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鳳求凰，絕代佳人動君心（五）
宋朝第二代皇帝趙炅在三個月前頒布聖旨，為已經封王的諸皇子選妃，命全國文武官員舉薦十三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未婚嫡女、妹妹、侄女、孫女入宮，身世清白的良家子也可以進宮參加遴選。
經過三個月的籌備，來參加選妃的女子浩浩蕩蕩地從全國各地湧進了東京城，東京城裡比平時更加熱鬧起來。
皇宮巍峨，帝苑森嚴，在硃紅色的宮門兩側，有手持金刀的禁軍把守護衛，深紅的宮牆內，神情肅穆的禁軍來來回回地巡邏著。
一輪紅日噴薄而出，在漫天彩霞中冉冉升起。陽光照耀在金黃色的琉璃瓦上，為這宏偉壯麗的宮殿增添了一抹喜色。一座座宮殿美輪美奐，就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金碧輝煌，氣勢磅礴，令人嘆為觀止。
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皇家就連選擇吉日都是這麼不同凡響。
劉娥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龔美的屁股後面，由遠及近，向皇宮走來。
劉娥一臉委屈憤怒，龔美也雙眉深鎖，臉上陰得像要下大雨，黝黑的眸子里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怒意。
他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心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似乎連五臟六腑都要碎裂了。
兩個人艱難地走到御街上，硃紅色的宮門已經近在眼前，近的都能看清懸挂在宮門上方的「丹鳳門」這三個大字了。
高大的丹鳳門是皇宮大內的正門，中央是城門樓，門墩上共列五門，上部為帶平座的七開間四阿頂建築，門樓兩側有斜廊通往兩側朵樓，朵樓又向前伸出行廊，直抵前部的闕樓。下面東、西各有一座掖門，東牆一門為東華門，西牆一門為西華門，北牆一門為玄武門。門上皆是金釘朱漆，牆壁皆是磚石間甃，上面鐫鏤著龍鳳飛雲，雕甍畫棟，峻桷層榱，覆以綠色的琉璃瓦，莊嚴壯麗，盡顯皇家氣派。
龔美望著「丹鳳門」這三個大字猶豫了一下，停住了腳步。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何況，這不是侯門，這是皇宮！
何況，他們不是情侶，他們是夫妻！
雖然，她只是他名義上的「妾」，但她是他愛如生命的女子，是他此生活著的希望，可是現在，他卻要親自把她送入這漠漠高牆之內！
劉娥看到「丹鳳門」這三個字，心裡感到無比惶恐緊張，抬起腳來就想往回跑。
龔美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使勁往自己面前一逮，揚起手來就在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兩巴掌，劉娥不哭不喊也不鬧，就那樣老老實實地讓他打。
「你打吧，打死我吧。」劉娥聲音淡淡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心裡竟然是出奇的平靜。
龔美一怔，揚在空中的手再也打不下去，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劉娥也靜靜地看著他，悠悠地開口道：「美哥哥，我問你三個問題。」
龔美不說話，等待著她再次開口。
「你愛過我嗎？」劉娥盯著他的眼睛，目光溫柔如水，清澈明凈，讓他不忍心把她往這個深宮大院里推，捨不得讓她離開自己。
「我只是把你當妹妹，真正愛你的人在這裡面。」龔美輕輕地把目光往皇宮裡一點，笑容清淺。
明明還是那樣溫暖的笑容，卻讓劉娥感覺到像輕薄如紙的劍，不用割，只劍光一閃，她的心就會被那寒芒碎裂成片。
她忍不住想打顫，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又問他：「你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
龔美心裡一驚，他曾經對她說過，他會永遠和她在一起，會守護她一生一世。
他默默地看著劉娥，劉娥忍不住微笑起來，目光中滿是嘲諷。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永遠只不過是五年！」她嘴角的嘲弄越來越深，龔美無言以對。
他心裡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她永遠不會懂，他也不需要讓她懂。
「還有第三個問題，如果我不是妾，是你的妻子，你還會賣我嗎？」她目光殷殷地盯著他，彷彿在盼望著什麼。
