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同舟共濟1
外面靜了一下,有人低聲說了幾句甚麼,然後金重樓的聲音重又響起:「我這陣法,你覺得你還有破陣而出的希望么?反正早晚要死,法寶死捂著有啥用?送出來還賺個感激。」
看來金重樓身邊有一個謀士……否則的話,以他急燥的性子,早失了分寸。端木九華一挑眉:「多謝提醒,既然我早晚要死,我死了也仍舊保不住她,八卦紫綬衣倒也可以省了。」一邊就退了回來。
金重樓仍是說個不停,又弄出種種聲音,端木九華咬緊牙關不再理會,只轉著圈研究外面的陣法,可是金重樓所布的陣法極為厚重笨拙,但也正因為太過厚重笨拙,就好像用百尺厚的石頭圍起一個圈,那中間的劍再鋒利,也沒辦法破石衝出……
正自躊躇,忽見一縷煙霧從石縫中逸入,隨即,更多的煙霧爭先恐後的涌了進來,端木九華不由自主的嗆咳了兩聲,急屏住呼吸。山洞很淺,煙霧不大一會兒便充滿了全部空間,且只入不出,漸漸濃郁,其中不時有或藍或紫的霧圈若隱若現,顯然煙霧中尚有詭異。
這法子的確拙劣,卻很有效,若是平日,他可以屏息幾個時辰,可現在,他最多能撐半柱香。端木九華背靠了山壁,眼前漸漸發花,若他昏厥,就不能控制呼吸,必定會吸入煙霧……到那時豈不是任人魚肉!端木九華一咬牙,就手取出了瑤琴,開始閉目彈奏,他號稱琴帝,自然在這個琴字上極有造諧,現在身陷陣法不能以音刀殺人,卻可以用琴音擾亂他們的神智!
可此時他要對付的是修士,就不可能不動用靈力……琴音鏗鏘,端木九華雙目緊閉,指尖飛溯,窒息的痛苦與強運內息的痛苦同時侵襲而來,周身痛的有如撕裂一般……喉口忽然一腥,卻被他強咽了下去……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此時他已經不求勝,只求同歸於盡!
就在這當口,毫無徵兆的,忽有一隻小手兒伸過來,牽了牽他的袍角,端木九華大吃一驚,指下崩的一聲斷了一根琴弦,急張眼看時,才發現身周煙霧清出了一個小小的空缺,腳下一個圓圓的洞,大眼睛的小姑娘正冒出一個頭來,對他笑眯眯的眨眼睛。
端木九華愕然看她,幾乎不知身在何處,花朝月打了個手勢,又拉了拉他的袖子,端木九華仍是怔怔看她,有一種名為「失而復得」奇異感覺,讓他整個人都有點兒恍惚。花朝月不耐煩起來,索性跳上來,一把把他推了下去。
這種感覺像坐滑梯,唰的一下墜落下來,再唰的一下滑到頂端,端木九華只覺得頭頂一亮,已經到了地面,伸手扶著洞口抬頭看時,果然到了金重樓一行人的背後。這般情形,恍如那日,只是這一次,是別人做了靶子……看著頭頂驕陽,端木九華幾次三番,錯疑是夢……隨即,有人拉了拉他的袍角,從他腳下慢慢攀上來,彎起眉眼:「先生。」
他居然下意識的應了一聲,隨即皺起眉,看著她黑髮的後腦勺,這洞口看起來並不大,可是兩人這樣前後站著,仍舊不顯得擁擠,不知出於怎樣心情,他緩緩向前,幾乎將她的小身量擁入懷中……她卻似乎沒有留意,指著遠處的一群人:「看,那個金色衣服的是你仇人吧?不過那人笨的很,他身邊那個紫衣服才討厭,壞主意都是他出的……」
端木九華心頭忽然一跳,急抬頭尋找,果然便見金重樓腳邊躺著一個女子,雙手被繩子捆在身後,端木九華輕咳了一聲,道:「那是……」
「嗯?」花朝月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恍然:「哦!那個是他們自己的人,真好笑,他們就算認不出,難道也沒發現少了個人嘛?」
他情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又自覺無聊,緩緩離她遠些,花朝月趴在地面上,悠哉游哉的等著,端木九華等了一息,才道:「不走嗎?」
她從戒指里掏了個蘋果出來啃:「等一下。」
他有些無語,兩處隔的並不遠,可是她顯然用了甚麼法子,讓他們聽不到這兒的聲音……看她就這麼趴在地面上,也不怕沾髒了衣服,他有點兒皺眉,脫口而出的想說句甚麼,又咽了回去,道:「你不走,我走了。」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哦!」
她居然不阻止?端木九華猶豫了一下,還是冷著臉道:「你不要我送你出結界了么?」
她啃著蘋果,頭也不回,「不用了。」
他微愕,心念電轉,忽然神情一冷:「你……已經知道我不是甚麼先生了罷?」
「嗯?」她暫停了一下啃蘋果的動作,回頭看他一眼,彎起眉眼:「你就是先生啊!」
看清她眼中的狡黠,端木九華雙眉深皺,終他一生,未曾跟這種古靈精怪的小姑娘打過交道,他是真的弄不清楚她在想甚麼,如果說忘憂無效,她怎會不來殺他?如果忘憂有效,她又怎會知道他的身份?不,也不對,跟這些妖族打了一天一夜,她怎可能不知他是端木九華?她最多只是不記得他與她那些糾葛罷了……那她已經明知他不是「先生」,卻還將錯就錯……難道也是為了他手中的法器?
