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巡捕房的人很快就來了,仵作驗屍之後,確定韓氏是因為摔倒頭裝在了洗手間的大理石檯面上,所以才造成死亡的。

許妙芸兩輩子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早已經嚇的六神無主,許淑芸更是哭的泣不成聲。馮氏這會兒也只顧著哭,一想到終究是因為她們今天出門才造成的慘案,馮氏心裡便說不出的自責。

只有吳氏一人，尚且還能保持著鎮靜，在店裡找了電話,同許長棟的工廠打了電話過去，將許長棟、許霆並二老爺三人都喊了過來。

屍體先是運去了巡捕房，又經過那邊仵作的再次檢查,依舊瞧不出什麼疑點來。巡捕房的人也請了當時在店裡的服務生來錄口供,那些人也說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況且當時出了人命，客人們雖有留下來看熱鬧的,但大多數人又驚又嚇的早已經離開了,這時候若說去把那些客人也找回來錄口供,究竟也想不起幾個人來了。

許長棟便問過了二老爺的意思,看著是不是先把韓氏的屍體運回來,總要先把喪事辦了。

又因為許妙芸和沈韜的婚期就定在了三個月後，老太太怕府上辦了喪事不吉利,便讓二老爺索性將韓氏的屍體直接運回了蘇州老家去了。

許妙芸同馮氏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這一日過得這樣匆忙,事情便像是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韓氏雖然平時是討人厭一點,但也萬萬不至於這樣，況且許妙芸心裡是知道的，韓氏前世可是活得好好的，斷然不該是這樣沒福分的命數。

她想起這些，心裡難免就又難過幾分，就連吳氏也跟著嘆息道：「早知道今日也不去吃什麼日本菜了……」

可這世上畢竟是沒有早知道這件事情的，如今韓氏已經咽了氣，屍體也都硬了。許妙芸心裡煩亂的很，和馮氏辭別之後便先回了房間，她坐著細細的想了半天，韓氏上個洗手間而已，好好的又怎麼會摔了呢？

可按那餐廳里的服務生說，當時洗手間裡面也沒有別人，頭一個看見韓氏摔在地上的，還是後來進去方便的女客。

她這裡正想得頭疼，次間的電話鈴卻響了起來，許妙芸知道必定是沈韜來的電話，倒也不著急過去接，只慢慢的走過去，接了起來，那邊說話的聲音倒是透出了幾分關切。

「聽說你今天去了『魚真仙』？」

沈韜首先問的卻不是韓氏的死訊，而是問了許妙芸這樣一個問題，許妙芸稍稍疑惑，但還是回道：「是呢，本來是因為沒去過才想去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只聽沈韜繼續道：「你以後不要去那家店了。」

許妙芸好奇，故意問他：「怎麼？難道那家店是黑店不成？」

沈韜原本想說：如果不黑，你的二嬸娘只怕也不會死，但轉念一想，這樣的事情許妙芸知道的越多，對於她來說並沒有半點好處。

「不是，那家店的老闆是高橋幸野，不是一個好人。」

沈韜慢悠悠的一句帶了過去，卻聽許妙芸在那邊道：「那你也要同你們家新進門的六姨太說一說了，我今兒就瞧見她也去了。」

沈韜微微一愣，腦中忽然像是有一根弦斷開了一樣，握著話筒的手不由緊了緊，一雙桃花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當年許妙芸死的時候，家裡除了幾個姨太太和家下的傭人之外，並沒有一個外人。他那時候從沒有往張茉莉的身上想過，但這輩子既然知道宋家同沈家是有異心的，那麼從百樂門出來的張茉莉，就不得不引起他的懷疑了。

許妙芸原本想告訴沈韜她瞧見張茉莉同宋銘生在一起，可她一時想起自己和宋銘生那荒唐的一段時間，便覺得臉上有些發熱，那邊沈韜又一時沒說話，讓她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知道了，你以後不要去就好。」沈韜說著，凌厲的眉宇皺了皺，又安慰她道：「你早些休息，不要太難過了，我明天去看你。」

