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
我從廣東轉校過來,這也半年多了,從沒聽人說過我們學校這裡以前死過人。我跑去寢室問那些同學,他們全部一問三不知。
「你去問問家在這縣城的同學,他們可能知道。」公羊說。
「我不認識那些同學的家呀。」
「你去問女生啊,她們住校的,有的可能今天沒回家…」
我們班有些女生,雖然家就在這縣城,但由於晚自習后回家怕不安全,所以住在學校里。我忽然想到,我們班花家就是這縣城的,傍晚的時候,我還見她了。
「對了,你好奇我們學校這裡以前死沒死過人幹嘛?」公羊問。
「啊?不幹嘛…」
我胡亂編了個理由,就出了寢室。看了看錶,已經快八點鐘了。我肚子餓的咕咕亂叫,於是便帶高涼來到學校外面的小餐館,一人吃了份炒餅。吃完回到學校,我讓高涼在學校正中那個大花池那裡等我,獨自一人往南走去。
我們學校有規定,如果男生進入女生寢室那片區域,被學校保安抓住,或者被女生投訴,立馬開除。所以,來到往女生寢室區拐彎的那路口,我就不敢再走了。路口那樹上釘著塊牌子,上面寫著:『女生宿舍區,閑人止步』。
我正像拉磨的驢一樣在那樹底下轉圈,過來兩個女生,手上拿著從學校小賣部買的棒棒糖,一舔一舔的,往這邊走,其中一個是我們班的。
「聶晨?在啊,在寢室呢,你找她幹嘛?」
聶晨是班花的名字。
「我那不是…」我吞吞吐吐說,「得…得罪她了嘛,想單獨跟她道…道個歉,看這事兒能不能私了…」
那女生壞笑了一下,「你等著,我去給你叫她…」
我忐忑不安的蹲在樹底下摳鞋,沒過多久,班花就來了,走路帶著風。我趕緊站了起來。
「冷雨你幹嘛?!」
「聶晨,我…」我被她嗆的不知道說什麼。
「你想私了?我告訴你,不可能!哼!」
轉身要走,我趕緊擋住她。
「你幹什麼?」聶晨往後一退。
「你聽我解釋!」
我語無倫次的把我昨晚的遭遇講了一遍,聽完以後,聶晨愣住了。
「還有這事兒?」
「對啊。」
聶晨回過神,「你蒙誰呢?別鬼來鬼去的嚇唬人,我們女廁所哪兒來的鬼?」
「我真沒蒙你,我對天發誓,我說的句句屬實。我之所以上課跑你們女廁所,就是想知道,昨晚上豬哥在那裡遭遇了什麼…」
聶晨哼了一聲,「他大半夜跑我們女廁所尿尿,撞到鬼,那是他活該。」
「這麼說,你信我了?」
「那又怎麼樣?」聶晨胳膊一甩,「咱倆的事還是沒完!」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你在裡面啊,再說,我根本什麼也沒看到…念在咱倆前後桌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吧,好不?」
聶晨不說話。
「聶晨姐姐?」我厚著臉皮叫她。
還不說話。
「聶晨姑奶奶!」
聶晨『噗嗤』一笑,「誰是你姑奶奶?」
我嘴一咧,「原諒我了?」
聶晨不答,反問我道,「你讓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解釋這些的?」
我鬆了口氣,抹抹頭上的汗,「還有別的事…」
我把我的來意大略給她講了一遍,說我帶了個『法師』過來『抓鬼』,那法師說,之所以鬧鬼,是因為學校這裡以前死過人,想要對付那些『鬼』,必須要知道它們怎麼死的,生前是些什麼人,所以我就過來問她…聽完以後,聶晨說她也不清楚,沒聽說過。
「那怎麼辦?」我摳著後腦勺,喃喃的說。
「對了。」
「什麼?」
「我爺爺說不定知道。」
「你爺爺?」
