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42章綉帕
顧穗兒知道身邊的人都焦急,也知道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來了,可她就是醒不過來。
她依然陷入在那個夢裡,夢裡的她茫然地摔倒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看著絕塵而去的他,卻無可奈何。
她伸出手想捉住他的衣角,卻根本連觸及都不能。
在那夢裡,她甚至是知道的,知道這是一場夢啊,她應該醒來的。
她就是醒不過來。
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昏沉沉睡去了。
等她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蕭珩。
蕭珩,站在她面前。
他果然是如夢中一般的尊貴紫袍,烏髮用玉冠束起,俊美到這個天底下任何郎君都比不得。
南來北往的客商,從來沒有他這樣的。
她仰望著這樣的他,只見在那高挺的鼻樑之上,一雙幽深的眸子里竟然有著一種讓她辨不清的情愫……是不知所措,還是不安?
她微微蹙眉,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這還是在夢裡吧,夢裡的蕭珩怎麼會這樣?
她知道的那個蕭珩,永遠是冷冷清清高高在上的,他怎麼可能是現在的模樣?
於是她想了想后,覺得這個夢並不對,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蕭珩看她的長睫毛顫了幾顫,睜開眼來瞅著自己,那樣子彷彿根本不認識自己一般,之後竟然又閉上了眼睛。
他沉默地立在榻邊,低頭凝視著她,一聲不吭。
顧穗兒閉上眼睛一會兒后,覺得自己並沒有如自己以為的睡去,更沒有再做什麼夢。
她只好再次睜開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還是那個蕭珩。
只不過此時的蕭珩面無表情地立在榻前,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
她薄薄的嘴唇蠕動了下,微微皺起眉,心中茫茫然的,實在是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蕭珩見她一會兒睜開眼睛,一會兒有閉上的,便是睜開眼睛,也只是一臉懵懂地望著自己,那個樣子倒彷彿不認識自己一般。
他終於艱澀地開口:「你……沒事吧?」
顧穗兒聽到他的聲音,眨眨眼睛,沒說話。
蕭珩見此,乾脆撩袍坐在榻前。
「聽老夫人說,你病了。」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顧穗兒終於明白這並不是夢,蕭珩回來看自己了。
因為自己病了,老夫人和他說了,他來看自己了。
潔白的小米牙輕輕咬著唇兒,她別過眼睛去,低聲道:「也沒什麼大事,不勞三爺費心。」
蕭珩盯著她的嬌俏的側臉,看那形狀優美的耳朵,以及旁邊的一縷柔順黑髮。
她素來是乖巧的,可是逼急了,難免有些小脾氣。
這讓他想起小時候見過的小兔子。
「聽老夫人的意思,你這是急火攻心鬱結於內,是哪個給你氣受了,還是我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
蕭珩凝視著錦被上精緻的綉線,啞聲這麼問道。
他這輩子可能沒有對誰說過這樣的軟話。
就連皇上在他面前,也往往是哄著的,不敢讓他不高興。
顧穗兒聽得這話,虛弱地搖頭,輕聲道:「沒有。」
她的聲音細弱,和往日那嬌憨單純的語氣不同,讓人憐惜。
蕭珩抿緊唇,盯著她那瘦弱的小下巴,低聲問道:「是我不好,對不對?」
顧穗兒還是搖頭。
蕭珩這下子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本來就不是很會說話的人,現在面對一個不高興又虛弱的女人,他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房間中沉默得有些憋悶,顧穗兒深吸了口氣。
蕭珩眼神動了動,看到了錦枕旁邊放著的小鞋子。
別緻可愛的小鞋子,童趣十足,做工精細得讓人一看就喜歡。
蕭珩就想起了顧穗兒細白的手捧著這雙小鞋子的樣子,她獻寶一樣拿給他看,當時她的眼睛里閃著光亮,和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同。
他伸手把那小鞋子拿過來,放在手裡把玩。
他的手比顧穗兒的大許多,那鞋子在他手裡越發顯得小巧精緻了,一時都有些不信,小孩兒的腳會有這麼小嗎?
顧穗兒看他拿著那雙鞋子看,眼神動了動,咬唇道:「三爺又不喜歡,還是放下吧。」
蕭珩愣了下,看看顧穗兒,再看看鞋子,到底還是沉默地把那雙鞋子重新放回到顧穗兒枕頭邊了。
顧穗兒一看,難受得心涼,又覺得憋屈,眼淚噼里啪啦地就往下掉。
她這一哭,蕭珩更不知如何了,他擰眉:「我又做錯什麼了?」
顧穗兒心中氣苦,捂著臉蒙著被子,哭得上不來氣:「三爺怎麼會做錯呢,嗚嗚嗚,我的小蝌蚪……」
蕭珩只好上了榻,鑽進被子,摟住她,扒開被子:「是不是因我之前沒看這鞋,你心裡不痛快?」
顧穗兒睜著含淚的眼睛,哀怨無限地瞅他一眼:「三爺不喜歡,不看就不看!」
蕭珩無奈:「我沒有不喜歡。」
顧穗兒:「三爺騙人!」
蕭珩:「騙人是小狗。」
顧穗兒:「……」
她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蕭珩,她心裡是難受的,可是他這麼說話,她又覺得很好笑,很不可思議。
他是蕭珩,蕭珩怎麼會說騙人是小狗這種話。
她歪頭打量著他半響,最後兩滴淚又滑下來,嘴唇委屈地一癟,衝口而出:「那你就是小狗!」
騙人,就是騙人的。
如今不過是來哄哄她罷了。
她別過臉去,不看他,恰好這個時候小蝌蚪輕輕動了下,她便摸著肚皮,咬著嘴唇,面朝里。
誰知道這人也再沒說話,不知道坐在旁邊幹什麼呢。
顧穗兒心裡還是憋屈,想著他自己先給冷臉子,現在又來哄人。
哄人就哄人吧,還不好好哄,非要騙人!
