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

交鋒

幾人互通了名姓,有人便請問林行周對為官之政有何見解。為官之政,幾乎是科考時策的必考之題。

林行周笑道:「在下畢竟是白身,且才疏學淺,不過是些管窺之見。既然兄台相問,那在下就獻醜了。在下認為,仁,親也,為仁者才能以大事小,在下認為唯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眾也。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君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

林行周口若懸河,將自己的觀點娓娓道來。旁人聽得入迷,當林行周停下來,甚至還有兩個書生沉浸其中,緊皺眉頭體會著心得。

「以上為在下的寒腹短識,有不當之處或是不同見解,還望諸位兄台指教。」林行周面上帶著一絲淺笑,掩住眼底深處的得意,今日也算不枉此行了,算是小小的展露了頭角。

就在林行周以為沒有人提出異議,欲飄然離去時,一個相貌清秀的年輕書生站了出來。「兄台這番話不無道理,兄台學問實為不俗。在下不才,但對此在下有些不同看法。」

林行周看著那個看著年方不過二十的年輕書生,身量極高,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氣質卻極為沉穩。

林行周不動聲色地笑了聲,「這是自然,言人人殊,茶會便是要各抒己見,兄台既有不同的見解,自然可以提出來。」

梁珩對著林行周一拱手,道:「兄台強調為官之政重在仁,在下卻認為為官之政不止在仁,還在於義。所謂義,人之正義也。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是為仁。克己復禮,是為仁。誠然仁為之重,但孟子曾曰,未有仁而遺其親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於百姓,申之以孝悌之義...」

林行周面含笑意地看著對面書生侃侃而談,而周圍書生則聽得面有所思,不時點頭贊同。

等梁珩說完,周圍書生皆點頭認同。林行周也對梁珩一拱手,道:「兄台所言有理,受教了。」

梁珩謙虛還禮道:「不敢不敢。」

林行周輕笑道:「兄台謙虛了。」說完對著周圍人一拱手,「那麼,諸位回見。」

林行周走到下一桌,回頭看著那個正在與眾人見禮的年輕書生,心裡突然有種直覺,此人以後必定是一個強勁的競爭者。

茶會一直持續到下午,見天漸漸暗下來,人才慢慢散了。也有些人意猶未盡,約人繼續找地方再辯的。

易旭與張明之過來的時候,梁珩正在一旁聽別人辯論。幾人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馬修文,只好先回去了。

三人一路聊著自己的受益,很快回到了蓮花巷,馬修文卻還沒有回來。想著茶會這麼多人,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便各自回房了。

枝兒的阿婆做好晚飯,叫幾個書生出房吃飯。

幾人坐到一起,才發現馬修文還沒有回來。張明之不禁有些擔心,道:「馬兄去了哪裡?怎麼這個點還不見回來,他在京里好像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不會出了什麼事了吧?」

梁珩和易旭也有些擔心,易旭道:「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再等等吧。若是今晚上沒有回來,明早上咱們就去報官。」

幾人匆匆吃了晚飯。張明之最先跟馬修文認識,所以兩人關係不錯。這會見馬修文天黑了都不見回來,書也看不進去,擔心得在院里走來走去的。梁珩和易旭被他影響的也看不進書,便陪他一起在院里等著。

幾人直等到戌時,都有些困意了,正打算回房,馬修文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張明之見馬修文進來,有些欣喜又有些責怪道:「馬兄去了哪裡?我們好一陣擔心。」

馬修文顯然喝了酒,走路都有些歪歪斜斜的,口齒有些不清地道:「擔心什麼,這天子腳下,還能丟了不成?」

易旭一聽這話,笑了一下,沒說話徑直回房了。梁珩搖搖頭,也跟著回房了。

幾人擔心他半宿,書都沒看,結果人家還怪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張明之心裡也很不舒服,但畢竟還有些情誼,便走過去準備扶著他進房去。

馬修文看著張明之,突然笑了笑,「張兄,我們可算有出頭之日了。」

張明之有些不明白,「馬兄何出此言?」

馬修文笑了笑,沒再說話,張明之只當他說的是醉話,沒多在意。

次日。

馬修文一大早就破天荒的敲響了梁珩的門。

梁珩打開門,見馬修文站在門口,心裡有些驚訝,因為馬修文基本上只跟張明之來往的,從不上他和易旭的門。無事不登三寶殿,便問道:「馬兄台可是有事?」

馬修文皮笑肉不笑的,笑道:「昨天我在茶會上聽人談起孟子中的梁惠王篇,有了些心得,我記得梁兄破了一篇『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的時策,可否借我一觀?」

前些日子,幾人交流時,馬修文就看過這篇時策了。梁珩雖然有些疑惑,但是還是借給了他。後來馬修文也還了回來,梁珩便沒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

......

黃梵當天就去善仁堂請了大夫。

老大夫給孫氏把完脈,眉頭微皺,問立在一旁的黃梵道:「小子,你家其他大人呢?」

黃梵正色道:「我也是大人了,您跟我說就是。」

老大夫畢竟閱歷豐富,看著黃家的情況,多少能猜出點來。便道:「罷了。你跟我出來。」

孫氏見老大夫要單獨和兒子說,有些著急,「大夫,您有話直接跟我說就行了,我這是得了什麼病?」孫氏嗓音細弱,她感到渾身失了氣力般,說話越來越費神。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病人好好躺著吧。」說著便走出了房門,黃梵焦慮著看了一眼他娘,跟著他出去了。

「孩子,你娘這個病啊,正氣不足,穢足陰邪,應該是長年郁勞,身體虧空得太厲害所致。」老大夫斟酌著簡單說了病情。

黃梵著急地追問道:「大夫,我娘這個病不要緊吧?」

大夫沉默了一會兒。孫氏的脈象十分危險,脈象虛陽在外,純陰在內,有陽消陰漲之虞,是死脈。這病說來不是不能治,只是長年的虧空,加上孫氏長年鬱鬱寡歡,傷了氣血根本,要補回來卻是不容易。這病放在福貴人家算不得什麼,虧了多吃補品補回來就是了,但放在普通百姓家,卻能要人命。

大夫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娘這個病,要多吃點補品,看看能不能補回來。」老大夫也不寫什麼方子了,說道:「隔兩天燉一隻烏骨雞,要仔雞,能加些枸杞,當歸,紅棗會更好。讓病人多喝些湯。」

大夫說完便回了房間收拾了藥箱,黃梵又送大夫出去。大夫的身影漸漸遠了,黃梵卻呆立在原地,已是淚流滿面。大夫言下之意他聽懂了,若是補不回來,他娘...

孫氏在房間里等了半天都不見兒子進來,便出聲叫道:「梵兒,梵兒...」

黃梵聽到他娘叫他,回過神來,慌亂擦了擦眼淚,進了房去。

孫氏問道:「梵兒,娘得的是什麼病啊?」

黃梵勉強擠出笑,狀做輕鬆道:「娘,您放心,大夫說您這是身體有些虧,多吃點烏骨雞就補回來了。我這就殺雞給您燉湯去。」

孫氏勉強笑笑,「行。」

等兒子出去了,孫氏不禁淚如泉湧,她有種感覺,自己怕是活不久了,兩個孩子卻還沒長成人,她若是去了,兩個孩子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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