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6)

九如垂手而立，咬緊牙關，不多說一個字，因為她也不能了解，大太太究竟知道了多少真相。

「你辦得不是壞事，雖然過程有些曲折，心腸還是好的，我一直喜歡心腸好又容易心軟的孩子，這樣的孩子不會有壞心。」大太太當著她的面，將一隻抽屜打開來，從裡面取出幾張銀票，拉過她的手，都放在手心中，「這裡一共有兩千兩銀子。」

九如的身子晃了一晃，腦子中一片空白，索性跪在大太太腳邊。

「你這是要做什麼，我又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要責怪的話，我還用等到這會兒，九如，你也太小看我了，這些銀子你都收著，將送去典當行的嫁妝首飾取回來，一直瞞著霆嵐太辛苦了，你說是不是。」

「多謝大太太成全之意。」她還是伏在腳邊，沒有動彈。

「你懂得我是成全之意就好，你這般懂事，我很是放心的。」大太太彎下身來扶她，「而且，雖然你出了一大筆銀子，對府里的賬目進出卻是絲毫未動，很有志氣，更是難得，起來吧，夜深了，地上涼。」

九如想的是，究竟在哪個環節泄了秘密，她以為藏得這樣深的真相，被大太太輕而易舉地揭破來了，如果大太太知曉，那麼其他人呢，霆嵐呢，老爺呢，還有誰，都還有誰知道！

「你放心，嵐兒一點不知道，他連莊子都沒有去過的，哪裡能夠察覺到，我也明白你在擔心什麼，我不會告訴他的。」

銀票被緊緊捏在手心中，九如覺著儘管背後一陣涼，手心已經微微出汗了。

「銀票好好收起來，免得嵐兒見到要問。」大太太沖著她揮了揮手道，「你先回去那邊，要是嵐兒出來，你也留下來陪陪他，你方才的建議很好，我與嵐兒在老爺病榻前，每人半日，輪替著，萬一老爺有什麼，都好及時照應著。」

###207：善用

「我看老爺才入病，兩個丫鬟未必夠用。」

「這事兒需要手腳麻利，心又細的，我身邊也不能太缺人，你有什麼人可以推薦。」

「我屋中還能擠出一個丫鬟來，紫薇就調配過去，還有那個被貶到后廚做活的海棠。」既然大太太無所不知，九如索性將什麼都攤開來說了，」海棠那日衝撞了大太太，是因著兄長過世，一時之間想不開，不過她算是大太太親自調教夠的丫鬟，伺候病人的活計，完全能夠勝任，她心中想著將功抵罪，必然更加細心周到。」

「好，這事就依著你，明日讓紫薇和海棠一班，也輪替著才好。」

九如將銀票仔細收妥，給大太太行了禮，自己提了燈籠往回走，夜風吹在身上，似乎寒意更重

遠遠見著石榴站在石階下面搓手跺腳，冷得直打哆嗦，見到她的時候，笑著迎上來，幫她提過燈籠來：「小王妃快些進屋，外頭冷。」

「你怎麼又來了。」

「你與小王爺一走，沁月閣的人都沒有敢睡下來，春琴姐姐說你們九九不歸，又不知道發生來了什麼事情，打發我過來看看，我一直看著大太太攜你離開才敢進去探視，找到小王爺后，他不放心你，讓我在這裡候著。」

「小王爺人呢。」

「陪著老爺，說是等你來了，讓你也進去。」

「嗯，好，我們靜靜進去，不要吵到老爺。」

石榴趕緊搖手道：「我可不敢進去，在外面候著就好。」

「那你還是提著燈籠回去，告訴紫薇一聲，最近安排她與海棠過來這裡伺候老爺，讓她準備準備。」

石榴吹了手中的燈籠又問道：「怎麼是石榴，不安排我和春琴姐姐過來？」

「老爺的病情不容樂觀，小王爺和我怕是時常不能離人，沁月閣裡頭的事情要交給你們倆和辛澤來看著，不能再缺人了。」

石榴嘟囔了一聲道：「府裡頭這麼多丫鬟，怎麼盡看著我們沁月閣的人。」

九如點點她的腦門，嗔道：「說明我們沁月閣到的丫鬟貼心善用，這話要是被大太太聽到，還不扒了你一層皮。」

石榴連忙捂住嘴，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來：「我再不敢說了。」

「快些回去，別讓春琴等的心焦。」九如打發走石榴，躡手躡腳走到門邊，輕輕推門，門沒有鎖上，打開來了。

霆嵐十分警惕，這樣輕微的聲響都聽見了，沒有扭過頭，沉聲道：「快些將門關上，父親不能吹風。」

「老爺已經睡著了？」九如走到他身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處。

霆嵐反手握住了她的，問道：「你的手很冷，穿得太少了，大太太有句話說得很是在理，父親倒下，我們就要好好的才是。」

「你也要多多當心身體。」九如想到方才大太太的話，心有餘悸，慢慢俯下身來，面頰貼著他肩膀處地衣料，「老爺要是這般，府外頭的事情誰來管。」

霆嵐沉吟一下道：「父親身邊不能離人，他只有我這一個兒子。」

「不如我與你換，讓我和大太太輪替。」

###208：夜長夢多

「不，府里的事情，還要你操心的，大太太不是才說以後都交與你管，你千萬不能在這種時候撂擔子，府外暫時沒有急事，可以緩一緩的，如果真有要事，我讓辛澤去找表哥來幫忙。」

