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一字之善2
他情不自禁的低頭,重又將目光放在她臉上,目光描摹她的眉眼……
花朝月這些日子,完全是憑著一股子倔強在強撐,不提她每每替他護法退敵,即使是他替她護法時,她也不敢放心睡去。所以唯一睡著的時候,便是那天他替她按摩風池穴的時候,也只睡了個把時辰。整個人著實疲憊不堪,弦崩的幾乎要斷了。可是她畢竟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女孩,這次羞憤之下,大哭了一場,反而整個人都鬆懈許多,不管不顧的躺下,便真的睡著了。
這一覺,足足睡了近十個時辰,一張開眼睛,一眼便瞧見端木九華倚坐在器壁上,以手支頤,正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眼神很呆很呆,儀態卻是宛轉風雅,見之忘俗。四目對視,端木九華微微一驚,急別開了臉,花朝月卻瞬間回神,立刻轉眼去看那沙漏,然後驚叫一聲:「天哪!午時了!」
她一骨碌爬起來,迅速倒出冰燃丹和潤澤珠,然後是五靈神水,飛快的端到他面前:「快點!快點!」端木九華被她弄的有點緊張,急坐起來,下意識伸手來接,她把冰燃丹和潤澤珠丟在他手裡,一邊回頭看著沙漏,一邊推著他手往他嘴邊送,用力催:「快點吃!午時了!」
端木九華還沒找著北,順從的把葯,珠放入口中,她早端著玉碗過來,很直接的杵到他唇邊,灌了他一口,他本能的一皺眉,冰燃丹和潤澤珠卻骨碌一聲沖了下去,她再灌了他一口,把碗往他手裡一送,看一眼沙漏,拍胸壓驚:「好險,差點就誤了時辰。」
端木九華看她動作,不明所以,這才想到品品口中的葯香,然後訝然:「是冰燃丹和潤澤珠?」他晃晃玉碗:「這居然是五靈神水?你……難道你請了護國神閣的人幫我治傷?難道……還用金針度穴引我內息運轉?」
她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喂,你藥師當假的啊?昨天你難道沒發現?」
端木九華默然,昨天,他真的一分心思也沒分到這事兒上來……花朝月斜眼看他,她本來準備了一番詳細的解釋要蒙他,沒想到他連問也不問,而經過了之前那場羞窘的烏龍,她也實在裝不出乖巧叫不出先生,看他神色認真的研究碗中藥水又覺得莫名不爽……於是一挑眉:「那這些東西要吃幾天你知道吧?有甚麼忌諱知道吧?」
端木九華問一答一,絕不舉一反三:「應該是每日午時服用,連服七天……其間不能不能動用靈力。若是動用,便要從頭開始,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艱難。」
花朝月聽他說的頭頭是道,而且跟東方天籟說的一樣,無可指摘,於是氣無可泄,只能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所以你每日午時要記得服藥!」
端木九華有些困惑,偏偏頭:「不是你幫我服嗎?」
花朝月一怔,不敢相信他會這樣無恥:「你有手有腳,又沒有昏迷不醒,為什麼要我幫你服?」忽然想起前一天的烏龍,難道他是要她那樣幫他服?想的美!於是大怒:「死白……端木九華,你下-流!」
端木九華微怔抬頭,定定的看著她。其實他原本想的很簡單,葯在她手裡,她又沒有交給他,當然是每次都要她來幫忙了……卻不知她為何這麼生氣……可即使這麼生氣,她卻仍心存善意,她脫口而出的那兩個字,他明白接下來是甚麼,可是她卻中途咽了回去……
是的,他極厭別人提到這個「蛇」字,即使現在貴為星君,又成為龍神之體的東方天籟,當年也對自己白頭蛇的本體諱莫如深。白頭蛇原本就是一個瘋狂變態的種族,在徹底的歡-好之後,便是瘋狂的嘶咬與吞噬,雌蛇會在交尾后吃下雄蛇,子蛇便在父親的血肉之中生長,破殼而出的那一刻,就會毫不留情的吃掉母親……白頭蛇體內的毒性就這樣不斷相加,再不斷累積,每一條性命都是累累的罪孽……習慣了旁人的惡語交加,揭人瘡疤,今日花朝月一字之善,竟讓他滿心柔軟。
花朝月生生被他脈脈的眼神兒看的心虛起來,皺眉轉身,誰知才剛走了兩步,袖子便是一緊,端木九華伸手拉住她,道:「花朝月,你先等等。」
她皺眉,沒甚麼好臉色:「幹什麼?」
他正回味那種感覺:「你再看看我。」停了一停,注一句:「就像剛才那樣。」
花朝月愕然,心說他在搞甚麼鬼?可回頭時,他仍舊面無表情,淡藍色的眼瞳追著她的眼神,可是眼神卻一片平靜,她心說不是要施展甚麼邪法吧,趕緊把目光轉回來,他便嘆氣:「能不能再久一點兒?」
天!她居然從他靜如止水的口吻里聽出了撒嬌的意思!打死她都不相信冰山端木會撒嬌!花朝月頓時寒毛直豎。她當年情竇未開時,也極曉得眉高眼低,可是眼前這位卻是一廂情願,完全看不出,或者說從沒想過要去了解旁人的心思。就連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是平淡全無波瀾的……花朝月實在覺得彆扭,於是用力抽手,他卻捏著不動,追問:「你不願意嗎?我只是想……」
