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從那日許致去齊家找過甜珠一回后,之後三日,便再也沒有踏足過齊家半步。甜珠也不著急,反正她該說的話都說了,許家她也是不會再回去的,許致願意拖著不和離,她就等著,直到等到林家母女等不了為止。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找她。
甜珠一點都不著急,平時也照常早出晚歸,跟著洪成學辨識藥材。甜珠不著急,但是齊母卻急得很。
第四日一早,眼見女兒吃完早飯又要出門去,齊母將人喊住了。拉著甜珠進了房間,齊母一臉嚴肅地問:「娘就跟你直白說了,甜珠,你若非要鬧和離的話,娘就死在你面前。真是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錯了,女婿那麼好的前程,你這說不要就不要?你說你怪他當初在徐府沒有救你,但是你怎麼不怪自己……誰讓你好好的少奶奶不做,偏去人家做什麼綉娘的?」
「娘,我不做綉娘,三哥哪來的銀子娶媳婦?咱們家,哪來的銀子打算開春了修葺屋舍?」甜珠再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女人,也不會再一味聽母親擺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齊母有些語塞,畢竟,女兒這次回來,的確是一口氣給她拿了十兩銀子出來。
多了這十兩銀子,他們家日子改善許多不說,老三那門親事,也是板上釘釘談下來了。但是齊母還是覺得,就算女兒可以自己掙錢,那也不能和離啊。
「珠珠,娘不都是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在咱們這種地方,誰還比得了女婿?許家眼前就是頂富貴的了,更別說往後了。」齊母看得明白得很,她知道自己那女婿出息,將來,一定能夠出人頭地,所以,當初她才厚著臉皮去找許老爺,讓他親自促成這門親事。
哪怕當時珠珠還小,才十三歲,她也願意將她嫁去許家。怕的,就是夜長夢多。
現在好了,人也大了,日子也漸漸過得順遂了,結果要和離?要將那麼個金窩窩拱手讓人?齊母覺得,她吃不得這個虧。
甜珠看著她娘,其實將她娘心裡那點小盤算看得透透的。倒不是真的希望她過得好,不過就是希望通過她來抱住這棵搖錢樹,希望能夠不停得到許家接濟,從而養她那個寶貝兒子。
「您別說了,我心意已決定,這事情誰都管不了我。」甜珠態度非常強硬。
「你……你敢!」齊母見好好說話不成,當即變了臉色,伸手使勁戳甜珠腦袋,「就是綁,我也要將你綁去許家。」
話音才落,外面便響起幾個孩子歡呼著喊「姑父」的聲音。齊母瞬間大喜,起身便笑著往外頭去,很快,洪亮的聲音在小院子里響了起來:「女婿來了啊,快,快屋裡頭坐。珠珠還沒走呢,你進去找她說話。」
甜珠坐著沒動,低垂著眉眼,臉上表情晦暗不明。
許致撩布帘子進來,帶過一道冷風。甜珠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才抬頭看過去。甜珠的眼睛非常漂亮,眼睛很大,黑色的瞳仁佔了大半,那雙眼睛,跟清水洗滌過的一般,清澈純凈。
許致皺著眉心,臉上似是有化不開的愁緒。睇了眼甜珠后,撩袍子彎腰在甜珠身邊坐下。
「想好了,答應我來和離的?」甜珠先開口。
許致依舊面色暗沉,眼底似有翻滾的波浪,他轉身看向甜珠道:「是,我妥協了。」
甜珠覺得有些意外,不可置信地看著許致。
「怎麼?你又不想了?」許致扯唇,嘴角冷冷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搖搖頭,「我早該看得出來,你不是真心想與我和離的。之前說的那些做的那些,無一不是你的手段。你想我妥協,想我一再遷就你、甚至覺得對你虧欠……是不是?」
「你想多了,我沒你那麼心思深沉。」甜珠起身,「我還得去醫館,什麼時候和離?」
「不急。」許致也緩緩起身,手負在腰后,垂眸睥睨著甜珠道,「你該是知道我的,我想考取進士,想做官。所以,每走一步,我都得深思熟慮。我不想等明年秋時高中后,卻被人戳脊梁骨說拋棄髮妻,所以……」許致略微頓了一頓,才繼續說,「今天晚上我在澤福居擺了一桌,到時候,兩家坐在一起吃個飯,也算是和平解決。」
甜珠不稀罕:「吃飯就不必了。你放心,和離之後,你我各自嫁娶,兩不相干。」
「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意思,你不能既想和離而又害了我。晚上酉時正,我在澤福居等你。你若不來,那咱們就耗著。」說罷,許致未再多留片刻,只拂袖而去。
甜珠猜不到吃頓飯會怎麼樣,不過她了解許致,知道這頓飯的目的,並不是他嘴裡說的那樣。
~
甜珠到澤福居的時候,許家齊家兩家人,全部都到齊了。甚至,連林家母女也在。
其實小地方的人,規矩沒有那麼多,男男女女同桌而食,都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她沒有想到,林三柳尚待字閨中,竟然也在。林老爺在的時候,怎麼說也是舉人老爺,這林三柳,雖說算不得大家閨秀,那也是受過規矩的小家碧玉。其實甜珠有些不明白,以她的身份,何必這般委屈自己?