直接說一聲我之前只是心裡不舒坦才沒搭理你不就行了?至於非硬著頭說沒有不喜歡嗎,反正她是不信的,一點都不信!
顧穗兒心裡一邊碎碎念,一邊摸著小蝌蚪,感受著小蝌蚪那溫柔的蠕動。
小蝌蚪是一個體恤娘親的好孩子,每當她心裡不好受,都會輕輕動幾下,好像在安慰她似的。
不過這次,小蝌蚪動了一會兒后,就安靜下去了。
顧穗兒沒得摸了后,這才發現蕭珩到現在也沒見說話。
是已經走了嗎?
她不好意思直接回頭看,就偷偷地轉著眼珠往身後瞅,小腦袋也小心翼翼地動了下。
總算瞅看到了他玉冠上的髮帶,尊貴的紫色,上等的緞料,精緻的綉紋。
她忙收回目光,端正了腦袋,假裝什麼都沒看過。
原來他還沒有走啊!
她反覆咬著嘴唇兒,含淚的眼珠動來動去,想著他到底要做什麼?
而就在這時,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汪汪汪。」
顧穗兒一時覺得自己聽錯了。
那汪汪汪的聲音沙啞低沉。
分明不是小狗兒,而是男人發出的。
就在這時候,她再一次聽到了這聲音。
「汪汪汪。」
這下子顧穗兒知道自己一定是沒聽錯了,
她驚奇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扭過臉去,看向身後的男人。
男人,依然是那個蕭珩。
高高的玉冠之下,猶如柳葉刀一樣有力的墨眉,俊美而貴氣的一張臉,下面是她見慣了的紫色寬袍。
依然是那個尊貴到高高在上的蕭珩。
一臉清冷地坐在榻上,沉默地繃緊了唇線,無聲地望著她。
她打量著眼前這個人,絲毫沒有發現任何他會汪汪叫的端倪。
可是沒錯啊,剛才那個聲音就是他。
她歪頭繼續端詳,怎麼看怎麼覺得稀罕。
而就在這時,她終於發現了一點點異樣。
湊過去仔細地看,她確認無疑,他的耳朵根根處,竟然泛起了一點紅暈。
這個男人的肌膚也是很好的,冰玉一般的肌膚,但凡有一點異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現在,那裡紅紅的,和平時是不一樣的。
而就在她端詳的目光下,面無表情的男人,臉上慢慢地就全紅了。
他抿著唇線,一本正經地說:「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顧穗兒驚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嗯?」
蕭珩挺拔地坐在榻上,嚴肅地道:「你不是說騙人是小狗么。」
顧穗兒這下子驚訝的都把小嘴都張圓了。
「你意思是說你是小狗,所以你在學狗叫?」
蕭珩不言語。
他叫都叫了,難道非要親口承認嗎?
顧穗兒想了想,低哼一聲,軟聲嘟噥道:「你果然是騙我的,你就是嫌棄我的小鞋子,你就是嫌棄我的小蝌蚪……你就是嫌棄我……」
已經學了狗叫的蕭珩,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是不高興,心裡不痛快。」
承認這個事情,對於蕭珩來說確實是很難,所以他這話說得特別彆扭。
可是彆扭著說完后,好像心裡倒是輕鬆了。
好像壓在胸口的一塊石頭被慢慢卸下來。
「你,你為什麼不高興啊……」顧穗兒有些驚到了,舔舔嘴唇,不明白地道。
「我早和你說過,不要顧那些不相干的人,你如今懷著身子,保養好自己才是好的,結果呢?」
「……」顧穗兒一時無言,她沒想到原來他還怎麼在意這個:「可是……可是我閑著也是閑著,我只是想儘可能多給小蝌蚪做點東西,這樣也不可以嗎……」
她是不懂的,就算自己做錯了,可這是天大的錯事嗎?
蕭珩攥著她的手腕,眼睛對著她的眼睛,兩個人的距離近到可以彼此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他的眸光複雜難懂。
「你是不是綉了一個帕子給江錚?」
這話說得艱難,但是他盯著她,還是問出來了。
今天皇上出行,結果遇刺,蕭珩也在,江錚隨在蕭珩身邊。
江錚受了重傷,蕭珩特意去看望了江錚。
但是看望江錚的時候,恰好蕭槿也去了。
蕭槿和蕭珩都看到了江錚那裡有一個帕子,是綉著竹子的帕子。
那個竹子,蕭珩怎麼能不認識呢,就是自己親手畫下的。
他畫下的畫,給了顧穗兒讓她比著來綉。
結果她綉了,給了江錚了。
她綉工確實是極好的,那個綉帕,繡得栩栩如生,簡直比他的畫還要靈氣逼人。
可是那綉帕卻在江錚那裡。
繡得再好,看在他眼裡,也是刺心,刺骨。
其實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但凡換一個人,他也許不會多想,可是江錚於她,到底和別個不同。
「我……給江錚?」顧穗兒詫異地擰著眉,喃喃道:「我怎麼可能綉帕子給江錚?」
便是鄉村裡來的女兒家,不懂得這侯府里的大規矩,可是在她們鄉下,一個姑娘家給男人綉帕子,那就是有意思。
她怎麼可能給一個男人綉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