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此去經年

「殺」！

「沖啊！」

「奪回天中城！」

一片喊打喊殺聲，在白日里喧囂做吼，擂鼓聲動，整齊劃一的軍隊勢如破竹砍來，連冀卻是紋絲不動立於城牆之上，他心中隱隱有了計算，阿蘭敏克突如天助的十萬雄兵從何而來的。

將士開城迎敵，敵眾我寡，饒是如此，北越軍士也寧死不退，打了半晌，城門口堆滿了屍山，流滿了血海，西侖也不得進入天中城半步。

連冀微合眼瞼，似有沉思。

「父王。」元葉一身玄甲走到他身後，拱手道：「母妃來了。」

說完他側開了身，元驚鴻今日穿了身白紗水袖，本就喜歡素色的人兒近日消瘦了些，如今罩著長裙更是像那扶風弱柳，不堪一握。

「阿冀，你要出城？」元驚鴻有些急切。

連冀沒有回頭，只淡淡的恩了一聲。

「不行！」元驚鴻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失措，「此時寡不敵眾，你若出城迎敵，實在不明智！」

「我們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可是大概阿蘭敏克和阿蘭獻憂一路也布了埋伏，若不然，怎麼會只到了劉力他們？」

連冀這才回過頭來，對元驚鴻解釋道：「撐過今日，我們才有勝算，而眼下，不會有比我親自挂帥出城更激勵軍心的方法。」

「啊！」

又是一陣陣慘叫，連冀眼神一凜，又是一名大將被斬於馬下。他臉色可謂越來越難看了。

「父王，我也隨你一道出城。」元葉請旨道。

連冀望他一眼，卻是直接拒絕道：「你就算了，留在你母妃身邊好生伺候著。」

「可是……」

元葉被元驚鴻拉了拉，打斷了他。

「阿葉，你下去，我與你父王有點話說。」

「是。」

走了兩步后，阿葉又回頭，好似有些擔心，最終，慢慢走開了。

此時，城牆上除了固守的士兵，還有兩排弓箭手，正專心致志的為那些正在浴血奮戰的同胞打掩護，無暇顧及到身邊的連冀二人。

連冀背著手，沉沉的看著眼前的惡戰。

元驚鴻閉了閉眼，心頭慌亂不止，拚命求道南照的援兵快些來，快些到吧。

「咻」一聲劃破雲空的長嘯，連冀一把推開她，伸手一握，將那長箭粉碎，眉頭卻越是凝到了一堆，蘊著無窮怒火。

西侖人中也有如此了得的箭術嗎？

連冀伸出手，便有侍衛將長劍遞到了他手上。元驚鴻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去扣緊了他的手腕。

這是元驚鴻第一次這般認真的去看連冀，他臉上五官線條相當標緻，深邃又立體，一雙淡漠的雙眼襯著劍眉英氣，長發微溜，連冀其實生的很美，只是長久而習慣的陰冷氣質蓋在他身上，顯得人陰沉了些。

不過，確實是個美男子。

元驚鴻心頭酸的厲害，她三生何其有幸，能讓連冀對她傾其所有的愛護。

「阿冀，別去。」

元驚鴻紅唇一抖，聲音發著顫。

連冀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到元驚鴻的恐懼，他看著握著自己的皓腕，笑了笑，恍若回到了那年與她初識。

『你受傷了嗎？嚴不嚴重？這個葯給你，我再給你些碎銀，你好尋個去處。』

灌木林里的少年本不願多話，不想這女人非要問個大概好歹。才讓那時的阿冀生出了要跟著她的想法。

這人身上很暖和，和她在一起一定很舒服。

抱著這種想法，連冀走近了元驚鴻身邊，自此，甘願落入萬劫不復的情之一劫，再無翻身之日。

連冀勾唇微笑，元驚鴻卻睜大了眼，眼睜睜看著他輕飄飄的抹開了自己的手。

「軍國大事，太子妃不要妄議。」

說罷，他轉身欲走。

周圍士兵也迅速成排成列站好，城樓下已呈抵抗不住的趨勢，白雷又受了重傷。連元葉都在方才沖入了戰場。

元驚鴻不死心的再度追上去，死命的抱住連冀的雙肩，哭出了聲兒來，「阿冀，別去，我們撤兵吧，撤出天中，退回去。我們撤兵，你別去，別出去……」

元驚鴻哭的動靜有些大了，甚至明顯有士兵對她投來厭惡的眼神。

戰場上最忌諱女人哭嚎，這個太子妃到底懂不懂？

連冀旋而轉身，輕輕捧住元驚鴻臉頰，俯身而下。輕輕吻住了她。

元驚鴻的淚水流進兩人唇中，連冀舔了舔咸津，雙目清明，盛滿了柔情與愛意，緩緩對元驚鴻說道：「等我回來。」

此時，也是這句等我回來。

元驚鴻卻哭的收不住尾，她卻自知攔不住連冀了，她點點頭，目送連冀帶著軍士下了城樓。

可是人剛一走，元驚鴻便腿軟倒地，再也起不來似的。

她癱在地上，靠著青磚城牆，咬著手臂淚流滿面，耳邊的殺伐刺激著她的神經，她抖了抖身子，又捂住了耳朵，霎時間，恐懼，無助，絕望充斥著她整個胸腔。

『我不是啞巴，我有名字。我叫阿冀。』

『我要跟著你，你對我有恩，我便要報答你。』

『姐姐你放心，我永遠是你的阿冀，我會永遠保護你。』

一場戰爭的決定性因素雖然不是人數，可是若是壓倒性的人數優勢和絕對佔地利的軍隊勝利的幾率要大上許多許多。

『姐姐，我帶你回我的家鄉吧，那裡有許多美酒，許多花草，你喜歡貓貓狗狗，我們便養上許多。』

『我想為你建造一座沒有臟污齷齪的宮殿，把你藏在裡面，以後的日子，你便只能與我一同過下去。』

『玉兒，玉兒，我不信你一點都不曾察覺過我的心思。』

元驚鴻拚命的撕扯著自己長發，淚流滿面的自言自語道：「不準再胡想下去了，沒事的，阿冀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可是，與連冀之間的種種卻如白駒過隙，浮雲流走一般，翩翩晃在元驚鴻腦海里。

連冀一聲聲溫柔情話此時卻像是炸雷一般，充斥在元驚鴻耳畔，提醒著她越來越明顯的不安感。

突然！

「太子！」一聲激烈凄亢的呼號響徹。

元驚鴻渾身一震，睜大了雙眼瞪直了，一瞬間只覺如天旋地轉，萬物都沒了聲音，她眼前已不辯黑白，耳邊再也聽不得什麼聲來，她閉了閉眼，撐住了腦袋。心中的劇痛卻似要爬滿她全身。

便像是蜘蛛結網一般，心臟一旦裂開，疼痛如牽絲，被拉扯纏繞到她身上每一處，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肌膚。

她起身，轉頭，愣愣的看著城牆下的戰場。

北越軍士死傷無數，白雷倒在地上，元葉中了兩箭被人架在了一旁，連冀平日里的幾個隨身侍衛此刻也傷在連冀跟前，卻仍是拼了命的要上前去護住連冀。

而那被圍在正中的人……

元驚鴻眼睛乾澀酸痛，她看見連冀胸前直直插入一柄長劍，肩上還有箭矢。

「不！」

元驚鴻痛喊出聲，踉踉蹌蹌的奔下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