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溫暖港灣2
想到這兒,她替手上他解衣的動作不由泄憤地粗重了幾分,使得蕭煌當即悶聲一哼,蒼白的面色便因此更白了幾分。
「相公把手臂抬下,不然笑笑不好幫你脫衣服。」
暗暗偷笑的雲鏡裝作無知的樣子抬起頭,卻一眼看到那張蒼白無色的俊臉一時間血色全無,甚是駭人。
「喂,你怎麼了?」
眼見他眉頭深擰、唇角緊抿,額上這短短時間竟冒出了許多細汗,彷彿正忍受著一種極大的痛苦,雲鏡不由嚇了一跳。
與此同時,她的鼻子敏感地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血腥氣味正在周身迅速蔓延,嚇得眸光一變,瞪大眼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見她眼中竟盛滿擔憂與關心,蕭煌不覺寒眸微暖,單手吃力地搭上她的肩頭,低低吐出了幾個音符:「沒事,扶我坐下……」
然他話音剛落,整個人便頭中一眩、失重地直直朝著還未來得及將他扶住的雲鏡身上傾跌,使得雲鏡一時承重不住,被他死死壓倒在了身後的床上。
「二爺!」
「二哥?」
幾道驚呼同時響起,雲鏡只覺心跳一滯,胸口已很快感覺到了一片腥濃的濕濡之意……
蕭煌受傷了。
這個消息自蕭煌那驚天動地的一倒,很快便傳至了各苑各屋、上上下下。
老夫人鞋都沒來得及換便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姚婧一臉驚慌地擠在病床前哭,雲鏡默默站在一旁,身上被那人沾染的血衣還不曾來得及換下。
蕭煜與聞訊趕回的蕭炫面色各異,二人靜靜看著床上正被大夫醫治中的受傷男子,眼裡分明映著震驚。
診斷的結果出來了。
蕭煌因失血過多而導致昏迷。
身上的傷口前前後後、大大小小共七八處,其中最致命的一擊在後心處;雖已有癒合跡象,卻因趕路過急、疲憊交加,導至傷口開裂,這才造成二度傷害,陷入昏迷。
老夫人聽后憂驚交加。
老二這一行回來竟弄得滿身是傷,這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得知大夫說蕭煌需要好好養傷,短時期不宜再有劇烈運動,不等傷口長好不得過度操勞等等諸類事宜,皆連連應下。
等到大夫一走,她又急又怒地一瞪李銘,低道:「隨我出來,把事情原原本本給我交待清楚。」
除了雲鏡,所有人都隨了老夫人去了外屋。
姚婧經過雲鏡跟前時恨恨瞪了她一眼,唾棄道:「二哥最愛乾淨,二嫂這樣髒兮兮的也不叫人洗洗,還傻站著做什麼?」
雲鏡自是沒有睬她。
姚婧自知雞同鴨講,只昂著頭一臉不屑地打她身前走過,出門前還特意提點冬竹,小心照看著二哥,莫讓那傻子再失手碰傷了二哥。
冬竹臉色古怪地看了姚婧一眼,卻靜靜垂立一邊不曾應聲。
待得姚婧離開,她方輕輕走到雲鏡身邊,小聲問道:「二奶奶,需要奴婢幫您換洗嗎?」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雲鏡平靜地看她一眼,見冬竹目光微閃,只抬了抬手讓她先去:「替我將門帶上,有人過來提醒一聲。」
冬竹目光再變,卻僅是一霎,便換上輕喜的神色,恭敬道:「謝謝二奶奶信任,奴婢明白。」
待到房裡只剩下雲鏡一人,她方重新走回到床邊,靜靜看著那面色蒼白、昏睡未醒的男子,重新掀開了被蓋,輕手解起了他的衣裳。
方才大夫檢查時她未能細看,此刻才發現,蕭煌身上傷口多而複雜。
竟是劍傷、刀傷、箭傷皆有,且深深淺淺,癒合程度也不等,顯然非同日受的傷。
而大夫所言非虛,對蕭煌最具殺傷力的是后心處那一處箭傷。
此刻她無法翻他過來細看,卻從他前胸右側都可看出一片暗紅色的腫脹痕迹,可見那傷口極深又已惡化,竟似乎還有中毒跡向。
鼻子再湊近細聞,濃濃的血腥味下有著一種奇異的藥味。
顯然之前替他診治的人也知道他中了毒,並對症下藥施了解毒之葯,卻之所以還未清除體內毒素,一則因中劍過深、不易治療。
二則是因對方不知是時間蒼促還是其他,只純憑藥物治療,未進行相應的排毒措施。
是而他傷口癒合緩慢,且反覆無常,想要痊癒根本沒有可能;反還會留下不良後遺症,對人體的傷害影響極大。
眉心一擰,雲鏡又仔細檢查了他身上的其他傷口,俱是觸目驚心,不忍直視。
這個傢伙,這趟出門都幹了什麼?
弄得一身傷不說,治都不好治就回來了,真是不要命了!
忍不住抬頭瞪他一眼,卻這一抬頭,整個人便因此僵在了原地。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人幽眸直直落在自己臉上,雲鏡不想他竟這麼快就醒了,還這樣悄無聲息地睜著眼睛不說話,想要嚇死人么?