花朝月實在有點兒惱羞成怒,忿忿的轉回頭瞪他:「對,我不願意!端木九華,你明明受傷為什麼不趕緊修鍊療傷,非要在這兒無所事事?就算你不求上進也不要浪費我的葯!」
他坐著,她卻站著,居高臨下,氣勢凌人,他神情卻十分寧靜柔雅,全不是素日的冷漠,甚至還向她微微點頭,好像在說「對,就是這樣,剛剛好。」花朝月簡直被她弄的沒脾氣,不瞪他不罵他生氣,瞪他罵他還是要生氣,只能不容分說的掙開他手走開,隔了一會兒,便見端木九華盤膝坐下,入定了過去。
花朝月鬆了口氣,忿忿的往器壁上一倚,從戒指中掏出肉乾水果,開始憤憤大嚼,聊以平復心情。誰知才吃了幾口,就聽端木九華吐氣開聲,張開了眼睛,花朝月簡直都無語了:「這時間也太短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敷衍……」
他搖搖頭,走過來拿起一片肉乾,看了看,又換了個小點兒的……她愕然的瞪著他,連嚼的動作都停了,他卻全未察覺,舉到眼前,細細的看了幾眼,露出一種微微疑惑的表情,與此同時,口中答她道:「不是敷衍,是我發現,不修鍊比修鍊更好,皆因這『自然』而字。」然後,就在他說著這麼高深這麼陽春白雪的話的同時,他淡定的把肉乾放進了嘴裡……
花朝月瞪著他,可是她辛辛苦苦的演戲,費儘力氣一次次救他,不是為了跟他翻臉的,只能咬牙假裝沒看到,不動聲色把餘下的肉乾往她的方向攏了攏……然後,端木九華吃完了那片小小的,仍舊保持著有一點疑惑的表情,好像沒品出味道,然後他伸手,從她手攏的地方,坦然的挑了一片大的拿走開始吃……
雖然他連咀嚼的動作都很優雅,但是她還是很!不!爽!她心裡拚命想著不要因小失大,於是艱難的忍了下來,然後也開始加速快吃,她本來就只抓了一小把,兩人你一塊我一塊很快吃光光,然後端木九華拿帕子抹抹嘴兒,淡定的下了個結論:「挺奇怪的。」
喂!她嘴角一抽。內心瘋狂吐槽,奇怪你還吃這麼多,不奇怪你是不是要連鍋端吶?
端木九華本極少在意閑人閑事,也從不會多思多想,所以也沒有發現某個護食的小姑娘不滿的情緒,徑自轉開話題:「那天做雨攻的是天山之主,原身是神獸帝江,便是黃帝的轉世,天生便極通音律……他找不到我們,現在已經在聯絡其它諸位妖族了。」他頓了頓,背道:「天山,有神焉,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實為帝江也。」
花朝月微愕:「你怎麼知道?」
端木九華道:「是霧妖探得的。」
咦?霧妖不是被她設計吸進了結界嗎?霧氣果然是發散之物,困住本體,分神居然仍舊可以自由活動,那她見東方天籟的時候,霧妖有沒有看到?她心思飛轉,繼續問:「你在這兒,還能與霧妖神念溝通?」
「嗯。」他答的坦然:「是我助他啟靈生髮,所以,我們的關係相當於主人和靈獸。」
花朝月嗯了一聲,想了一想,站起來用力拍他的肩:「小端木,他們愛聯絡就聯絡,愛結盟就結盟,橫豎我們只要平平安安混過七天,你功力恢復,咱們不就誰也不怕了?」
端木九華不由得一笑:「嗯。」
他答的隨意,她卻生生被這一笑晃花了眼睛,這是她頭一次看到他笑……不提餘外種種,只就視覺效應來看,端木九華的確生的十分俊美清雅,平素冷漠如雪不假辭色,這乍然展顏一笑,卻如無邊素雪中一枝梅花,端的是妖嬈無限。
花朝月有些不自在的轉過了目光,若無其事的岔開話題:「對了,你剛才說不修鍊比修鍊好?」
「對,」端木九華道:「要知道在我體內有無數道靈力,屬於我自己的靈力已經極弱,卻畢竟是自小修鍊得來,不必動念就會自動運轉,而其它靈力當然不願受此靈力所拘,便成相持之局,我縱能壓伏也必損失極大,但金針度穴之術,卻是用外力引導,我自己的靈力也成為這數道之一,彼此平行,不再衝突,恢復起來才會快……」然後是好一番長篇大論的醫理。
他解釋的不可謂不詳盡,花朝月皺著眉聽了許久,本來還覺得聽明白了,後來反而越聽越糊塗,無力的擺手:「行了,不用說了。我聽不懂……那麼你這餘下的五天半要怎麼過呢?」不修鍊豈不是兩人要大眼瞪小眼?
端木九華不解:「甚麼……怎麼過?」五天半而已,隨便一靜坐就過去了啊!
花朝月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甚麼,忍不住抽抽嘴角:「又不能用靈力不能出去,總得找點事情打發時間啊!你說對不對?不是我說啊,打發時間這種事我最擅長了……」
在她引導性極強的話里,端木九華終於上道了一回,溫言道:「那你說?」
「嗯,」花朝月怎麼也有一半天狐血統,相處了這幾天,對端木九華的性情已經十分了解,所以大大方方道:「不如你就在這兒待著,我出去找霧妖,我們聯手先逗那些妖族玩玩?」最好能激得他們火冒三丈傾盡全力……等到火候最足一觸即發的時候,開法器放端木九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