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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妙芸兩世也沒見過沈韜這個表情,猛然這樣瞧見了,哪有不驚嚇的道理,便怯生生的站在門口,進來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沈韜這時候卻已是收回了驚駭的表情,見她反被自己嚇了一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開口問她:「你怎麼過來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著支開我嗎?」
許妙芸聽他又是這副散漫的口氣,就把剛剛的事情忘了一半,只低頭道:「外面準備好了午飯,母親讓我來問你,是送進來讓大家吃呢,還是出去一起在席上吃一點。」
「叫他們出去吃吧,又不是小姐,還要讓送進來的。」
沈韜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許妙芸卻擋在他的前頭,小聲道:「你也要出去嗎?要不你就別出去了,我讓人送進來給你吃?」
沈韜如今算是知道許妙芸臉皮薄了,只故意逗她道:「怎麼?我出去吃丟你人了嗎?」
「沒有……」
「沒有你怎麼不讓我出去呢?」沈韜只假裝不理解。
其實許妙芸是覺得外頭人多,那些賓客們瞧見了沈韜,難免又要絮絮叨叨的問個不停,因此便不想讓他出去,可如今他偏要這樣問她,她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就賭著氣道:「你要出去就出去吧!真是煩死人了!」
沈韜見她又要耍小脾氣了,便笑了起來,只開口道:「讓我不出去吃可以,你讓人送幾樣小菜進來,我們兩個一起在這小客廳里吃一點吧。」
只要不讓許妙芸在人前丟人,讓她做什麼她都是願意的。許妙芸只點了點頭道:「那我讓知春去廚房讓人炒幾個你喜歡吃的菜來。」
她這相正要出門,沈韜忽然叫住了她,問她:「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菜嗎?」
許妙芸一愣,想著最近大約是和沈韜在一起的時間多了,每每都會將前世今生過的混亂了起來,這下差點兒又要露餡了,只尷尬的笑了笑道:「對哦……你……你喜歡吃什麼菜?」
「我喜歡吃豆腐,嫩嫩的那種。」沈韜一本正經的開口。
許妙芸心裡只嘀咕了一下,心道這又是什麼前世她不知道的新喜好了,怎麼以前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呢?
……
許妙芸親自吩咐了下去,廚房很快就送了幾個像樣的菜來。他們這裡不同別處,家裡但凡辦喪事,也是要大魚大肉的招待客人的,因此許妙芸便點了一道豆豉蒸黃魚、一道草菇肉片、一道是三鮮豆腐羹、一道西芹百合、外加一小瓦罐的菌菇雞湯。
除了那個三鮮豆腐,其他幾樣菜也都是沈韜前世向來喜歡的,都是一些口味清淡的小炒。
沈韜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想起早上為了騙騙許妙芸,故意吃了一個小籠包,雖然他已經喝了幾盞茶了,但是那肉餡的味道卻好像一直下不去一樣,讓他有些不舒服。
許妙芸見沈韜看著菜色莫名皺了皺眉心,只當他不滿意,心裡估摸著難道沈韜當真和以前不一樣了?更喜歡重口一些的菜,便小聲詢問道:「怎麼?不合口味?我讓廚房另再添兩個來?」
「沒……」沈韜見她小心翼翼的表情,頓時心情大好,拿起筷子大快朵頤了起來。
許妙芸見他吃了,心裡就放下心來,也撥著米飯,一口口的吃了起來。
她前世和沈韜雖然是夫妻,可兩人私下裡單獨同桌吃飯的日子卻不多。督軍府人多規矩大,她又是新媳婦,總不能老是拿喬不上桌吃飯的。可那樣一大家子的人都坐在一起吃飯,終究比如今拘謹了很多。
大太太若是心情好,興許還能說笑幾句,若是心情不好,大家只管埋頭吃飯的,便是連半句多餘的話也不敢有的。許妙芸進了沈家一年半的時間,別的本事沒長,這吃飯倒是越吃越快了,干坐著也沒有意思,早早的吃完就可以離席了。
這時候可以和沈韜坐下來,兩人面對面的慢慢吃飯,實在是機會難得。
「你這兩天腿還疼嗎?」她吃了幾口,忽然想起沈韜前陣子身上的傷,拐杖已經不見他用了,走路看著也順當,就知道天氣不好的時候,會不會有時氣病。
「早好了。」
沈韜手指修長,夾菜的時候捏到筷子的頂上,伸出手去的時候跟長臂猿一樣的,那時候在督軍府圓桌上吃飯,但凡有許妙芸喜歡的菜沒放在她前頭的,沈韜長臂一揮,就幫她夾了過來,放在她的碗中。
然後幾個姨太太就酸溜溜的笑他:少帥這是真寵媳婦呢,連媳婦少吃一口都捨不得呢!