「嗯,我爺爺就是當年建這學校的負責人…」
我心說,怪不得聶晨說讓班主任當著全班人訓我,班主任就聽她的,原來這學校都是人家她爺爺當年負責建的…
「那走,帶我去見你爺爺。」
聶晨看了看手錶,有點猶豫。我也看了看時間,快九點了。
「你不帶我去也行,那些鬼昨晚進我們男寢室,今晚可能就該進你們女寢室了…」
「你別嚇唬人!」聶晨推了我一下。
「去不去你考慮。」
「我…」聶晨想了想,咬著嘴唇說,「我去。」
「那走吧。」
走沒幾步,聶晨把我叫住了,「等等。」
「幹嘛?」
「你別跟我走在一起,被人家看見怎麼辦?還以為我跟你什麼什麼呢…」
「什麼『什麼什麼』?」我問。
「哎呀!我先走,去學校大門口等你…」
回到那花池邊,我問高涼,「剛才過去那女孩兒你看見沒?」
「嗯。」
「我跟她過去見她爺爺,看能不能從她爺爺嘴裡問出什麼來。」
「好。」
「你去不去?」
高涼搖搖頭。
「那你在學校等著吧…哦,對了,十點鐘左右鎖大門,到時候保安會巡查,你別被抓到了…」
來到大門口,和聶晨碰頭以後,兩人順著瀝青路往東走。
走了一段,聶晨回頭叫我,「冷雨!」
「怎麼啦?」
「你走我後面幹嘛?」
「我…是你說,不讓我跟你走一起的啊?」
「哎呀!」聶晨把腳一跺,「那是在學校里啊,你現在不跟我走一起,我自己走在前面,怕…」
我有點哭笑不得,走了過去。
路上,我問聶晨她爺爺是做什麼的。聶晨說現在已經退休了,建國初期那時候,她爺爺是這縣城的民兵連連長。當初建我們那學校,就是上面下來指令給聶晨的爺爺,然後聶晨的爺爺調集縣城的民兵,又從縣城周邊農村的生產隊調來一批身強體壯的勞動力,組織在一起,只用了一個月不到就完工了。那時候的人,勞動熱情和積極性,不是現在的人可比的。
一路黑乎乎的,我跟著聶晨東拐西拐的,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院中除栽有葡萄,還有一小塊花圃。穿過葡萄架時,掛在上方鳥籠里的鳥,聽到人聲嘰嘰喳喳的。
「我爺爺很古板的,等下別說你是我同學,不然他以為我早戀。也別說什麼鬼啊神啊的,他是唯物主義。」
「哦。」我點點頭,「我不說話就行了。」
聶晨瞪了我一眼。
來到一座挺舊的二層小樓前,聶晨拉開樓門,沖我招招手,走了進去。
來到二樓,只見客廳的牆上掛著很多書畫,一個老頭兒悠哉哉仰在客廳正中的躺椅上,腿上放個收音機,播放著戲曲。老頭兒一隻手把玩石頭膽,另一隻手打著拍子。
「爺爺。」
老頭兒睜開眼睛,「哦,是晨晨啊,你怎麼過來了?」
「我想你了,來看你呀!」聶晨笑道。
老頭兒朝我看了一眼,「他是…」
「他是我大姨家的表弟啊,你不認識啦。」
「你表弟?」
「是呀。」
老頭兒把花鏡摘下來,揉揉眼睛又戴上,上下看了看我,「怎麼感覺…跟以前長的不一樣了?」
「男大十八變,你都有些年沒見過他了,當然不一樣啦…」聶晨說著,偷偷朝我擠擠眼睛。
老頭兒將信將疑。
「哎呀爺爺…」
聶晨湊到老頭兒跟前,撒嬌道,「他有什麼好看,你看看孫女我,這麼多天不見,是不是更漂亮了?」
老頭兒板著的臉,終於有了絲笑容,目光慈愛的看著聶晨,撫了撫她的頭髮,「我家晨晨一直漂亮…」
「我爸老說我越長越丑,還是爺爺好…」
老頭兒臉一拉,「說吧,過來幹嘛?」
聶晨『嘿嘿』的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有事?」
老頭兒『哼』了一聲,「我還不了解你?一兩個月不過來一次,一來嘴就跟抹了蜜一樣,難道不是有事?」