本來應該很憤怒,卻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心安,端木九華想了一下,淡淡道:「花朝月,我……」
一句話尚未說完,花朝月已經啃完了最後一口,十分隨意似的,將果核一丟……幾乎與此同時,山洞處隱約的白光一閃……正在叫囂的金重樓一行人,忽然就消失了。
花朝月手兒撐地,跳出了洞口,伸手來拉他,端木九華避開,艱難的爬了出去,回頭看時,地面已經平平整整,方才的井口大的洞口,早已經消失了。端木九華心頭一動,訝然道:「你把他們關進了山洞?」
「對啊!」花朝月毫不在意:「這叫以其人之道,還冶其人之身……他們敢惹我當然要付出代價,再說了,難道先生可以白給他們欺負啊!」
端木九華一聲不吭,心頭百味雜陣,花朝月早勾勾手指,「來,我帶你去休息一下。」
端木九華有些猶豫,方才他揮手而奏,看似從容,其實已經傾盡全力,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花朝月回頭瞧時,他正一手扶著瑤琴,雪袍的身影搖搖欲墜,他生的本極清雅妍麗,長發漆黑中微泛珠光,肌理卻白的幾乎透明,漆黑的長眉絞扭在一起,神色有些痛苦,密密長睫遮了淡藍色的眼瞳,整個人帶著一股凌虐般的風-情,憔悴卻絕美。
花朝月微微挑眉,卻隨即抑了,笑眯眯的走了回來,伸手去扶他的手肘:「先生,你不舒服嘛?我扶你走?」
「不必了。」端木九華輕輕抬手,擋開她手,張眼看她,瞳中神色卻極平靜:「我不會隨你去的。」
花朝月眨眨眼:「先生啊,吃一塹長一智,你不聽我話是要吃虧的!」
「是。」端木九華淡淡的道:「我相信,我相信你帶我去的地方一定很安全,比我自己找的安全的多,我也相信只要你想,就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護我周全……可是花朝月,你方才說過,惹到你的人,就要付出代價,我自認方才曾對你見死不救,便當不得你的臨危相救……更當不得你此時帶我趨吉避凶。所以,我不會隨你去。」
花朝月微訝的挑眉,看他說話尚有氣無力,辭意卻極坦然,不由訝笑,頓了一頓,才笑眯眯的道:「先生啊,你這個脾氣,還真是……這種脾氣是要吃虧的哦,有的沾光還不佔,幹嘛這麼老實嘛!這世上哪有幾件事真能公平啊!」
「也許罷……」端木九華說話漸漸流暢,可是看他面色愈來愈是蒼白,便知他不過是在強撐,「不拘之前怎樣,你救我兩次,在情在理,我都需報答,我手中的東西,你想要甚麼,我都可以給你。」
「哦?」花朝月笑道:「如果我也要八卦紫綬衣哪?」
端木九華神色不變:「你果然甚麼都聽到了……好。你要,我就給你。」一邊說著,便略略閉目,他此時內息尚未歸納,護身法寶也不能浮現,但畢竟是認過主的法寶,意念指揮下,便出現在手中,他坦然遞上:「便是這個了,但是我死之前,只怕不能認主,你需多等幾日。」
花朝月實在有些愕然,對他上下打量,好一會兒,才輕輕一笑,不緊不慢的道:「先生啊!你究竟怎麼想的,真以為我會稀罕這些?要說法器,我認識天下第一煉器師花漫天,但凡我想要,花伯伯總會幫我煉的,且最差也是高階,要說法寶,我家人隨手拿一件出來,在人間便是不得了的法寶。要是想要有名氣的上古至寶,我爹爹只要開口,有的是神仙哭著喊著送我玩兒……你真覺得我會缺寶貝嘛?」
端木九華臉色泛白,她的口氣真的很大,可是,他能感覺得到,她說的是實話……瞧他神色,花朝月嫣然一笑:「這個且不說,我娘可是天下第一天師,我從小就跟她學天師符,無所不能,想要甚麼自己刻就有了,我需要那些亂七八糟的所謂寶物嘛?」
端木九華怔住,看著她,頓了一頓,才道:「那你要甚麼?」
花朝月一笑:「我嘛……我現在只要先生聽我話,我說向東就向東,我說向西就向西。」一邊說,一邊悠哉游哉的轉身向前走,隔了許久,才聽身後腳步聲響,端木九華跟了上來。
端木九華體內氣息四散迸流,每走一步,都似乎在將全身的骨頭血脈打散重組,劇痛之下,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腳下也是不住踉蹌,短短路程竟是死去活來……花朝月卻似乎並未留意,只背著小手兒,悠哉游哉走在前面。
現在的情形就是這樣,她若是被他騙到才相助於他,等他不需要了也不過是過河拆橋,他不會覺得有多少愧疚。可現在她偏偏是明明白白的相助他。他不願意欠人情,不惜送出寶衣,圖個兩清,她卻偏偏不要……
她走的路七折八繞,卻並沒有碰到哪怕一個妖族……一直到了一片小樹林,花朝月伸手拂開了擋路的藤蔓,便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口,端木九華一聲不吭的彎腰進入,她便鬆手放回,略略整理,笑道:「就是這兒了,先生先吃顆丹藥。」一邊就掏了一把丹藥出來,雙手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