「珠珠,你去女婿身邊坐。」齊母並不知道這頓飯的意思,也不知道,許致和甜珠,私下已經達成某種協議。
她只以為,許家請客澤福居,是對齊家做出的最大誠意。
許致身邊還空出一個位置,甜珠瞄了眼,走了過去。
許夫人面上含笑,緊緊握住甜珠手說:「夫妻間沒有隔夜仇,既然來了,今兒吃完飯,便隨我們一道回去吧。親家母,你說是不是?」
齊母連聲附和:「親家母您說得對,就該是這樣。珠珠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跑娘家來呆了這麼久,傳出去,讓左右街坊鄰居怎麼看?吃完飯,就跟女婿回去。」
甜珠扭頭瞪著許致,許致餘光掃到了,卻並未回望甜珠一眼。
林三柳起身替甜珠倒了杯酒,遞了來說:「嫂子,說起來也是怪我不好。我平時嬌氣慣了,不該常與你拌嘴的,也不該惹你生氣。這杯酒,我敬你。嫂子若是喝下這酒,那咱們姑嫂以後,就冰釋前嫌了。」
林三柳說罷,衣袖掩著酒杯,仰頭喝了酒。所有人都望著甜珠,也不說話。甜珠望著酒杯里的酒,沒有喝。
齊母急了道:「甜珠,林小姐這是看得起你。你快喝了酒,喝了后,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甜珠卻道:「林小姐平時在許公子跟前,不是扮得十分弱小嗎?以至於,許家所有人都覺得,是我總愛欺負你。今兒怎麼卻說,是你自己嬌氣惹我生氣了?要跟我喝酒……你若不曾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何來敬酒一說?」
「你……」林三柳被堵得啞口無言,她萬想不到甜珠會這樣說,以至於一時間找不到說辭來,呆住了。
林夫人幫女兒圓場,她笑著說:「三柳打小被我和她爹爹慣壞了,一身的嬌氣臭毛病。平時若是哪裡得罪了你,還望不要與她一個小孩子計較。」
「林夫人言過了,甜珠不敢。」
「既如此,那便……喝下那杯酒吧?」林夫人試探性說了一句。
甜珠舉起酒杯來,杯沿碰到唇邊,卻手一抖,不小心酒杯落在地上,酒水全都灑了。
「實在抱歉,這天兒太冷,手都沒力氣。」甜珠忙俯身將酒杯撿起來,重新倒了一杯來,這才仰頭喝掉。
許夫人與林夫人對望一眼,都沒再說什麼。
「酒喝過了,那咱們……是不是該吃飯了?」齊嫂子盯著那滿桌子肉菜看,挪不開眼睛。
許夫人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淡淡笑了一笑,而後說:「都餓了,吃飯吧。」
~
澤福居另外一個包廂里,沈浥坐在窗戶邊喝茶。門響了一聲,他側頭看去,就見甜珠微垂著腦袋走了進來。
沈浥沖她招招手:「過來。」
甜珠抬眸看他一眼,而後老老實實走了過去。
「接下來,您打算怎麼做?」
其實甜珠本來不欲來這裡應邀吃飯的,是沈浥找了她,與她說了許致擺這飯局的意思。還說,早在前幾日,許致便命人往省城送了書信,特地故意將陳沖引了來。只要她喝了酒,便會與那陳沖睡一處去。到時候,她被陳沖糟蹋了,就不得不跟著陳沖。而且,許致還會給她安一個不忠貞的罪名,讓她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甜珠知道,沈浥不會騙她,所以她按著他說的去做了。
沈浥修長手指往對面點了點,示意甜珠坐下來。待得甜珠猶豫了瞬,而後在他對面跪坐下來后,沈浥才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許致居心不良,有害人之心,我便也叫他嘗嘗那種被人算計了的滋味兒。」
「二王子為什麼要幫我?」甜珠看著坐在對面的沈浥,猶豫掙扎了半餉,還是問出了她想問的問題。
其實她不明白的還有前世,已經是楚王殿下的他,為什麼會瞧上自己?她很想知道原因,奈何,楚王從來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