許妙芸卻漲紅了臉,把他夾過來的東西又還給他,小聲道:「你自己吃吧,我都吃飽了呢!」
正胡思亂想中,碗里卻又多了一塊魚肚皮,已經挑去了刺,嫩嫩的全是凈肉。許妙芸就著吃了兩口,一時又想起方才沈韜說他要吃嫩豆腐,便拿起那羹碗里的勺子,替沈韜舀了一勺嫩豆腐在他碗中,甜甜道:「喏,你說要吃的,真做來了,也不見你伸筷子的。」
沈韜那這筷子尖尖撥了撥碗里的嫩豆腐,心想什麼時候一定要給她媳婦兒科普一下:此嫩豆腐非彼嫩豆腐。
好在這許家鄉下廚房裡廚子的手藝卻也不錯,這嫩豆腐雖然沒有想象中的滑嫩,卻也著實很有幾分豆腐的鮮美。
……
吃過了午飯,許妙芸還去前頭招呼客人。
二老爺同韓氏幾十年的夫妻,感情早已經磨沒了,如今瞧著韓氏死了,也瞧不出怎樣傷心來,倒是待客上面很是殷勤,喪事也辦得很是體面。
鄉下地方民風淳樸,對於韓氏摔了一跤就死了這樣的事情並沒有半點懷疑,只說是命里該有此一劫,故而也沒有什麼好可惜的。
倒是馮氏是個心軟的人,一想起那日要不是她們要去那什麼餐廳吃飯,好歹也不會遇上這樣的意外,心裡忍不住又難過了幾分,眼淚便又落了下來。
老太太雖然也傷心,可看見馮氏這樣,少不得也是能安慰幾句道:「你這小嬸子一輩子同你爭強好勝的,我平日里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心想她也沒有什麼大的壞處,誰知竟遇上了這樣的事情,可見這做人那,但凡存了一點壞心,老天爺都是看著的,所以她死了,你也不用太難過了,只是命而已。」
馮氏擦了擦眼淚,想著老太太如今還肯拿這個話來安慰自己,可見平常也是一個明白人,終究還是向著自己的,自己以往卻總在老太太跟前和韓氏置氣,如今人也沒了,將來想置氣也不成了,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二房的兩個姑娘只是哭,馮氏想著二姑娘許淑芸現在已經有人家,倒也不用擔心,只是大姑娘許秀芸尚且還沒議親,將來少不得要操心操心,便同老太太道:「兩位姑娘的事情,以後就由我們大房操辦,老太太放心,我一定待她們像自己親生閨女一樣。」
兩個姑娘依舊是哭,連帶著許妙芸也跟著哭起來,場面著實看著有些凄慘。
原說今年二房也算是好事一件連著一件的,先是少奶奶王氏添了丁,後來有事許淑芸和吳家定了親事,沒想到這才不到三月里,韓氏就沒了。
外頭便有人傳言,說這大約也是因為好事多了,老天爺也瞧不過眼了。
許妙芸其實整個人也是暈乎乎的,她原本以為,自己重活了這一世,雖然不能同前世一模一樣,但至少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可如今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實在讓她難以安心。
……
頭一天忙忙碌碌的就過去了。
吃了午飯許妙芸便沒有再見到沈韜,原本以為他已經帶著他的人回申城去了,心裡卻還有些念想,想著他既是走了,怎麼也要同自己說一聲的,如今不聲不響的不見了,可見他還是同前世一樣神出鬼沒,也不把人放在心上。
她心裡正難過,卻瞧見自己的丫鬟知春從外頭跑了進來,同她道:「小姐,沈少帥回了小院,說晚上還在小院里吃飯,問小姐什麼時候過去?」
許妙芸一聽這話卻是有些惱了,巴巴的自己在外頭逛了一圈,如今餓了倒是知道回來了,還想讓自己陪著他,可見是真不要臉!
她這裡正要回絕,誰知那邊馮氏正好從裡面出來,見了許妙芸只道:「今日家裡人人都忙,你可要好好招待沈少帥,下午他才同你父親去給你二嬸娘選了一個塊風水寶地,來回也有幾十里路呢。」
許妙芸見沈韜一下午竟是忙著自己家的事情,終究又覺得理虧了,只點了點頭道:「母親放心好了,女兒自然會盡心的。」
馮氏只笑了起來:「他不在的時候,你巴巴的哭,如今他好不容易來一趟,你若再不盡心,可就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