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西闕的力量(下)
多番日夜兼程,晝醒夜伏,連冀大軍迎著阿蘭敏克攻過來的方向留了兩名左衛將軍守舵縣,同時命白雷元葉撤出崇陽,留下守城將軍於涌水,折返回天中城。這裡是為中心,此處若守住了,至少往後三關六城,已經插上麒麟旗的地方,他阿蘭敏克想拿回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此時夜色沉沒,雖是晚間,今夜卻格外蹊蹺,連風都沒起一絲,寬大無垠的空間中,竟是有些逼仄煩悶。
駐在天中城的地方是這兒的地方知府,其實西侖實在比不得南照北越物質富饒,地少人稀的,也不知哪兒來的那麼大的自信要搞天搞地?
元驚鴻腹誹了一句,順手微微用力,就撅段了手上的梅花枝。
「咔」的一聲,她回過神來,看著手上的枝椏愣了半瞬。那傲骨的花蕊還仰立在枝頭,在這沉悶夜色中,帶有一絲香氣,卻也是徒添昏香。
連冀從屋裡走出來時,便見一副美人憐花圖。
他甚至不忍去打擾元驚鴻的蹙眉微喟,見她一身淺綠華衫,乳色披風,長發簡單的束在腰間,頭上一枚再普通不過的木子玉釵,側面望去那狹長美目一貫如常的淡定清冷,可眸中細水綿綿,遙遙遠處的月光躍進去便是珠光流轉。
元驚鴻目光心思全數在了手中被她折損下來的梅花枝上,身後的腳步聲輕巧,也沒入了她的耳。
只覺身後一暖,身子微踉,已經被人穩穩的收在了懷裡。
連冀從后抱住她,下頜抵住她脖頸,柔聲道:「你在想什麼?」
元驚鴻眼臉微垂,睫羽輕簾,也細聲回道:「沒什麼,你呢?怎麼還不休息?」
二人雖在一屋歇息,卻是一人在床上,一人在貴妃榻上,以至於連冀從榻上淺寐過後才發覺出來屋裡少了一個人。
「玉兒,你不必擔心。」
連冀抱緊了懷裡的人,卻是有些緊張的說道:「就算我拼上這條命,也一定會護你周全的。」
「別胡說!」
元驚鴻轉過身來,素手纖指捂住了連冀的唇,眉目蘊滿了不明顯的擔憂。
其實他們彼此心知肚明,西侖的援軍來的太快,太猛。阿蘭敏克至少有十萬兵力是超出他們預期的,而現在,那烏泱泱的一群人馬就立在了距離天中城不過十里的地方。
這一戰,若說開始時,連冀是信心百倍,到了此時,他也有些拿捏不準了。
生死有命,連冀自問不是個怕死的人,可是如今他心中有了極大的牽挂,如何都不捨得懷裡的人有半分不好。
他握緊元驚鴻的手,兩人四目相對,「玉兒,往日有我不好的地方,瞞了你許多,也逼過你,這次戰後,我若能全身而退,我便帶你走遍世間山水,品過無數好酒,你想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
元驚鴻心頭一熱,眼中也似有氤氳霧氣,她怕一開口有些哽咽的腔調,只好點點頭。
明日那些大軍到了城門口怕是再由不得胡想了。
元驚鴻只盼望連明在萬中危機時能將那封信穩穩的送出去才好,若是從金驍回宮那會兒算起,那麼,她準備的那封信早就該到了南照,南照若是有所動靜,也早就該派出援兵來了。
是了,她在賭。
思緒飄渺間,她的目光落在了連冀腰間的玉佩上……
「玉兒。」連冀有些鄭重其事。
元驚鴻收回思緒,仰頭看著他,聽他嚴肅的說道:「明日若是他們攻了進來,其餘散分軍馬趕不回來支援,這城中兵力定不能與他二十萬雄兵對抗,那時,我便派白雷帶你和阿葉先走……」
「我不走。」
不等連冀說完,元驚鴻便截斷了他的話頭,這次,是她主動握緊了連冀的手,堅定的說道:「阿冀,以往……罷了,以往都不提了,不管明日如何,我們也一定能堅持下去,能打贏這場仗的。」
她不敢說自己私下安排連明找了南宮朱雀求援,若是沒有自己小產這事兒,她是無畏的。況且當初她去南照不就是這個目的嗎?
只是她低估了南宮朱雀的瘋狂,也小瞧了連冀對她的佔有慾。
「若是贏了,我還能活著回去,你便給我生個孩子吧。」
連冀突然間如此說道。
元驚鴻一愣,臉色有些羞赫,看連冀的目光,他卻不像是在說笑。柔和,卻又透著堅定。
她掐緊了自己指尖,輕若蚊蠅的點頭道:「好。」
聞聲清楚,連冀卻沒有過於激動的動作,而是用一種極其深情的目光看著元驚鴻,緩緩說道:「我們的孩子一定是最漂亮最優秀的。」
元驚鴻拚命的按捺住心頭的酸澀,烏黑眼珠閃著亮光,她對連冀笑道:「是啊,像我的話,就很漂亮了。」
連冀被她逗笑,輕輕攬住她,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玉兒,我愛你,至死不休。」
……
紙張跳動在活躍中,帶起細長煙塵,火星剛剛吞上去,便又被人一把碾熄了。
如此反覆數次之久。
南宮庸按了按眉心,兩個多月了,已經不是第一次拿著那張紙作弄了。實在是不明白這南宮朱雀到底是遭了什麼魔怔。
「皇上……」他喊了一聲。
案几上的青年男人一頭長發半束銀冠,正舉著紙張在火燭前來回,他穿著一身明黃,腳蹬龍紋金底靴。舉天之下敢著這服飾的人也只他一位。
南宮朱雀瞄了他一眼,知道他想問什麼,全當為容親王解惑吧,這般想著,南宮朱雀便把紙張輕飄飄的遞給了南宮庸。
南宮庸上前接住這飽受摧殘的紙張,草草一掃,才知南宮朱雀為何想燒了它卻又似捨不得。
信上的字是元驚鴻所寫。
可那內容卻委實誅心。
『呈以南照皇帝陛下,此番致信不為其他,過眼煙雲不足為提,也盼陛下明省,過之則於不提,總歸非我欠陛下。若有睞陛下垂望此信,則望派兵支援我北越對敵西侖,於舵縣往涌水方向。若陛下行此,我夫婦二人定將南照玉佩雙手歸還。』
元驚鴻在威脅南宮朱雀。
「過之則於不提,非她欠我。又是過眼煙雲也不足提。」南宮朱雀半垂眼臉,喚了口氣,道:「她定是知道了自己小產的事了,她以為又是朕下的手,才這麼明目張胆理直氣壯的威脅朕。」
南宮庸看了眼南宮朱雀的神色,沾上元驚鴻的事,他總顯得有些偏執,整個人充滿了陰冷騭氣。
「她就是仗著我愛她!才一次一次的這般算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