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願山
甘念芸臉上的笑容好似開敗的花朵,一下子就謝了:「說……說葉瑩瑩!」
趙凌戈不動聲色。
「趙哥哥,你,你真的要為了她跟我生氣嗎?」甘念芸問出心中的困惑。
想起自己那天看到瑩瑩倒在地上的畫面,趙凌戈的面色不由地又沉了下來。「你若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也不必來問我!」
「我,我是不該……傷了她,可是,趙哥哥你之前不是很討厭她嗎?不是一直說要退親嗎?為什麼我去皇後娘娘那裡求恩典,你反而要來攪和?你明知道,明知道……」甘念芸放在心裡的話,說到最後,在舌尖輾轉,居然硬是吐不出來。
「不用說了。」趙凌戈輕聲說道,輕輕嘆了一口氣,再開口已是無奈:「念芸,我和瑩瑩,兒時就相識,無論她現今有多麼的囂張跋扈,我有多惱火她,如非她要求,我不會真正做出退親的事來。更何況,她……」他沒有再說下去,話鋒一轉,語調輕柔:「至於我們倆,念芸你很清楚,我一直都說過,是把你當妹妹一樣看待。我們之間……」
「不要說了!」甘念芸氣惱的聲音響起,她現在臉上緋紅一片,雙目微紅。猛地一摔手,她竟也不顧得周圍看過來的探究的目光,硬聲道:「你想清楚,凌波舞一直是我最擅長的。想要贏我,趙哥哥你可能還真的要多練幾年!如果到時候輸了,我就……」
話沒有說完,她恨恨看了趙凌戈一眼,轉身走了。
趙凌戈臉上露出疲倦。何苦執念?!難道情感,需要一場比試來定?
目光淡淡往周邊一掃,正密切關切這裡動態的人們下一秒就摸摸鼻子,紛紛走開了。
午間時分,隊伍終於行到北願山下。早兩天就被派過來的侍衛宮女和太監們,早已把這裡整理得齊整乾淨。大紅色的緞布,明黃色的錦緞,相間纏繞,無不昭示著皇室的威嚴。
大皇子和禮官們分立在行館前,恭敬行禮。
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雖音量不大,卻中氣十足:「都起來吧!皇兒,此次游春宴真是辛苦你籌備了!」
「兒臣不敢居功,禮官文允指點兒臣頗多事宜,若論功勞,他當屬第一。」大皇子今年也已經快二十了,前兩年協管吏部事宜,處事穩當,深受皇上嘉賞。今年的游春宴一改往日由禮部籌備的慣例,皇上明令,讓大皇子統籌。
「殿下過謙,小臣不敢!」禮部一把手文允年紀不大,於皇家禮儀卻是精通非凡。
「朕都有嘉賞!你二人何必互謙如此!」皇帝淡淡開口,嗓音里卻是帶了幾分滿意。
「兒臣恭請父皇移駕更衣,御膳已備好。」大皇子也不再含糊,躬身相迎。
「嗯!」淡淡應上一聲。
行輦停下,上頭坐著的尊貴的主兒,接二連三下來,由大批的官員、侍衛和宮女簇擁進去。剩下的人,收拾行輦的忙來忙去,也是一番熱鬧景象。
司空玄珞剛走到趙凌戈身邊,就被人叫住:「玄珞!」
這邊的兩人抬眼看去,只見身穿寬袍的人疾步走過來,一派閑適的模樣,正是大皇子:「玄珞,怎麼今天你也來了?」
司空玄珞臉上綻開笑容,對這個從小就一起長大的堂兄弟,他一直很是親近。
「被母妃關在佛堂太久,好不容易逮個空,又聽說這次游春宴是玄珮你親自掌舵,就想著出來見識見識。」大皇子全名司空玄珮,比司空玄珞小兩三個月。
「又是來出我丑的!」司空玄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嘆道:「你一心專研佛學,也有這麼多年了!再不多露露面,誰還識得你世子長何模樣啊!」
司空玄珞瞪眼:「別人識得與否,與我何干!橫豎你玄珮認得我,也就行了!」
「你倒是想得開!」司空玄珮也沒打算多跟他拌嘴,看看站在一旁的趙凌戈,笑道:「這是趙家凌戈吧?似乎也有兩年多沒見了!人長高了,也硬朗了!」
兩年前,趙凌戈被選入護衛隊時,跟司空玄珮打過交道。
趙凌戈行禮:「殿下還記得小臣,讓凌戈惶恐!」
「能不記得嗎?你可是讓某人飲恨良久,一心苦練功夫就想著要開臉!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某人學成,功夫比先前好三成,你一段時間不見,功夫比先前好上一倍。久攻而不下,自然生怨念。所以我是未識君面已知君!」
一番話說得司空玄珞在一旁直翻白眼。「皇上可已經進去了,殿下還不用跟進去嗎?」
司空玄珮輕笑點頭:「對了,方才看到玄音站在父皇身邊,是今天才趕回來的嗎?」