「嘿嘿…」聶晨笑了笑,撒嬌道,「人家只是想問你些東西嘛。」
「呵…」老頭兒把石頭膽一放,「你不是一直嫌我思想古板嗎,怎麼今天想起向我求教來了?」
「不是求教,我就是想問你些關於我們那學校的事,那學校不是你當年負責建的嗎?」
「是啊。」
「那裡建校前,是什麼樣子?」
「建校前?是一片荒地啊,怎麼啦?」
「那…荒地那裡有沒死過人?」
老頭兒愣了愣,「你問這幹什麼?」
「我…」聶晨頓了頓,「我聽他們說,我們學校建校之前,那裡死過很多人,說的我怕怕的,這不,我今晚都不敢在學校里住了所以就跑過來問你。」
「你怕什麼?怕鬼?」老頭兒問。
聶晨可憐巴巴的點了點頭。
「這個世上哪有什麼鬼?全是封建統治階級編造出來糊弄老百姓的東西,我現在就去你們學校露天睡一晚,我看鬼還能把我吃嘍啊!」
老頭兒說著,憤憤的就要起身,被聶晨給拉住了。我心說,這老頭兒的確唯物主義,簡直唯的太物了。
「哎呀,爺爺,你這麼激動幹嘛?」
「我聽見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就冒火。」
「我又沒怪力亂神,我就是問你,學校那裡死沒死過人,你想想,想想嘛…」
聶晨搖晃著老頭兒的胳膊。
「好好好…」老頭兒無奈了,「別搖了,我想想。」
「嘿嘿…爺爺最好了,來,晨晨給您老人家捶背。」
老頭兒瞪了她一眼。聶晨一蹦一跳走到老頭兒身後,沖我做個鬼臉。
老頭兒耷拉著腦袋想了想,說,「你們學校那裡,確實死過人。」
「怎麼死的?」我忙問。
老頭兒朝我看過來,沖聶晨道,「你這姨表弟又不在你那兒住校,他緊張個什麼勁?」
「哦,他是替我緊張,爺爺你別理他,接著說…」聶晨沖我咬了咬牙。
老頭兒說,我們學校里那城牆,是明朝時候修建的,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明末那時候打仗攻城,那裡死過人。
「那,有沒有碎屍萬段的那種?」聶晨問。
老頭兒白了她一眼,「你當打仗是江湖人尋仇啊,還碎屍萬段。」
「明朝那時候,不是有那什麼大炮嗎?可以把人炸碎。」聶晨說。
「哪有那麼多大炮?咱這破縣城又不是什麼要緊的地方,那城牆就是個屏障而已。」
「那近代戰爭呢?」
「近代…咦?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
那是抗日戰爭初期,北平淪陷后,日軍沿河北一路南下,進犯山東。當時,駐守山東的是國民黨軍閥韓復榘。最開始,韓復榘是積極抗日的。但由於他早年擁兵自重,再加上西安事變時密電支持張學良,蔣介石一直視他為心腹之患,不僅不給他支援,不給他軍餉,還調走了他的炮兵旅,導致韓復榘一怒之下把山東丟給了日本人…
當時佔領我們學校所在的這個小縣城的,是日軍的一個小分隊,其餘全是偽軍,還有便是日軍的醫療隊,以及傷員。八路軍得知后,派了一個營的兵力來攻打縣城,沒損折什麼兵員,就打死了日軍小分隊的一個隊長,偽軍棄城而逃。偽軍剛逃走,他們就聽到城南傳來轟一聲巨響。當他們衝到城裡,發現守城的殘餘日軍,醫療隊,傷員,全部撤走了。來到城南發出巨響的那地方,他們看到一個大坑,坑裡坑外,全是殘肢斷體…
「那些殘肢斷體是什麼人的?」聶晨問。
「日本人的。」
「日本人的?難道是那些偽軍逃走之前,把那些日本人給炸死了?」
「不是,是他們自己人炸的。」
「為什麼?」聶晨不解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