蕭煌彎下了唇角,好看的鳳眸淺淺浮上一絲笑意,「被你凍醒的。」
雲鏡先是一呆,隨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大敞著他的衣裳在做研究,到忘了這種天氣他肌膚外露當然很冷。
尷尬地挪開手,她手忙腳亂地趕緊替他攏衣裳、蓋被子,卻一時不慎碰著他傷口,再度引起他「噝」地吸一口涼氣,又忙放輕了動作,連聲說著「對不起」。
等到重新幫他遮蓋好,雲鏡見他目光依然緊盯著自己不放,不覺不自在道:「你這樣看我做什麼?我不過是替你看看傷口,又不是想害你!」
「我知道。」蕭煌目不轉睛,聲音略有些低弱的黯啞,「我只是不知,笑笑還會幫人看病。不知道我身上這些傷,笑笑能不能幫我治好?」
「傷口都是小事,只要調養好,不過留幾個疤痕。可是中毒的地方卻有些難辦,如果不用針灸幫你排毒,僅憑藥物是難……咦,你怎麼知道我會看病?」
雲鏡信口而應,卻說到中途猛覺有哪裡不對。
而那人卻神色如舊,只靜靜看著她笑。
眸光里,先前的寒意不知何時已經消退,留下的,是一抹淡淡溫馨與放鬆。
儘管一身傷痛,疲憊不堪……卻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竟有種難以形容的安逸與滿足。
似乎,這就是家的感覺。
「以前不知,可現在卻知道了。」微微一笑,他俊美的面容雖蒼白,卻依舊迷人,「過來。」
他對她伸出手,在雲鏡不解地伸手過去時,他大手一握,緊緊將她的小手攜裹在內:「在這裡陪我,別走開。」
「……」
雲鏡呼吸一窒,望著那張就此在眼前安然入睡的俊臉,心底忽然升起一抹奇異的感覺。
此時的他,彷彿是一個歷經滔天巨浪的帆船回到了寧靜的港灣;疲憊過後,拋卻了一切風浪、煩惱,靜靜享受著難得的安寧,沉沉入夢。
他便是那船,而她,便那是寧靜的港灣。
小言的情景,溫馨的片段,卻似乎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呢?
雲鏡冥思苦想……隨後靈光一現,美眸大亮!
擦,這情景不對啊!
她與蕭煌的角色是不是顛倒過來了?他該是她的港灣才對,給她依靠,給她溫暖……
淚流滿面地欲抽手,卻驚動那人睜了眼,見她依然在旁坐著,又神色一松,緊緊了手心,重新陷入夢鄉。
這下雲鏡卻不敢再動。
既使總覺得這樣被他握著手坐在他床頭情形很怪異,可他眼下是個病人,神智是否清醒本就待定,她全當照顧他,等他稍稍睡實了再走吧……
這一坐,似乎也沒多長時間。
許是屋內的寧神香太濃,不過片刻,雲鏡竟生出一絲困意,微微打了個哈欠,撐手打起了盹兒。
這一睡不要緊,卻將冬竹的提醒給忽聽了。
等到華氏與眾人再回房中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副情景。
蕭煌靜靜睡在床上,雲鏡靜靜趴在床頭。
蕭煌被中伸出的一隻手緊緊抓著外面雲鏡的手,二人鼻息均勻,睡得正濃。
華氏驚得呆了呆,姚婧卻是眼底泛了紅,氣得鼻子都歪了。
冬竹快步上前輕輕喚了聲「二奶奶」,雲鏡這才「嗯」了聲,顯然還有些不在狀態。
等看到一屋的人全不約而同地盯著自己的手看,她才猛然想起了什麼,迅速一抽手,將蕭煌的手塞回被下。
誰知蕭煌反手一握,竟又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睜眼見一堆人站在屋裡,擰眉道:「怎麼都在,我不過睡會兒就起,娘讓大家都散了吧!」
華氏面色一慌,忙擺手道:「不用起不用起,老二你好好睡著,有事養好身子再說。銘哥兒把一切都跟我們說了,你遇上流寇這麼大的事也不稍個信通知家裡一聲,幸好老天保佑你能平安回來,不然娘可真不知要怎麼辦了!」
說著她已淚水漣漣,為老二傷得那麼重心疼不已。
看得雲鏡都不免暗暗生嘆。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即使蕭煌與她不夠親近,甚至還有許多事瞞著她,卻一旦有個傷痛加身,她做母親的便感同身受、擔憂不已。
蕭煌沒有出聲,雲鏡不由在他手心拿指甲戳他,方聽他低低「喔」了聲,淡淡道:「不過是些小傷,讓娘擔心了。我休息一兩日便沒事,娘跟大家且回去休息吧,笑笑在這兒就行了。」
最後那句話讓所有人都微微意外,卻只有姚婧眼睛一紅,巴巴地湊上前道:「二哥受了傷行動不便,還是由婧兒留下照顧吧。二嫂頭腦不清,萬一不小心再弄傷到二哥,可就不好了。」
蕭煜從進門初到現在,都始終緊緊盯著雲鏡與二哥交握一處的手,靜默不言。
方才她與二哥安然相眠的情景始終盤繞在他眼前,那般的美好,卻又是那般的刺眼。
直至此刻,他才知有一種感情,在看不清的時候眩麗奪目、大放異彩。
一旦看清,卻似萬芒刺目,扎進去后,便再也拔不出來。
她,便是他眼底的眩目光彩。
亦是,那萬道芒刺,從他的雙眼,直直扎透至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