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前世知道沈韜有這些莫名其妙挑食的毛病,那還是許妙芸嫁入了沈家之後的事情。他除了剁碎的肉不吃、還有放了姜蔥的菜也一律不吃,平常也不愛吃辣,口味很是清淡。
許妙芸因剛才一句說漏了嘴,這時候心裡正擔憂,見蒸籠里的燒麥熱著,又特意幫沈韜夾了一個燒賣放到小碟子里,也不敢看他。沈韜卻是略過了她的燒麥不吃,專從蒸籠里挑了一個小籠包,放到嘴邊輕輕的咬了一口,抬起頭道:「你從哪裡聽說我不吃的?我可不像你這般挑食。」
許妙芸也不愛吃肉包子,卻不是因為覺得不好吃,而是覺得肉餡氣味大,作為一個名媛,這樣很不淑女,因此但凡在外面赴宴,她是從來不吃的,在家裡的飯桌上倒是沒這樣講究,偶爾也會吃上一個。
但她實在兩輩子都沒瞧見過沈韜吃小籠包,因此只一眼不眨的看著他,見他一口一口吃得雖然慢,可動作優雅,表情也不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倒真的一點看不出是不愛吃的模樣。
只等沈韜把一整個小籠包都吃下去了,許妙芸才回過神來,自己竟然看他吃東西都看呆了。席上還有許長棟夫婦,這真是太丟人了。
沈韜吃完小籠包,喝了一口茶漱口,心裡卻有些憂傷:前世不喜歡吃的東西,果然這輩子還是不喜歡,這就同人一樣,前世他喜歡的,這輩子還是認定同一個。不過吃個小籠包能騙騙許妙芸,他倒是覺得也不虧的。
其實他還沒有去廣州那會兒,就已經派人查了查許妙芸這幾年的動向,一年多前她去法蘭西的時候,還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後來去了一趟法蘭西,住了兩三個月,回來之後便開始考中西女校,若是他沒記錯的話,前世許妙芸的交誼舞,是在中西女校的交誼舞社團學會的。
可這輩子,他第一次在邱家的宴會上遇到她時,她就已經能跳出很標準的交誼舞,一點兒都不像是新學的樣子。
等到日本領事館再次相遇的時候,雖然在危急關頭,她卻還能穩住舞步,一點兒沒有差錯,可見這是日久年深練才能練出來的。
可她一個小姑娘,沒事在家裡練交誼舞做什麼呢?
然而……除了這一點懷疑之外,沈韜實在察覺不出別的異樣。其實……他私心裡甚至覺得,有些事情,她還是一無所知的好一些。
「沈少帥不再多吃一點嗎?」馮氏瞧著沈韜已經放下了筷子,也跟著放下了筷子,又問了一句。
沈韜便笑著道:「不了,吃飽了。」
許妙芸替他夾在碟子里的燒麥還沒有動,不過他出門時候確實是吃了一點早飯的,剛才又吃了,當真吃不下了。
許妙芸見他說不吃了,便舉起筷子將那燒麥夾回了自己的碗里,倒像是生氣一樣的,一口一口的吃掉了。
……
下人們已經將行李都收拾齊整,馮氏、許長棟同老太太坐的是自家的車子。另外還有三四兩吉普車坐了許家的十來個下人並許霆夫妻三人。許妙芸便被安置在了周副官所駕駛的那一輛黑色福特車上。
許妙芸才走到車子邊上,想著這是沈韜平素所用的車,這送她回蘇州老家,一來一回也要一天功夫,他豈不是不方便,便轉頭道:「我去坐後面的車上。」
沈韜這時候已經提她開了車門,見她這樣說,只單手撐著車門,身子逼近到她面前,低頭道:「你難道讓我一個人坐車裡?」
許妙芸聞言頓時臉頰漲得通紅,小聲嘟囔:「你做什麼去?」
「去給你二嬸娘弔唁,怎麼說我也是個晚輩。」
這話聽起來滿滿都是道理,竟是讓許妙芸不知道怎樣推脫,只能乖乖的上了車,又探出頭來看了一眼,一時也找不到知春的人影,她正想喊了她過來坐,那人卻從邊上擠了進來,直接將車門關上了,吩咐周副官道:「跟著前面許家的車子。」
許妙芸心裡突突的跳著,低著頭不說話,垂在大腿上的手指不停的擺弄著手裡的絲怕,卻被沈韜一把按住了。
他的手掌漸漸的收緊,一雙桃花眼掃過來,笑道:「帕子有什麼好玩的。」
按照前世的經驗,許妙芸幾乎能覺察到他會說什麼是好玩的,因此還沒等他開口,臉頰卻早已經紅到了耳根,視線忍不住往他所以為的「好玩」的地方掃了一眼。
他今日穿著白色軍禮服,那個地方鼓鼓囊囊的,許妙芸反射性的縮了縮手指,卻被他一把拉住了。
「別……」
她以為他要拉著她的手去摸那個地方,卻沒想到他只是低下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啄了一口。
