情,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吳氏聽了卻稍稍頓了頓,擰眉道:「我周末約了楊家少奶奶一起去恆安百貨樓上的洗頭房做頭髮,那邊生意好,我們好不容易等到了日子。」
許霆對吳氏很是寵愛,平常她在家要幫著馮氏管家,外頭又時常需要她交際應酬,很是辛苦。
「那你就好好放鬆一天,我帶著三妹妹去吧,聽說邱探長的弟弟在日本是學醫的,人又很幽默風趣。」
許霆雖然知道許家有意和吳家再結親,但以他這個做哥哥的心思,吳德寶那臭小子哪裡配得上妙妙?趁著這個時候帶許妙芸到處走走看看,若是遇上更和心意的,豈不是更好?
「那妙妙就跟你哥哥一起去吧,那邊都是年輕人,你雖然沒留過洋,好歹也是去巴黎遊歷過的,應該都能談得來。」
許長棟知道許妙芸柔弱膽小,但交際上的事情,沒人能幫得了她。就算將來她嫁給了吳德寶,這些親友走動上的瑣事,也是免不了的。
然而許妙芸心裡卻不怎麼願意……
邱維安嘛……她也是認識的。沈督軍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嫁給了邱家老爺當續弦,邱維安就是她的兒子,和沈韜是表兄弟。
對於她來說,那人和沈韜是一丘之貉,都是人前正經人後無賴的脾性。不過前世邱維安回國的日子好像比較遲,她還記得是在她進了女校之後,聖誕晚會表演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時候認識的。
那時候邱維安私下裡好像還對自己有點意思,但被自己拒絕了。說起來,邱維安大約是這兩輩子第一個向自己表白的男人?
可邱維安的歡迎會,沈韜又怎麼可能不在場呢?
許妙芸頓時愁眉苦臉了起來。
許長棟見她這幅膽小怯弱的樣子,終究有些憂心,但為了她的將來,還是把到嘴邊的話換了一句:「你這幾天就到處逛逛,去百貨商店買點東西,送給年輕人的禮物,你們年輕人比較會選。」
許妙芸沒了推脫的理由,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
吃完了晚飯,各自回房。
吳氏抱著志高先走了,許霆去書房和許長棟說了幾句話,出來的時候在門口遇見許妙芸。
「妙妙,你來。」
許霆向她招了招手,許妙芸笑著迎了上去,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才撒起嬌來:「哥……我不想去邱探長家的宴會。」
「爹爹讓你去,你就去。」許霆一本正經的開口,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鑲了鋯石的髮夾,做成了一個蝴蝶結的形狀,閃閃發光,「路上看見的,覺得合適就買給你了。」
「那哥你給嫂子買了嗎?」雖然吳氏人好,但一般丈夫比較疼小姑子,似乎也會吃醋的。
「你嫂子多著呢!」許霆把東西遞給許妙芸,笑著揉了揉她的發頂,繼續道:「你這幾天是不是跟吳家那小子鬧彆扭?」
許妙芸聽了這話立刻警覺起來,皺著眉心道:「這東西不會是德寶哥讓你送來的吧?」
「怎麼可能?那小子木頭一樣?他能懂這些?」許霆一臉蔑視,「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外頭的好男人多的是,現在和過去不同了,提倡自由戀愛,你應該把目光放遠一點。」
許妙芸聽了這話心下感動,也只有自己的親哥哥才會這樣真心為自己考慮,眼眶頓時就有些紅了起來:「哥,你還說我,你和嫂子,不就是相親結婚的嗎?」
「我不同,我是男人,既然娶了你嫂子,就要對她負責,你卻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