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丹城風雨
黑衣男子萬年不變的木然面孔此刻也微微有了變化。
但見他俊眉隱隱一斂,已是不願再理會她徑自離去。
雲鏡卻快步追了上去,一邊拉住他的衣袖,一邊扯了蕭煜衣裳仍繼續撕著:「哎,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爾後,她終於從蕭煜身上集齊了布帶,圍著黑衣男子比劃一圈,便將布帶一頭交給蕭煜,她則繞到黑衣男子後背湊頭看了看,直看得所有人莫名其妙。
雲鏡卻不以為意,一經看過便出手極快地在那人後背上連點兩處,驚得所有人大驚失色,連蕭煜都怔了一怔;回神雲鏡已一拉那黑衣人的胳膊,嘻嘻笑道:「放心,我不會害你。他讓你吃了一劍,雖是比武,卻也是因我之過,幫你包紮一下,算作補償吧!」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蕭煜。
那「因她之過」旁人雖聽不出來,蕭煜卻是明白。她是指今晚因她幫自己猜過了謎關,才使得黑衣男子多了一重磨難。
看看她,再看那木然不動的黑衣男子,蕭煜的唇不覺深深抿起。
隨後,眾人眼看著雲鏡安排蕭煜拉住帶子一端,她自已則繞著那竟也依言張臂的黑衣男子扯著布帶連繞幾圈,便在那人胸前像扎花一般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拍拍手滿意地瞧了一眼,「搞定!加油吧,祝你成功!」
望著那張俏麗靈動的小臉,黑衣男子目光動了動,卻是一言不發,轉身而去。
看台上的所有人都在煙雨樓主的客排下相繼退於樓內。
一時若大的燈台之下,只有那一道剛冷挺拔的身影,靜靜立於重重黑衣人的包圍之中,開始他今晚最後的搏擊。
「快走快走。」雲鏡一經離席,便做賊一般地匆匆拉了蕭煜與黑衣就往人堆里鑽。
蕭煜被拉得莫名其妙,不解道:「幹嗎,最精彩的還沒有看呢,急著跑什麼?」
「你還敢說!」
雲鏡怒目圓瞪,「你知道今天這一露臉,我有多麻煩?再不走,待會被我爹逮住,你幫我擋著!告訴你,還不許透露我在裝傻的消息,至於要怎麼讓他相信,你自己想辦法,哼!」
蕭煜無語,轉頭看了看身後台上正激烈酣斗的人影,試探性地問道:「哦,那你不看了?不想知道那個人,能不能拿不到那盞花燈?」
雲鏡頭也不回,只拉著他與黑米悶頭直走,「看什麼看,你把人家打傷了不怕人回頭找你賠償醫藥費啊!再說了,他拿不拿到那盞燈干我們什麼事,我又不稀罕。何況我最怕看那種打鬥場面了,好端端的一個人為盞破燈送命多不值得,偏有人還不要命地往裡跳,被人亂刀砍死也是活該!哎,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忽覺身後的人拉不動了,雲鏡回頭一看,蕭煜那廝不知何故正怔怔地看著她。
那眼神,似乎看一個外星人!
顯然,她的冷血無情讓他驚到了,可她說得有錯嗎?
她生平最討厭自以為是、拿性命不當回事的人了!
說來,蕭煜這廝也是這種人;他要送死,她早不該攔他的。
「走走,我當然走!二嫂等我!」
蕭煜被她那麼一瞪一睇,非但未生氣,反而面色一松,已快步跟了上前。
今晚的她給他太多的驚異,卻不知因何,他突然很喜歡這種被她瞪著眼訓斥的感覺。
似乎,那是一種會讓人心安的在乎!
回到蕭宅,已至亥時。
門口守夜的下人看著蕭煜一身狼狽地回來,只差眼珠子沒看掉出來。
雲鏡則累得兩腿幾乎走不動路。
因街上人多馬車不便,從出門到現在,她足足走了近三條街的來回;若非之前在看台上坐了會兒,她這會子估計都能累趴在街上起不來。
是而一經躺上床,她便睡得比豬還沉,等再醒來已是次日大天亮。
一早上,雲鏡便聽到房外丫鬟、下人們嘰嘰喳喳跟報辰鳥似的,吵得她不得安睡。
細聽了竟是在議論昨晚街上的贏花燈之事,其中不乏提到她跟蕭煜也在台上湊熱的事兒,顯然昨晚之事,今早怕是已傳遍了全城。
雲鏡到是沒想到,那名黑衣男子當真拼了性命贏下了那盞百花燈,卻顯然傷得不輕。
聽丫鬟們口氣,此人即使有幸贏得那盞花燈,怕也不得長久。
經昨晚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提燈大戲落幕,煙雨樓主果真信守承諾,爽快地任那人將七彩錦璃百花燈帶走。
同時也大讚那人身手了得,嘆那盞風吹不熄、雨澆不滅、擁有無限神奇力量的神燈唯有此等智勇雙全的人才配擁有。
以至一經嘆畢,眾人嘩然。
終於世人理解了為什麼有人會冒著生死危險不要命地去贏那盞花燈,原來所謂的價值連城的極品花燈,並非只是擺設。
這樣的神物現世,世上又有幾人不動心?