許妙芸聽說他明天要過來，心裡雖跟吃了蜜糖一樣，但還是開口道：「明兒我們一家要回蘇州老家給二嬸娘辦喪屍，大概要過三五日才能回來，你不用過來了。」

沈韜聽了這話便道：「那我派幾輛車送你們全家過去，省得去趕火車了。」

還不等許妙芸說幾句推辭感謝的話，這次卻是沈韜先把電話給掛了。

沈韜掛了電話，又重新撥了內線，把周副官叫到了書房。

「安排幾輛車，明天一早去許家，送他們全家回蘇州老家去。」沈韜說完，將手指在書案上輕輕的扣了兩聲，忽然抬起頭繼續吩咐道：「你幫我在外頭找一處合適的公館買下來。」

周副官有些不明所以，心想少帥也不至於跟沈督軍一樣在外頭包起小公館來，便忍不住問道：「少帥要買宅子做什麼用？」

沈韜抬眸看了一眼周副官這不明所以的表情，冷笑一聲：「自然是將來和少夫人一起住了。」

「少帥不打算住在督軍府嗎？」周副官這才算明白了過來。

「她年紀小，家裡一群老姨太太，我怕她不習慣。」

「督軍不是說了嗎？過幾日要同六姨太一起住回來，少夫人和六姨太能聊得來。」

沈韜沒有說話，視線冷冷的看著不遠處的虛空，緩緩道：「讓你去找就去，何必那麼多廢話。」

「是……」周副官見沈韜臉色不善，急忙點頭應了下來。

……

第二天一早督軍府的車就來了，浩浩蕩蕩在門口排了一排。

許妙芸昨晚和丫鬟們收拾行李，睡得遲了一點，她才從被窩中探出頭來，就聽見外頭有小丫鬟同知春說道：「督軍府派車來送我們回蘇州了，沈少帥已經在前頭廳里等著了呢！這三小姐還沒過門呢，少帥姑爺就殷勤的跟什麼似的呢！」

知春只笑著道：「那是當然了，少帥不光長的好看，對我們三小姐也是頂頂好的呢！」

「那是三小姐福氣好，一個兩個都遇上了好人了，哪裡像二小姐，自以為遇上了好人，結果今天連吳公子的面兒都沒瞧見呢！」

說起來韓氏這次意外身亡，許淑芸和吳德寶的婚期倒是要延遲了，那吳德寶如今也不小了，也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再等她三年。怎麼說許淑芸這婚事來的也不光彩，興許人家就等著這樣一個由頭呢！

許妙芸見再說下就要不像話了，便索性挽了帘子喊道：「知春，快給我打水來。」

外面丫鬟知道許妙芸醒了，也不閑嘮嗑的，打水的打水，端盆的端盆，紛紛進來服侍。

許妙芸因知道沈韜在廳里等著，也不想他等得太急了，便匆匆洗漱了一下，挑了一件半新不舊的素色衣服穿好了，這時候蘇媽媽正巧過來，馮氏那邊已經打點好了早飯，預備吃一口就要走的。

許妙芸往正房過去，果然瞧見許長棟和沈韜坐在廳里，她過去同許長棟行了禮數，乖巧的站在一旁，便聽許長棟道：「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要勞煩到督軍府，實在過意不去。」

「伯父快別這麼說，都是一家人。」沈韜一邊喝茶一邊回話，這一句「都是一家人」還當真是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

然而許妙芸的臉頰卻頓時紅了起來，氣得撅起嘴來，朝著沈韜那邊剜了一眼，沈韜只裝作沒看見，正巧這時候馮氏從偏廳里出來道：「早飯已經備好了，沈少帥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同我們一起吃一點吧。」

沈韜有早起的習慣，只要出門，必定是在家吃過早飯的，許妙芸正想替他回絕了，卻聽沈韜笑著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

平常許家吃早飯是大房的人一起的，因為今日沈韜來了，故而許霆和吳氏都沒有過來，這架勢瞧著倒像是老兩口帶著小兩口一起吃早飯一樣。

丫鬟替許妙芸添了一碗小米粥，也替沈韜添上了，馮氏見許妙芸低著頭不動筷子，只笑著道：「三丫頭，你也不給沈少帥夾菜？」

許家的早餐是很尋常的中式點心，有燒賣、油條、鴨油燒餅、小籠包等。許妙芸替沈韜夾了一個小燒餅放在碟子里，馮氏見了，只皺了皺眉心道：「你怎麼盡給他夾素燒餅呢？那小籠包是現做的，還熱著呢！」

許妙芸聽了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他從不吃被刀剁碎了的肉的。」

等她把這句話說完了，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捏著筷子的手抖了抖，急忙偷偷去看沈韜，卻見他彷彿毫不在意一樣，那勺子舀著那小米粥，正慢悠悠的喝著，只是嘴角邊卻是添了一些莫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