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馮側妃的人去清暉院請沈浥的時候,沈浥正與幾個親信在光正堂里議事。聽說是側妃找,沈浥略微默了片刻,而後對那幾個親信說了幾句,便負手大跨步走了出去。
他昨天剛與甜珠有了肌膚之親,今早側妃便派人來尋,他心中多半也猜得了到底怎麼回事。其實若說起來,沈浥此刻心中是有些後悔的,因為他也是今天早上在床褥上看到了落紅,這才知道甜珠還是處子之身。也就是說,她是清白之身跟了自己,她與那許致,縱然夫妻三年,但是卻什麼都沒做。
他若是早知曉這些,那麼,昨天晚上,萬不會那般對她。沈浥到現在依然清晰記得,她百般痛苦地攀爬在自己身上的樣子,而他卻是那般不剋制,一再索取,他像是一把刀一樣,就那樣大刀闊斧砍了過去。
雖然就算她不是處子之身,他也一樣對她好,給她該有的一切,保證她一輩子吃喝不愁。但是現在,情況有些不一樣,沈浥自己的心在動搖,更偏於對她更好。
這種感覺,他從來沒有過。女人他見過千千萬,但是從沒有哪個女人會讓他產生一種這樣的責任感和保護欲。
沈浥甚至有些不敢去見甜珠,所以,一早便跑到了光正堂來。
從清暉院往蘅芳院這一路上,沈浥思慮許多,等走到蘅芳院門口的時候,他腳下步子滯了下,之後才一甩袍角,繼續大步往裡走。馮側妃歇在暖閣,沈浥去暖閣給側妃請安。
馮側妃示意他不必那般多禮,直接問:「浥兒,你從外面帶回來的那個齊娘子,還是儘快給個名分,然後安排她住到後院去吧。既然喜歡人家,又將人帶了回來,不清不楚的晾那邊,也不好。前院到底不方便,你讓她一直跟著你住在前院,會惹出不少難聽的話來。現在你父王跟王妃不在,娘還能說上幾句話,等過完年他們回來了,娘就什麼都管不了了。」
「兒子多謝母親關心。」沈浥朝著側妃抱了下拳,畢恭畢敬,但是言語間卻有難色跟猶豫,「不管您信不信,甜珠是兒子喜歡的女人,這輩子,怕是僅此一個。有些事情很奇怪,就連兒子自己,目前也說不清楚。給名分,這是遲早的事情,就是得看給個什麼樣的名分了。若只是和那方氏一樣的名分,倒是不如再等等。」
馮側妃聽出了些端倪,不由得吃驚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
「母親從小就教兒子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兒子心中一直都記著。什麼是責任,什麼是真心,兒子從不忘。」沈浥此刻臉上表情嚴肅得有些嚇人,他認真看著坐在上位的馮側妃,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愛而不得,愛而不守,這種感覺,相信母親比兒子深有體會。人這一生,總歸是要做出一些超乎禮制的事情,兒子不想數十年之後,再來後悔此刻的決定。」
戳到馮側妃的傷心往事,馮側妃手緊緊攥住圈椅的扶手。這麼多年過去了,其實她早已看淡一切。
只是,當那個傷疤再被人扯開的時候,心中總歸還是有觸動。她這輩子,最不會原諒的,就是王爺,但是最恨不起來的,也是他。她知道,起初他是逼不得已的,太后親自下懿旨,將自己的親侄女指給他做王妃,又命他貶妻為妾,他當年手中無權,不得不照做。所以,當初就算再苦再難,她正因為知道他的難處,所以一直默默陪伴,從不說出半個怨字。
可是後來……後來漸漸的,他與曹王妃相處得久了,愛上了,他漸漸愛上了那個活潑又單純的小女孩兒。不管是做給太后看,還是本來就遵從他自己的本心,總之,他寵著那個小女人,惜如珍寶。再後來,他便再沒踏足過自己的蘅芳院半步,她側妃的頭銜還在,可她這蘅芳院,卻是猶如冷宮一般。
只有王爺王妃不在的時候,她這裡才會熱鬧一些。等他們回來了,她這裡會繼續冷得像是冰窖一樣。
她和王爺,曾經也是真心相愛過的。二十多年前,她也是穿著鳳冠霞帔,坐著八抬大轎,從馮家一路被抬著到燕王府的。
「是兒子多言了。」沈浥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那番話說得有些過,便朝側妃請罪道,「請母親責罰。」
馮側妃卻是笑起來,她臉上表情淡淡的:「罰你什麼?你做的這一切,娘不能說你有錯。只是,還是得給你提個醒,那位小娘子畢竟是嫁過人的,而且身份太低,你想護著她,且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娘猜得不錯的話,這回進京去,說不定太后已經在京城給你指了一門婚事。到時候你父親帶著懿旨回來,你敢抗旨不成?」
沈浥面冷如霜:「她還想安排幾個姓曹的來燕州,想在我身邊安插姦細,也得看她老人家有沒有那個手腕和本事!」又說,「甜珠的事情,兒子會安排,不勞您操心了。」
「這就要走?」見兒子說完話就要走,馮側妃喊住他說,「你與香兒兒時關係那般好,現在香兒回來王府有些日子了,怎麼也不見你多來與她說說話。你應該知道,過完年,她就要離開這裡了。」
沈浥卻說:「將來有的是機會常常見,現在見不見,不是那麼重要。」
這會兒提到沈馥香,沈浥面色冷厲,雖未明說,但是言語間的敵意,也是分外明顯了。馮側妃覺得不對勁,起身來拉兒子,卻扯到沈浥背後的傷口,沈浥「嘶」了一聲。
「這是怎麼了?」馮側妃關心道,「昨天去狩獵,傷著了?」
