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甜珠換好男裝,綠蘿又幫甜珠束了發。男裝正合身,是沈浥交代人按著甜珠的身形裁做的,雖說大周民風開放,男女大防不嚴格,但是女人出門總是不比男人來得方便。再者,如今世道不好,逢亂世,各州各地已經接二連三有農民舉旗造反,各地響馬更是趁亂世肆無忌憚打家劫舍。
燕州雖說目前還算太平,但連沈浥自己都不敢保證還能太平多久。生逢亂世,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沈浥想著,等過兩天送走了阿姐、解決了莫邪獵鷹的事情后,他想親自教甜珠幾招防身術。
「小姐,你可真好看。」綠蘿幫甜珠梳好頭后,站在一邊,笑著眼睛滿是光彩,「女兒裝嬌艷,男兒裝俊秀,穿什麼像什麼。」
打從甜珠被徐夫人認作義女后,不但是徐府下人喊甜珠小姐,連著一併從王府跟過來的黃杉綠蘿兩個,也改口喊甜珠小姐了。甜珠站在銅鏡前,看了看,也覺得這樣的妝扮挺不錯。
「走吧,別叫爺久等了。」甜珠有些日子沒見到沈浥,這幾日一直呆在房裡看書練字,時間久了她也覺得無趣,所以今天沈浥來說帶著她出門看花燈去,她心裡倒是痒痒的挺期待。
綠蘿人活潑話也多,主動去攙扶著甜珠說:「爺好些日子沒來瞧小姐了,這回一來就是帶你出去玩兒,心裡肯定十分挂念小姐。就連綠蘿跟黃杉姐姐都有福氣的,要不是有福跟著小姐,哪裡能去外面看花燈啊。」
「我也是託了別人的福。」甜珠不敢自居功勞,只將如今得到的一切歸功為徐家二小姐。
沈浥已經出了門,在徐府外面等甜珠。甜珠出去的時候,發現外面停著兩輛馬車。正猶豫著要上哪輛馬車的時候,前面那輛馬車的帘子被一雙素白的大手挑開。
沒人說話,那雙手只是打了個響指。甜珠看到了,心下明白,朝著人走去。
黃杉綠蘿兩個扶著甜珠上馬車,沈浥側身彎腰,大手穩穩掐住甜珠纖細的腰,稍稍提力就將甜珠拉了上去。甜珠轉身過去想拉兩個丫鬟,誰知帘子重新被撂下了。
甜珠想,有沈浥在,黃杉綠蘿怕是上不了車來。
「走吧。」沈浥微揚聲沖前頭車夫說了句,而後目光落在甜珠身上,見她坐得離自己遠遠的,他沉聲命令道,「坐過來。」
半個多月沒見,甜珠這十多天來,日子過得不知道多滋潤,顯然也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做各種事情。現在忽然又跟他坐在一起,總歸有些不習慣。
移了身子挨著坐過去,甜珠老老實實低著腦袋,輕輕喊了聲「爺」。
沈浥手中握著個湯婆子,聽到聲音,他特特瞄了她一眼,然後將湯婆子塞到甜珠手裡來,順便叮囑說:「喊二郎。」未等甜珠稱是,沈浥又皺眉說,「幾日不見,怎麼見了我跟見了陌生人似的?連稱呼都忘了。」
語氣有些重,透著幾分冷厲,有些教訓的意思。但是沈浥這個度把握得好,既給了幾分顏色,卻也沒有讓甜珠太過難堪。
馬車內空間雖然大,但是畢竟是封閉的。而且兩人身子挨得又緊,甜珠幾乎是稍稍用力呼吸一下,就能夠聞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甜珠不想讓太多有關他的東西干擾自己,所以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
她手裡抱著燙燙的湯婆子,沒話找話問:「我剛剛看到後面還有一輛車,是還有別人嗎?」
沈浥總很忙,就算忙裡偷閒了,他也不忘看點書。此刻坐在車裡,手裡也還握著卷書,聞聲擱下書來說:「是郡主跟阿富果,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帶他們一起出來吃頓飯,順便看看外面熱鬧的景色。」
甜珠「哦」了一聲,點點頭,沒再說話。
沈浥看了她一眼說:「餓了就先吃點點心墊墊肚子,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讓人在全福樓定了個包廂。一會兒先去吃飯,吃完飯天黑了正好出來看燈。」
「我不餓。」甜珠對一會兒接下來的行程還是挺期待的,有吃有喝還有玩,這讓她想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她最喜歡過年了,因為到了過年不但可以穿好看的衣裳,年夜飯也比平常豐盛很多。最重要的是,小時候每年的元宵節,二哥都會扛著自己去街上看熱鬧。
想到自己二哥來,甜珠忽然想到請他幫忙找二哥的事情。
「您有我二哥的下落了嗎?」甜珠問得頗為有幾分小心,畢竟是求人辦事,態度要好。
「查了,暫時還沒有結果。」沈浥手依舊握著卷書,跟甜珠說話的時候,眼皮子抬都沒有抬一下,他修長手指翻了一頁后,目光迅速從上往下掃著,才又說,「你二哥走了有幾年,這些年來一直都杳無音訊。查肯定是能夠查得到,只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說罷,抬了抬眼皮子,黝黑的眸子掃向甜珠,「你的事情,我還是有放在心上的。」
「謝謝。」甜珠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來,索性也不再打攪他看書,只乖乖坐在一旁吃點東西喝點水。
車裡很暖和,馬車顛來顛去顛得甜珠有些困。歪著身子靠在馬車車壁,就睡了過去。甜珠是沈浥給叫醒的,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全福樓,這條街是整個燕州城最繁華的街道,而全福樓則坐落在兩條主幹道的交界處。