「不然呢?還能期待他早到一兩天?你這久居深宮,定是不知道天下之大,不知天下有多少樂趣!」
「的確。若有朝一日,我也能走出這皇城,定要好好遊盪一番!」司空玄珮順著話頭就講。
「快走吧!皇上等下等急了!」
司空玄珞趕人的心表達得太直白。大皇子看他一眼,含笑走了。
也不管趙凌戈什麼反應,司空玄珞拉著他就跟上。
用完冗長的午膳,各宮的主子都回處所里歇著去了。等他們醒來,賞玩下風景、看看戲班子表演,就差不多可以用晚膳了。
趙凌戈和甘念芸的比試放在游春宴的壓軸環節,是用膳后才進行的。眼看下午無事,司空玄珞跑著去找到大皇子,給趙凌戈告了個假,令隨從牽來兩匹馬就跑了。
北願山由傳說而得名。說是當年在這裡,有一個名願的仙女下凡,偶遇了一位俊少兒郎。兩人墜入情網,卻為天地所不容。天帝降旨治罪,沿著這山腳裂開一道鴻溝,從天而降傾瀉出洪水,流向人間。少年不忍因一己之錯,牽連百姓,於是跪在這北願山頂,向蒼天懺悔求罰。混沌天開,天帝派來雷公來給予五雷轟頂的刑罰。
一道電閃,雷聲轟鳴。正當少年滿心求死的時候,仙女從暗處跑了出來,飛身而上,直衝五雷而去。轟鳴聲過,一團紫氣冒出,原來那五雷轟在仙女身上,當下破了她的仙格,七魂六魄只餘一魂一魄。少年悲痛欲絕。雷公眼見刑加於仙,慌忙取下靈丹,將那一魂一魄納入其中。
此時,仙女只剩一具肉身,魂魄皆散。少年將她肉身埋在山頂,不料這埋葬之處不兩日就長出一棵參天木棉,又過兩日開出火紅的團花。少年自知仙女靈氣未散,便在這木棉樹前許下三個誓願。
一是災難褪去。這願望說出口,那從天而降的洪水就停了。
二是人間無禍。這願望說出時,蔭蔽多日的烏雲散去,人間重見天日。
三是來世再遇,遭遇再多苦難,也要牽手一生,幸福白頭!這話一說,那滿樹團團的木棉花,紛紛飄落,好似女兒的淚一般……
這以後,這座山就叫三願山。又因地處國都以北,所以也叫北願山。
此時,春天剛回暖,北願山頂也已經是漫天火紅。在枝頭盡情燃燒跳躍的木棉花,在微風吹拂下,更是靈動活潑。木棉樹下的小小山包,被認為是叫願的仙女埋葬之處,豎了一塊碑。灰石紅字上寫著「奈何情深」四個大字。
趙凌戈默默走過去,細細看那碑石上的落款。他剛要伸手去摸那碑,肩上就落下一隻手,司空玄珞笑著開口:「怎麼,第一次來?」
趙凌戈點點頭。這北願山如今是皇家苑地,哪裡是隨便個小老百姓就能上來的?
司空玄珞沖著碑抬抬下巴:「別看了,是聖武帝所題。」
趙凌戈一驚,面露遲疑:「當真?」
司空玄珞沒好氣地說:「這誰敢杜撰?宮裡明文記著呢!也是那以後,這裡變成皇家之地,山上圈圍做狩獵場,山下做行宮。以往,這裡是青年男女求姻緣的聖地。」
聖武帝?五行之亂,火之願,奈何情深……
趙凌戈腦中一時多個念頭集聚,竟分辨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突然想到那個傳說,那道劈在皇宮上空的閃電……
「明文?你可見過?」
「那是當然。」司空玄珞抬手碰碰碑石上的字,手指沿著「奈」字一筆一劃地描摹:「小時候和玄珮一起念書,總喜歡在書房裡找些稀奇古怪的書看。後來知道掌書太監那裡有歷代皇帝每日記錄留存本,兩個人商量著偷偷躲在書房裡翻出來看。這個就是上面記著的!」
「聖武帝似乎並不愛題字……」民間留存的各類御匾,唯獨聖武帝年代沒有。
司空玄珞點點頭,隨即笑道:「這也並不難解。許是這個傳說故事剛好觸到聖武帝心裡。奈何情深,可不是!」
然而,他偏偏把這北願山劃為皇家之地,不再讓人隨意涉足。這樣的奇怪行狀,不得不讓人懷疑!難道,當年的火之願,真的如傳說,真實身份是聖武帝的妃子?
想到這裡,趙凌戈脊背就是一涼,若真是如此,那火之願到底是自願求死,還是被迫……
司空玄珞朝四周望望,搖了搖頭:「多年人跡罕至,這裡茅草叢生,哪裡還有那書上寫的求姻緣者不斷來的熱鬧!為上者的心思,誰知道。總歸老百姓是少了個可以求神的地方!」
「走吧!」趙凌戈沒有繼續深想,提議道:「一來一回也要時間,我們也差不多回去。」
「也好。下次找機會,我們再來這裡狩獵。我已是許久未來,不知道箭術是否生疏到不能看了。」
兩人走到一旁,從樹榦上解下韁繩,跨馬而走。
行宮裡,正在布置晚宴。
排成長隊伍的宮女太監手捧美酒佳肴,安靜地呈送上去。杯盞輕放,愣是一點聲響也沒有弄出來。
趙凌戈百無聊賴,雙眼轉來轉去,找尋些趣事。轉著轉著,他就注意到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