怨不得今早丫鬟們這麼多話。
原來,昨晚還熱鬧哄哄的繁華丹城,經昨一夜,卻變得血腥濃郁,惹人心驚。
大早上街的商家、小販與行人們,一路上不時見到血跡斑斑、屍體橫躺;膽大的都是魂飛魄散,膽小的直接嚇暈當場,情形好不駭人。
而這些下人們之所以在這兒說,就是因聽了蕭家負責上街採買回來的下人的傳說,一個個俱是因此緊張兮兮、惶惶不安。
都怕此事發生在丹城,若是天下各地的三教九流捕風捉影、一下子全涌到丹城,那城中居民可就慘了。
那些人可都是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像昨夜那樣,連打更的更夫都不放過,可見殘忍。
雲鏡聽了,先是驚奇,后不覺為昨夜那名黑衣男子暗暗嘆息。
那人來歷顯然不普通。
亦聰明地一早用了化名,想是早已對昨晚的行動計劃在先,志在必得。
可那煙雨樓主分明更為狡詐。
明著讚歎那人與神奇匹配,暗中卻是透露世人神奇之價值所在。
如此一來,那名贏得神奇的黑衣男子便等於擁有了讓世人覬覦的寶藏,加之一場拼博已令他重傷在身,想要就此帶燈離開,又豈能安然而退?
而那煙雨樓主若是趁機暗中派人搶奪,大可偽裝成天下各派江湖勢力聞風哄至、互相廝鬥的結果,即便有人會懷疑到煙雨樓,只要證據不足,誰又能奈他何?
況那神燈如今下落不明,那名男子與他身邊的白子女子又蹤跡全無,此案一時,怕是難結。
丹城的這一場風雨,怕是免不了了。
「喲,丹朱姐姐怎麼有空兒過來了?」
「都在呢?二奶奶起來了沒?」
正聽著,苑裡的下人卻忽然聲音一靜,再聽已是春梅帶笑的聲音,與一道微揚的端莊女聲漸漸從遠處傳來。
雲鏡心頭一動,已知自己賴床不成了。
果然,來人也不多說閑話,聽說雲鏡還未起床,便徑直讓春梅她們趕緊喚她起床,說是老夫人有請。
這位叫丹朱的到是個玲瓏人。
這滿宅的下人都知道老夫人對雲鏡這位二奶奶不待見,此人卻依舊帶話時加上「有請」二字,以至苑裡下人到一時不敢再有怠慢,快速入房替雲鏡梳妝一番,便由小蓉跟冬竹陪著一塊兒去了前院老夫人處。
去到那兒,雲鏡見到華氏已在堂屋裡坐著,大嫂凌錦如與姚婧、秦氏幾人都在,就連蕭煜也在。
微微詫異看他一眼,那廝卻對她揚唇一笑:「二嫂,昨夜睡得可好?」
一夜無夢,好得不能再好。
雲鏡一搖腦袋,眼神好不驚慌:「不好,我夢見四叔被人拿劍把衣服都挑破了,還殺了人,好可怕!」
一屋子的人紛紛變色,卻唯有蕭煜笑得微微尷尬,眼裡有著掩不住的無奈,「那二嫂確實是做夢呢,我倒是一夜好睡好夢……唔,我還夢見二嫂給我做花燈呢。」
「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有!」
一聲威嚴的沉喝,使得屋中立時鴉雀無聲。
雲鏡抬眸看去,那華氏正一臉鐵青的瞪著蕭煜,手中的青花瓷盞重重往茶几上一擱,分明被蕭煜與雲鏡這般旁若無人的對話氣得不輕。
雲鏡乖乖閉嘴,心中卻是不以為意。
顯然昨晚之事有人已經傳到了老夫人的耳里,可傳便是傳了,她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只要蕭煜不說,那其他便是有人看到蕭煜與她在台上的情景,卻到底離得遠,誰又知道他們私里說了些什麼?
若真有人對自己的裝傻產生懷疑,那也絕不是這蕭家的人,只會是她爹雲天傲。
可眼下丹城發生了這樣大的事,雲天傲昨為本城郡王,一時只怕要忙得日夜無休,短時間定不會抽空過問自己這檔子事。
那邊,華氏冷著眼掃過看了就鬧心的傻兒媳,便語重心長地開始訓斥蕭煜。
「老四你也不小了,昨兒個讓你帶你二嫂出去逛逛花燈,你做什麼不好,怎麼偏偏去湊那份不要命的熱鬧?」
話聲一頓,她見蕭煜仍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恨鐵不成鋼道:「怎麼不說話了?發生這樣大的事,你竟然還當沒事人一樣,你可知道那是些什麼樣的人就跟人上台比試?那燈拿到了嗎?怎麼沒見你帶回來讓我也瞧瞧?」
「大娘,不就去湊個熱鬧嗎,這不是什麼事也沒有,都好端端在這兒呢。」蕭煜抵不過華氏這般嚴肅訓斥,有些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答得輕巧。
華氏卻眼神一厲,平日寬容祥和的樣子再也不見,怒道:「你還敢說!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整個蕭家都要因你而起禍端,你卻弔兒郎當,一點不知收斂!聽著,從今天開始我不許你再邁出這宅子大門一步,不等你二哥回來,你哪兒也給我別去!」
「姐姐發這麼大脾氣做什麼?」蕭煜面色微變,卻是一聲未吭。
一旁的秦氏卻拉著臉坐不住了,「老四不過貪玩湊了份熱鬧,怎麼就說成惹了多大禍事一般,這麼嚴重?昨夜那事可是滿城人都看著,老四堂堂正正與人比試,贏得花燈也是為蕭家長臉;便是贏不得,也算是盡了心力,姐姐豈能有了錯全往煜兒身上堆,叫人聽了心裡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