許妙芸的手背纖細白皙,柔滑的皮膚之下隱隱能看見淡青色的血脈,上面還有淡淡的馨香,捏一把都捨不得鬆開。
許妙芸見他只是這樣,終究沒有在反抗,只是低著頭,任由他又親又蹭的。她這裡才剛剛鬆了一口氣,卻見沈韜忽然拉著她的手蓋在了那個地方,強按著不讓她挪開,臉上卻依舊玩笑道:「聽邱醫生說,你摸過這裡的?」
許妙芸聽著這話只覺得腦子轟隆一下,差點兒就炸起來,臉頰和眼眶都一下子憋得通紅的,可待要把手抽出來,卻怎麼也抽不動,又被沈韜大手一摟,直接勾到了懷中,咬著她的耳朵道:「是不是真的手感要比假的好一些。」
那掌心貼著的地方又硬又燙,許妙芸哪裡敢動一下,帶著哭腔看著他,小聲道:「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我就喜歡看你生氣。」
「……」許妙芸聽了這話就知道沒轍了,沈韜還是前世那個沈韜,有些東西骨子裡這樣,幾輩子都不可能變的。
「你別這樣……等我過了門,你想怎樣都行。」她前世是不太懂服軟的,明明不喜歡,但顧著面子總是硬挨,在這事上頭吃了不少虧,最後有經不住,還是服軟,真真是半點好處也沒撈到。如今又上了賊船了,少不得也要改改策咯了。
沈韜一聽她這樣說,半個身子都酥了,便也不去強她,只鬆開了她的手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想怎樣都行?」
他的聲音因為那次爆炸稍稍受了點傷,聲線越發比前世陰沉暗啞一些,所以聽起來也越發讓許妙芸覺得心口發顫,但這些話都是方才她親口說的,少不得只能點頭認了。
沈韜終是點了點頭,勾著他的手臂卻沒有鬆開,只將她摟住了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大掌按在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細腰上。
許妙芸就這樣靠在他的胸口,氣吐幽蘭,抬起頭的時候正巧能看見他泛著青黑色的下頜,這樣近的就在眼前。
她一時想起自己當他死了的那些日子,各種傷心絕望都在心頭縈繞著,忍不住就伸手抱住了他。
沈韜正覺奇怪,許妙芸這樣主動抱著自己,兩輩子還都是頭一回呢,他低下頭,看著她翕動的眼睫閃了閃,過了片刻竟然在他的胸口睡著了。
周副官開車很穩,後視鏡雖然擦得很乾凈,但他愣是一眼都沒往後面看。
沈韜見許妙芸睡著了,又不安分的拽了她一隻小手,在那蠢蠢欲動的地方摩挲了片刻,只覺得身上一股子火氣更旺了,終究深呼了一口氣,闔上眸子閉目養神。
……
汽車開了約莫兩三個小時,終於到了小鎮上。
小鎮上平常連一輛四個輪子的車都少見,如今瞧見走馬燈一樣的一個車隊,不少老百姓都出門看熱鬧。
韓氏的屍首昨兒晚上就已經送了回來,這時候來了這樣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大家也都知道,這必定是從申城過來替韓氏奔喪的了。
韓氏前陣子回來給孫子做滿月的時候,早將許淑芸許配給申城財政司長家公子的事情宣揚的滿鎮的人都知道,因此大家紛紛問道:「這莫不是那個財政司長家派來的車子?」
便有那些見多識廣的人開口道:「這哪是司長家的車子,這分明是沈家的軍車,你瞧瞧那車上的號牌,就明白了。」
這話一出口,那些老百姓都不敢開口了,只私下裡竊竊私語道:「許家這是不得了了,竟然勞動沈家的人過來奔喪?這可當真是發達了。」
申城的財政司長固然不是一個芝麻官,可對於華東六省的老百姓來說,沈家才是真真正正的土皇帝,那沈少帥就是百姓眼中的太子爺呢!
一路上許妙芸都睡得極好,等醒來的時候,汽車已經開到了小鎮上唯一一條石鋪的馬路上,兩邊的老百姓將車隊圍得水泄不通的,沈韜早已經將帘子掛了下來,這時候許妙芸瞧瞧的掀開帘子的一角看了看,便有幾個眼尖的人瞧見了道:「我瞧見有姑娘坐在沈少帥那輛車裡了!」
「你又知道沈少帥長什麼樣子?」有人取笑他道。
「怎麼不知道?過年時候報紙上登了好幾回,我閨女拿他照片剪下來貼在床頭呢……」她這一開口,幾個人便一同笑起來道:「你那閨女……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