路很寬,四面八方來來往往全是人,熱鬧得很。
天已經黑了,但是因為今天是元宵節,所以到處都點著大紅的燈籠,襯得跟白天一樣。全福樓門口站著兩個人,瞧見了燕王府的馬車,立即笑臉相迎。
後面那輛馬車,沈馥香跟阿富果也下來了,沈浥吩咐車夫將馬車停好,之後舉步朝全福樓裡面去。
直接進了三樓的包廂,之後,甜珠才給沈馥香請安:「拜見郡主。」
「不必客氣了,以後都是一家人。」沈馥香也是一身男兒裝扮,她語氣依舊淡漠疏離,只抬眼看了甜珠一眼,之後便尋了個靠著窗戶的位置坐下,她單手撐著下巴,側身望著外面的萬家燈火。
「坐吧。」沈浥點了點甜珠。
阿富果呆在自己娘身邊,伸手指著外面,幾乎是半個身子都要探出去了。
「阿娘你瞧,好多人在河邊放燈。」阿富果今天異常興奮,「之前舅舅也帶著我來這裡吃飯的,但是都沒有今天熱鬧。阿娘,我都有些不想回草原去了,想在這裡多呆幾日。」
「明天一早,你跟娘都必須得離開燕州。」沈馥香語氣軟而冷,但是態度堅決,她拉過兒子的手說,「這裡不是咱們的家,咱們的家在草原,所以不能呆太久。」
阿富果心裡隱約明白,雖然不舍,但是也懂事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他說,「其實離開這麼久,我也挺想四哥七哥他們的,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
「放心吧,他們還不需要你來操心。」沈馥香話音才落,店裡一個小二捧著壺酒過來,笑眯眯說,「幾位爺,這酒是隔壁包廂的兩位爺送的。」
沈浥看了眼沈馥香,只輕扯薄唇算是露出一個笑來,而後對那小二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今天那兩位爺吃的酒席錢,算我賬上。」
「得嘞。」小二滿臉堆笑,態度更加是好得不得了了。
沈浥對全福樓不陌生,雖然說平時沒有奢侈到常來這裡吃飯,但是逢年過節的會過來。再說,他打小就生長在這裡,十幾年過去了,又是那樣的身份,再生也得混了熟。
沈浥厭惡鋪張浪費,所以點的菜不算多。他知道自己阿姐喜歡吃什麼,又詢問了甜珠愛吃什麼后,就讓小二走菜。
酒喝了點,算是助助興,但是喝得不多。飯吃到一半,沈浥附在甜珠耳邊說了幾句后,起身大步離開。
甜珠臉紅了,低著頭不敢抬起來。他剛剛說什麼?說他喝多了尿急要去出恭,去就去好了,為什麼要說得這麼清楚。
沈浥不在,沈馥香看著甜珠,主動問她話:「你與二郎是怎麼相識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對哪家的姑娘這麼好,他從小矜貴孤傲,一般人都根本不放在眼裡。就算是他的髮妻徐二,我也沒覺得他怎麼上心過。他待你不同,想必是你有過人之處。」
郡主問話,甜珠也不敢吃了,只老老實實回話說:「我也不清楚,或許是二爺覺得我這樣的身份正好。」
「倒也是。」沈馥香點點頭,「娶一個小門小戶的女人做填房,總比被人強逼著娶一個京里來的女人要好。」
沈馥香話不多,與甜珠說了幾句,算是給了甜珠臉。沈浥不在,沈馥香不說話,甜珠總覺得有些尷尬。加上她剛剛水喝多了,眼下也是有些內急,不由得朝身後的黃杉求救。
黃杉見狀,彎腰靠過來問:「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甜珠紅著臉說:「我內急,想去方便一下。」
黃杉會意,忙道:「您跟我來,我去幫您問問。」
甜珠雖然著男裝,但卻是女人,找到了地方后,她要往女人去的那邊去。恰好從裡面走出個女人來,看到甜珠嚇了一跳,甜珠拉著黃杉問:「怎麼辦?」
黃杉也有些沒了法子,只能說:「要不先回去等二爺吧?或許二爺有法子。」
甜珠想著沈浥不是也說出恭的嗎?怎麼還不出來。又等了會兒,甜珠等不下去了,只能聽黃杉的建議先回去。
但是回到包廂里,還是沒有看到沈浥。甜珠急得跺腳,而此刻正呆在隔壁包廂的沈浥看到了人,對裡面兩位爺打了招呼,起身找了出來。
「出了什麼事?」見甜珠臉憋得通紅,一副著急的樣子,他還以為是不是跟自己阿姐鬧了矛盾。
甜珠看到沈浥,仿若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忙朝著他跑來。沈浥倒是還沒見過她這樣稀罕自己,笑著將人穩住。
「我內急。」甜珠聲音很小。
沈浥耳力素來很好,隔老遠有動靜他都能夠聽得到,不過此刻倒是裝著沒聽懂了。甜珠面有急色,想讓他幫忙,只能著急得踮起腳尖來湊到他耳邊去說悄悄話。沈浥倒是也配合,高大挺拔的身形稍稍彎曲了些。
甜珠附在他耳邊吹氣:「我內急。」
沈浥笑著道:「我聽到了。」回身望了眼,這才牽住甜珠手道,「走吧。」
甜珠順著他剛剛看去的目光看過去,瞧見那間包廂里坐著兩個人。一個穿著白色的袍子,一個穿著黑色的袍子,瞧著打扮,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白衣男子安靜些,只跪坐在一條長案前,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在喝。而另外一個黑衣男子則踱來踱去,明顯有些毛躁。
甜珠想,這兩位爺定然就是剛剛送酒過來的那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