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雷(十)

冬雷(十)

眼前這個輕衣簡行就帶著一個童子駕著一輛馬車的男子,竟然真的是他!

帝師顧洵。

孫勤和還是當年回京訴職之時,有幸見到過帝師一面,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般情形下再遇上。

明明是飄著大雪的天氣,孫勤和卻想抬手擦汗,一晚上沒有睡醒又突然收到這麼大的驚喜,此時的額頭上已經滿是虛汗了。

還好昨日聽了乙兒姑娘的建議,連夜集結了五大世家十大商行的力量,先把眼前的事情給應付過去了。

若是再晚幾日,真的出現了災民凍死的情況,顧洵是一定會替他們出面的,那到時的後果定是不可估量的,怕是連太上真君都救不了他了!

也不知道這顧洵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為何而來……

他,顧洵是誰?

先帝指定的託孤大臣里最為年輕的一位,雖然在所有大臣里職位最低只擔任天子之師,卻是朝堂上和天子最為親近之人。

尤其是天子才剛滿十二尚且年幼,朝堂內外幾位輔政大人各執一派,唯有他顧洵能做到不爭權奪勢也不參與其中任何一派,置身於爭鬥之外一心輔佐天子。

孫勤和咽了咽口水,這種天上的人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小小的太原城外呢?

「顧大人,這天寒地凍的,您若是不嫌棄可到下官住所歇一歇腳,下官府宅雖然簡陋,但還能遮風避雪,供大人驅寒取暖。」

顧洵的眼睛原本是微微眯起的,聽到他的話慢慢的睜開,原本是溫和寬厚的樣子,可一睜眼眼中的寒光就有如利刃般只一眼便鋒利入骨。

孫勤和全身一僵,難怪這顧洵雖然看著是個清冷的少年郎很好相與的樣子,卻能遊刃有餘的在幾大輔臣和天子之間遊走。光看他那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眼神,就讓人不寒而慄,果真是不會叫的狗最會咬人。

「喲,孫大人現在知道要遮風避雪了,先前我和我家大人,可是在這風裡雪裡凍了整整兩日了!」小童冷哼了一聲,用眼白瞥了孫勤和一眼,不屑的說道。

孫勤和膝蓋一軟,就想往雪地上跪下去,難怪世人都道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到底是顧洵家的門童,連說話都比他一個從四品要硬氣。

「童兒,我看你是不想跟我回京去了?」顧洵話里話外聽著是在教訓下人的樣子,可實際上眉眼都未曾一抬,聲音也毫無波瀾,哪裡有半分要訓斥人的樣子。

與其說是在呵斥童子,還不如說是在告誡他孫勤和。

果然童子吐了吐舌頭,可愛的跑去拉馬車,「大人,那咱們就去孫大人府上歇一歇吧,就算您的身子骨好的很,我可還在長身體呢,餓了這麼多日我該長不高了!」

孫勤和連連稱是,低頭哈著腰,就差把人給供起來了。

「不急,先等胡二他們回來,再走也不遲。」童子嘟了嘟嘴,真是搞不懂他家大人了,這裡明明站著這麼多官兵,隨便找個人在這等著就是了,非要自己在這吹冷風,真是邪了門了。

不過顧洵也不是真傻,說了要等卻是又鑽回了馬車裡,童子也悠哉的坐在馬車前搖晃著雙腿,還時不時的與孫勤和搭兩句話。

孫勤和就有些慘了,他剛剛是自己撐著傘跑過來的,包括孔勝生等人不是去看著災民,就是被他喝令留在城門口,只能自己在風雪裡打著傘。

尤其是他的傘還只是普通的油紙傘,此時又是一日之中風雪最大的時候,一陣風吹來,險些沒把他的小身板給吹倒了。

孫勤和只能不停得哆嗦著雙腿,裹緊了身上的官服,冷得恨不得鑽到馬車底下去取暖。

偏生這童子還要不停的和他說話,他連腦子都快凍糊塗了,哪裡還知道回答些什麼啊,只知道牙齒不停得在打架,全憑著一股頑強的求生毅力在吊著他。

等到風雪小些了,目前太原城內的基本情況也被小童給打探的一清二楚了,而他連顧洵的此行目的到底的什麼還一無所知。

不過等他慢慢的習慣了冷風大雪的時候,後知後覺的有些明白了過來,顧洵這是故意的吧,就是為了讓他也感受一下那些災民挨餓受凍的滋味……

可就算知道了顧洵的目的,他還能怎麼樣呢?還不是得繼續面帶微笑的站著,為他之前做的錯事買單,這樣也好,至少說明顧洵還願意懲戒他,不然等著他的可能只能鍘刀了。

城外風雪交加,孫府更是波濤暗涌。

自從孫勤和把府上的對牌交給孫佳玉之後,府里的下人風向都變了,原本對孫佳玉避之不及的人,現在都拍著馬屁的往前送。

傻子都知道柳氏現在卧病在床不能主事,且不說她何時能醒,就看她的屋子竟然能被雷電所劈中,這平日里是得犯了多大的罪孽才會被上天所懲戒啊。

據救柳氏出來的人說,當時她昏迷不醒嘴裡還在嘀咕著妖怪鬼神之類的,現在整個孫府都傳的沸沸揚揚的了。

柳氏就是虧心事做多了上天才會有雷電來劈她的屋子!不然孫府這麼多的屋子怎麼可能就獨獨的劈中了她的屋子呢,而且柳氏隔壁相連的屋子都好好的,連火舌都未有半分吞噬到其他地方,可不就是單單要劈她柳氏一人嗎!