九如也想不出更好的萬全之策，這種時候才體會到家中人丁單薄的苦處：「表少爺才剛成親，又在料理自己的生意，不知肯不肯來。」

霆嵐輕輕一笑道：「他來了，自然有他的好處，他會得權衡。」

話語微微有些嘲諷，九如按捺住心思，沉默不語，銀票還在她懷中揣著，如果趙凌琪肯過來幫忙，她一定先要他將典當出去的東西先贖回來，夜長夢多她不敢多想，大太太正拿捏住她最大的把柄，用兩千兩換得她的忠心，怕是一筆核算的交易。

「九兒，你怎麼心神不寧的，問你話也不回答。」

「問我什麼了，我怕是沒有聽清楚。」

霆嵐抬起手來，捧著她的臉，關切問道：「是不是熬夜辛苦，精神不濟，你先回去休息，父親怕是要睡到天明才會醒轉，留我一個人就好的，大屋中的事兒，天一亮，你還要去應付的。」

「大太太不在，我怎麼坐鎮。」

「大太太應允了你，自然有她的法子。」他摸了摸她的髮鬢，指尖在玉簪尾梢一彈，「你還有這個保身，怕什麼，快些回沁月閣，還能眯一個時辰。」

「我想留下來陪著你。」

「傻九兒，來日方長，你忘記我才說的話，我們萬萬不能倒下來，否則誰輸誰贏真的不好說了。」霆嵐愛戀地擰一下她的耳墜，「嫁入薛家看著風光，我卻知道你的辛苦。」

九如眼眶一酸，輕輕拍開他的手：「別說這種話，聽著牙都酸了。」

回到沁月閣，發現燈火通明的，春琴候著她歸來，怕是一整晚都沒有敢合眼，九如疲憊地笑起來，暗暗想，第一天已經這般，後面的日子要怎麼撐下去的，也不多話，聽霆嵐的話，回到屋中抓緊時間，和衣卧下努力讓自己睡著，睡得一刻是一刻。

再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她蓬著頭髮坐起來，想起銀票還在自己懷中，取出來細細看過，將收放銀兩的箱屜取出來，打開箱蓋，先看到的是用軟布包裹著地金玉算盤，她想一想，還是將軟布揭開，手指在碧玉算珠輕輕撥動，口中默念著打小就背得滾瓜爛熟的珠算口訣，一句一句又一句，說來奇怪，心口那顆跌宕起伏的東西慢慢歸回原位。

「小王妃可是起身了。」石榴站在門外低聲詢問。

「是，你進來同我梳妝，我要去大屋。」

石榴推門而入，奇道：「今天還要去大屋的嗎。」

「哪一天都要去的，不然府裡頭上下還不是亂了套。」

「春琴姐姐說，讓我陪著小王妃就好。」

「嗯，留她看著沁月閣，我能夠安心，你快些與我梳頭洗漱，不要遲了。」

「小王妃放心，不會遲的，時間還早，碧梗粥已經煮好，你吃過再去也來得及。」

九如微微一笑道：「你們幾個真是知我的心意，知道我這會兒只想喝一碗熱熱的碧梗粥。」

###209：頭籌

進大屋交賬冊的丫鬟老媽子，見到九如坐在平日大太太坐得座位上，碧痕與石榴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邊，九如面上微微露笑道：「各位姐姐，府中昨日有些變動，大太太暫時將家中權益之任交予我手中，我年輕不懂事，以後還需要各位多多相助才是。」

起先一屋子的人都大眼瞪小眼看著她，沒有敢先應聲的。

九如環視一周，見大家都不做聲，也不急著催促，將發頂的羊脂白玉簪取下來，尾梢在硃砂印泥中輕輕一按，再蓋在手邊的白紙上，雙手捻起白紙的兩邊，對著微濕的蓋印細細吹了一口氣，白紙晃動，硃砂愈發鮮艷。

「小王妃，這是採辦府中衣料的單子，請小王妃過目。」已經有識眼色的老媽子，趕著第一波上來討好。

九如接過賬冊，低下頭來細細地看，剩下的人見著有人已經拔得頭籌，不敢再耽擱，生怕落於人后，已經得罪這位王府中新的掌權人，按照平時的規矩，老老實實地排成長隊，按需交遞賬冊。

「這筆賬不對，你再拿回去重新算。」沒有大太太在旁，九如更加放得開，將數日里學的看的聽的說的，統統搬上桌面，賬冊看得飛快，落筆定賬皆是有理有證，連上幾個月的舊賬核對起來都是一派如數家珍，讓人不得不服氣，暗暗咋舌。