「這事娘還是去問阿姐吧。」沈浥沒有多言,只是拂袖而去。
馮側妃覺得事情不對勁,忙往旁邊的正屋去。沈馥香正坐在窗戶前喝茶,什麼事情也沒幹,就是望著外面的天。
「香兒,浥兒昨天狩獵受了傷,這是怎麼回事?」
聞聲,沈馥香看了眼自己母親,臉上表情一如既往很淡漠。桌前煮著茶,她稍稍動了下身子,伸手去夠茶壺,倒了杯后才說:「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娘讓阿浥自己小心。」
……
昨日狩獵沈浥被暗器所傷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而為。而沈浥這邊也已經探得,突厥的兩位王子,如今也是身在燕州城內。
燕州城守衛一向森嚴,沈浥更是時不時會去城門口查看情況,一般情況下,不可能讓會異裝異服又長相明顯與中原人不同的突厥人混跡進城來。沈浥思來想去,便只想到了自己的阿姐。
若說機會的話,那麼阿姐回城那日便是機會。
沈浥覺得,如果不是阿姐從中幫忙,那些人想混進來,根本不會那麼容易。而那日他親自帶兵去城門口接人,目的就是防止有人想渾水摸魚,在他那般嚴格的監視下,還是叫人給混進了城來,沈浥知道,自己阿姐肯定也是這件事情的幫凶。
現在敵在暗,自己在明處,沈浥表示事情極為棘手。
燕州城防營的兵,素來是督軍府和燕王府同時在管。如今燕王沈祿與陳督軍都不在城中,城防營長官自然是唯沈浥命是從。沈浥讓張驥也領兵去增援,叮囑其勢必不能出半點錯誤。
議完事後,沈浥留幾位副將在府中吃了午飯。之後,沈浥思慮再三,便還是踱步往甜珠東廂去。
甜珠昨兒勞累過度,今天身子實在不舒服,匆匆起來吃了點東西,之後又睡下了。沈浥負手走進東廂房的時候,甜珠正睡得香,整個東廂也安安靜靜的。
黃杉帶著幾個丫鬟過來請了安,而後說:「夫人還在午休,要不要去叫醒了。」
「不必,我自己去看。」說罷,沈浥伸手撩開珠簾,輕步往內室去。
甜珠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綿長,她穿著身嶄新的桃粉色中衣,這樣鮮亮的顏色,更加襯得她雙頰緋紅,似是二月桃花。甜珠睡得香,胸口上下起起伏伏,睡態嬌憨,她睡著的時候,嘴角輕輕翹起,自帶三分笑意。
沈浥彎腰在床邊坐下,替她掖好被子,而後就坐在床頭看著她。他昨天夜裡風馳電掣的,今兒一早又起來處理些庶務,也需要休息。怕上床去會將人吵醒,所以直接歪身靠在床頭架子上睡著了。
甜珠醒來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頭頂上那張英俊的臉。
沈浥素來警覺,一有點動靜,他就會驚醒。甜珠只是稍稍動了下身子,沈浥就驚得睜開眼睛。他也是沒有休息好,面帶幾分倦容的樣子,倒是顯得不那麼嚴肅威嚴,倒像是一個被吵了好覺的孩子。
「您怎麼睡在這裡?」甜珠輕輕爬坐起來,靠在床頭,拍了拍床說,「你可以上來睡。」
沈浥望著甜珠,輕輕皺了下眉,而後問:「身上還疼嗎?」
甜珠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臉紅了下,而後搖搖頭:「已經好很多了。」
沈浥輕輕握住她手,放在唇邊親了親道:「不會再有下次。」
甜珠一愣,隨即問:「您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沈浥表情十分嚴肅:「甜珠,我是說,昨天晚上那樣的事情,再不會發生。除非……」沈浥是想說,除非等他有確定的把握,實力足夠強大到可以與京城中太后匹敵。
等他父子兄弟幾人再無需受牽制於任何人,到那時候,他想做什麼就都可以。
但是這些話說出來,未免就沉重了些。再說,前程險阻,他自己都不敢保證,那條路將會是成是敗。
「說些開心的事情吧。」沈浥自己轉了話頭,想起昨天夜裡做的那個夢來,他面色好了些,伸手攬過甜珠讓她靠進自己懷裡,他則說,「說來也是奇怪,昨天夢到了你身披鳳冠霞帔,一個男人背著你從一座府邸出來。他把你交給我,我又背你上花轎。只是可惜,夢裡那個男人的臉,我現在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甜珠沒把他的話當真,只以為他是為了哄自己開心說的玩笑話。
但是沈浥說的這些,卻是字字都是真的。他現在做夢,已經不僅僅只是局限於和甜珠兩個人,他會夢到別人,夢到別的場景,只是醒了后能夠記住的,依舊只有甜珠一個。
……
離過年越來越近,這兩天,也是天天下大雪。沈浥除了忙城防的事情,另外一件事情,他也有一直放在心裡。
他思來想去,便只有一個法子。這日從城防營回來,路過徐府,沈浥翻身下馬,上前去敲徐家的門。守門門丁認識沈浥,見到人,連忙請了安,而後主動請著人往裡去。
徐夫人聽說沈浥來了,以為是他帶著平安過來呢,忙親自迎出來。可當看到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徐夫人臉色稍稍變了一變。正因為桃芝母女那件事情鬧的,她如今是見了沈浥就有些怵,總怕不經意間,又有誰惹了什麼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