是在盼望著他最後一刻的心軟嗎？說不賣她了，牽著她的手回家。
龔美似乎已經猜到了她的意圖，目光霎那間變得冷凜起來，硬著心腸說：「不會，所以你不能再做妾！」
「我就知道是這樣！」劉娥冷笑一聲，又問他：「你覺得一個堂堂的皇子，真會娶一個銀匠的小妾做妻子？」
「他說過，絕對不會讓你做妾！」龔美眸中閃過一絲寒光，好似冰雕雪人一般。
「你還真相信他！好，我的問題已經問完了。既然你不愛我，你的東西我一件都不要，全部還給你。」劉娥強忍住心中的悲痛，把龔美送給她的手鐲、耳環摘了下來，最後把頭上的蝴蝶銀釵也摘了下來，一齊塞進了他的手裡。
龔美只覺得頭「嗡」地一下，好像被誰打了一悶棍，直把他打得暈頭轉向。
他木然地看著劉娥，連手中的首飾也忘記了再還給她。
良久，他才訥訥地開口道：「無論怎樣，我都要你好好活著。」
「我當然會好好活著，外婆說了，這世上沒有人值得我流淚，也沒有事值得我難過，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活著，快快樂樂的度過每一天。」劉娥倔強地昂著頭，眼睛里卻已經悄悄地蒙上了一層霧水。
「外婆說的對……你過去吧……記住，別多管閑事，別張揚，安安靜靜地等著韓王就好。」龔美的頭暈得厲害，身子已經搖搖欲墜，卻還兀自強撐著，不想讓劉娥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我恨你，永遠恨你！你的永遠是五年，我的永遠是一輩子。」劉娥說完，不等龔美再說什麼，轉身便飛快地跑向了丹鳳門，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
在高大的丹鳳門下，她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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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眼朦朧里，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
斯人如玉，白衣勝雪，笑容清淺。
他用自己溫暖而又纖秀的大手牽著她的小手，救她於水火之中。
那年她十歲，舅媽想把她賣入怡紅院，他將她買下來，成為他的小妾。
他比她大十歲，有一顆玲瓏剔透溫柔善良的水晶心。
雖然她是他的小妾，但是他對她如父如兄，對她千般寵愛萬般呵護，他的正妻不容於她，他竟然為了她休掉妻子，領著她遠走高飛，從蜀地千里迢迢來到京城謀生。
記憶里，他似乎總是在盼望著她長大，而她一點兒都不希望自己長大。
他笑意清淺地看著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我的小姮兒，快點兒長大吧！」
她瞪著一雙澄澈而又純凈的大眼睛說：「我想永遠和美哥哥在一起！我不想長大！」
他溺愛地捏了捏她粉嘟嘟白嫩嫩的小臉蛋，戲謔道：「傻姮兒，長大了美哥哥才好娶你呀！那樣咱們就一輩子都不用分開了！」
於是，她就天天盼望著自己長大，盼望著自己能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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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龔美，依稀還是五年前的樣子，可是，分明卻又有哪裡不同了！
難道他沒看見嗎？她一直那麼努力那麼努力，就像一朵花一樣努力地綻放著，只希望他能看到自己最美麗的樣子。
可是，他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狠心？花還沒開好呢，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她給賣掉了！
難道真的是緣來擋不住，緣去不可留，他與她之間就只有這區區五年的緣分？
她握著小小的拳頭，纖瘦的身影顯得是那樣的孤獨而又無助。
她恨龔美，恨他給了她那麼多美好的希望，現在卻又一手摧毀了她的幸福，讓她從雲端跌入了地獄。
她恨他，在心裡默默地賭咒發誓：龔美，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她心裡有千般委屈，萬般難過，喉頭哽咽著，卻忍不住又低聲呢喃了一句：「美哥哥……」，任憑淚水汩汩而出。
龔美面無表情，漠然地轉過身去，用背對著她，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
丹鳳門就像一個檻，從此以後就會把他們隔成兩個世界，也許再不相見，也許咫尺天涯，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