平日里要看到晌午以後的活，還未到午飯時候，已經全部解決妥善，九如將最後一份看完，交給那個丫鬟道：「府里的筆墨紙硯，所花銷的銀子竟然比市值的價格高了五成有餘，不知為何。」

那個丫鬟臉色一變，才道：「府里的筆墨紙硯都是采雲軒統一採辦的，因為都需要指定的師傅手藝，每一件又要篆上王府的刻印，所以才會昂貴。」

九如點了點頭道：「經由你這般解釋，我倒是心下有些明白了，有閑暇空餘時間，我還想親自去一次采雲軒，挑選幾件特別適合小王爺用的筆硯，他如今不同與往常，需要些好物件襯襯身份。」

丫鬟的臉色都發白了：「小王妃要是覺得賬不對版，不如我拿回去讓他們重新再算一算。」

「原來你也覺得賬目有些出入，既然你都自己說了，也好，拿回去重新做了再來拿給我看就是了。」九如始終笑顏如花，一雙眼沉靜看人，不避不讓。

等最後一個人也走出去，她才開口問道：「碧痕，管府中文房四寶採辦的是什麼人。」

碧痕但笑不語，也不明說，只是站在原地笑。

「我明白了，自然是有些來歷的，我今天唬她一下，希望她能記在心上，即便是天生伶牙俐齒的機敏，也不要將賬目做得太離譜了。」

石榴臉上根本掩飾不住崇拜之情，在與九如回去的路上，已經忍不住嘰嘰喳喳起來道：「小王妃是怎麼看出哪些賬目有問題的，還有那個半年前的賬目，你怎麼能夠記得那般清楚，聽得那個老媽子的臉色都發綠了，小王妃今日一舉，將所有人的氣焰都給壓下去了，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把小王妃放在眼中。」

九如輕笑道：「那麼我也想問問，府里那個採辦衣料的老媽子又是什麼人。」

###210：盡忠盡職

石榴面上微微一熱，囁嚅道：「什麼都瞞不過小王妃的眼，那個老媽子是我姑姑，我聽得消息說今天小王妃要獨自看帳，生怕大家不服氣你，才偷偷去找了姑姑幫忙的，小王妃千萬不要怪責姑姑。」

「你這個安排十分地好，你姑姑天生是個演戲的料子，上來時一臉的不屑一顧，就屬她最明顯，誰曉得調轉槍頭，第一個服軟的也是她，我暗暗忍著笑才沒有露底。」

「姑姑在府里許多年，教我良多，我時常同姑姑說小王妃知人善用，合情合理，對沁月閣每一個人都很好，姑姑讓我要盡心服侍左右，當然我們這些小伎倆只能騙騙她們，一點都瞞不過小王妃的。」

「日久才見人心，這個道理我明白的，你們原來在王府各任其職，後來才被安插在沁月閣辦事，你們的好，我都看在眼中，也希望你們心裡記得我與小王爺的難處，多多相助才是。」

「小王妃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折煞我們了，昨晚我回來特意去看了海棠，她得知小王妃幫忙才讓她又回到大屋做事，當場就哭了，小王妃心中時時有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我們怎麼能不盡忠盡職，全心對你。」

九如點點頭道：「老爺的事情，你不要與旁人多說，即便是你姑姑問你，你也只說是小病，不日即可恢復，你歸你說，她們信與不信就不再歸你的事。」

「小王妃的教誨，我都記在心裡，老爺大太太的事情絕對不會多言多語，姑姑確實問過我，怎麼會一眨眼的功夫，什麼場面都沒有做，就讓小王妃當權了，我推說大太太喜歡小王妃地緊，兒媳比自家女兒還親，再說王府里只有小王爺一個獨子，不傳給小王妃還能傳給誰，關鍵的是小王妃手中有白玉簪，這是薛王府內府中的權力象徵，誰敢不從。」

「我如今是紙樣的老虎，風一吹就跑了，處處都要行事謹慎才可，要是有差池，你時常在我身邊，要記得提醒我。」

「是，我一定時時當心，多長几個心眼，小王妃這般聰慧，我跟在身邊也要多學學才是。」石榴見九如誇她，收不住口多嘴問道，「我還是想問問小王妃要花多大的功夫才能將這麼繁複的賬目都記下來的。」

「天生的本事，打小就會的，說出來都怕別人不相信，我看一回的數字就能都記住，經由幾年都不會再忘記的。」

石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地本事，一雙眼都瞪大了：「那可是了不得的，怕是小王妃家裡頭遺傳的好本事，以後管起帳來，還不是手到擒來，不會有任何偏差。」

「沒有你說的那麼神奇，不過也不會差得兩三分的。」

「那麼大太太也是好眼色，才會看中讓小王妃來跟著學這些的。」

九如心裡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她總覺得當日里趙凌琪到沈府與自己相識，又安排她嫁給霆嵐，像是早已經了解到她的特殊本領，後來的步步到位，看著順利才更像是一開始就註定的。

###211：辛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