世人都是如此的尋求自我安慰,在上天怪罪一人還是責難眾人的情況下,他們還是願意相信是柳氏一人有罪,而非眾人都有罪責。

孫佳玉的屋子還是原本那個狹小的屋子,可不過一日,屋內所有的擺設全部煥然一新。

就連門窗也迅速的找人重新刷洗過,屋內有用不完的銀碳,一進屋就能感覺到暖風如春。

「不是天公。」屋內乙兒身姿筆挺的坐在花凳上,一邊伸著僵直的手指逗弄小鳥兒,一邊慢吞吞的和孫佳玉說話。

孫佳玉從那日起也有了些明顯的變化,臉上的表情豐富了許多,說話的聲音也比平日里亮堂了起來。

「你快與我說道說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你早知那日會有雷的,既然你說不是天公有意劈的母親,又為何獨獨挑中了她那一間屋子呢。」

「是檐牙。」

孫佳玉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想起了當日被柳氏搶走的畫,也記起來了,那日火中像是要浴火展翅的燕尾檐牙。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做成之後的成品,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了。

難道是乙兒在這個東西上做了手腳?可也不應該啊,乙兒除了畫花樣子,之後從製作到修葺全是柳氏自己親自監督的,她是絕不可能有機會接觸的。

「難不成是燕尾的圖案有問題?」

乙兒轉腦袋的時候慢慢的把身子一同轉了過來,一臉天真的看著孫佳玉,「那是引子,雷劈最高處。」

尤其是柳氏還不怕死的塗了金箔的外殼,尖尖的燕尾正好把雷電聚集在了一起,順著外殼一路順暢著往下再一碰到木頭的屋子,瞬間就炸開燒了起來。

這不是應該人人都知的道理嗎?他們竟然不知道,還真是可憐。

孫佳玉聽明白了,意思是柳氏的屋子雖然是最高的了,但不用這檐牙是不會劈到的,所以說來說去,還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乙兒明明已經勸過她了,是她自己不信偏要與乙兒賭命,怪不得別人。

「要奴婢說啊,這和天公懲治她有何不同啊,只不過我們乙兒就是那替天行道的仙人。」

春蘭端了一碟子的糖糕送到兩人的跟前,一臉得意的說道,現在她可成了整個府里的紅人了,走到哪裡都有人捧著她,也是因此讓她有些飄飄然了起來。

「不是,是命數。」

孫佳玉也皺了皺眉,難得的厲聲呵斥了春蘭一句,「春蘭休得胡說,我不想再聽到一句關於乙兒的話,母親的事我也感到很是悲痛,可這都是天意,與乙兒何干啊。」

春蘭這才覺得自己失言,趕緊跪在了地上,「是春蘭說錯了話,是天意是天意,與乙兒無關。」

孫佳玉這才趕忙讓春蘭起來,主僕二人又親昵如初了,「姑娘,奴婢剛剛讓人去看著了,若是夫人醒來,第一時間就會來告知姑娘。」

乙兒看著眼前的兩人,歪了歪腦袋,明明人還是她原先認識的那兩人,怎麼就有種陌生的感覺呢。

雖然她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了,但總覺得孫佳玉變得有些不同了,也不能說是變了,只能說是她原本就會的那些本事都用了出來,她本就是琴棋書畫管家無不精通的賢德女子,只是以前沒有展現的機會罷了。

不過這麼一來,孫佳玉就沒有時間可以每日再同她一塊畫畫看書了。

乙兒撿了一塊糖糕塞進嘴裡,咬了兩口又停了下來,沒有如欣給她的好吃,她突然就想聽如欣嘰嘰喳喳的聲音了。

慢慢又轉動著身體,朝著鳥籠轉了轉眼珠子,伸手打開了鳥籠,剛一把手掌放平,小乙鳥就像是知道似的蹦跳著飛到了她的手掌心,輕輕的在她的掌心啄了一下。

就像是一個溫柔的輕吻,癢的乙兒微微一抖,嘴角又上揚了一些,一雙大眼睛彎彎的格外的可愛。

「下回,帶你找她玩。」

小乙鳥在她的手掌心輕輕的又啄了一下,就好像在回應她的話一樣。

而此時的孫佳沅屋子裡,木雕的大床上柳氏正在痛苦的掙扎著,孫佳沅一張小臉蛋上滿是淚痕,她現在除了哭已經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管是病重的母親,還是父親的責罵,對這個從小在蜜糖罐子里長大的嬌嬌女來說都實在是太難以接受了。

「沅娘,沅娘,快去,快找人去找你舅母救命……」

孫佳沅趴在床邊聽到了柳氏微弱的聲音,眼眶裡不停湧出的淚珠子停頓了片刻,舅母,舅母。對了,她的大舅舅一家就在太原城內,舅母娘家方家是太原城內除了孔蘇兩家之外有名的世家大族。

如果舅母來的話,母親肯定會好轉的!她也不用天天陪在母親的床前了。

孫佳沅一想通其中的關係,難得大方的從她的小木盒裡拿出了碎銀子,塞給冬清就讓她從後門去找人,務必要讓舅母今日之內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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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卜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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