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淺言深
那說書先生連道不敢,然後遲疑的坐了,花朝月道:「我問你,這拈花郎到底是幹嘛的啊?」
朱蕤在旁,挑眉笑道:「仙仙,這種事,你把銀子給我,我可以說給你聽的。」
花朝月道:「哦!」一邊就做勢收手,那說書先生一看到手的銀子要易主,立刻雙手巴住,瞬間積極主動起來:「姑娘,還是小人來說罷!」競爭之下,也不扯那些市井閑篇兒,壓低聲音道:「這個拈花郎其實是個俠盜,專殺貪官,而且在殺之前,會讓那貪官把自己一輩子做過的壞事,昧下的銀錢一五一十寫清楚……」他本來就是個賣嘴的,口舌便給,一番話說的連氣兒也不曾歇。
花朝月用「你很無聊」的眼神兒看看朱蕤,然後問:「怎見得他是俠盜哪?你們怎知那銀子去哪兒了?」
那說書先生陪笑道:「姑娘,小人不是說了嗎?貪官兒臨死前會把自己昧下的銀錢寫清楚,比如前些日子的桐洲知府,銀錢合計為二十萬一千四百一十一兩,然後很快,汶南水災那兒,就有一筆同樣的款項到米庄,發送米糧給災民……」
花朝月用「你好虛偽」的眼神兒看著朱蕤,一邊笑道:「這些官兒居然能把一輩子貪的錢都記住,真是好記性……貪了一輩子一文都不花真是好節儉……拈花郎拿別人的錢做人情自己一文錢都不加真是……」
她本來只是跟朱蕤開個玩笑,沒想到說著說著,眼看著那說書先生的眼神憤怒起來,於是忽然想起俠盜這種人物,乃是人間英雄,萬民景仰的主兒……於是急轉而下:「……真是大公無私啊!」
朱蕤忍笑,轉頭去看窗外,花朝月又問:「那為什麼叫拈花郎呢?」
說書先生道:「因為死去的貪官兒,都是被擊中眉心一擊斃命,而且傷口好像一朵水墨蘭花的形狀,再加上令他們自述罪狀,頗有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悟道味道,所以後來大家都叫他拈花郎。」
花朝月長長的哦了一聲,用「你真的好無聊」的眼神兒看了朱蕤一眼,謝了那說書先生,然後打發他出去。朱蕤含笑道:「原來你出門是這個意思,現在放心了?」
「嗯。」花朝月想了一想,笑眯眯的打趣道:「蘭花好畫不?」
朱蕤有些無奈:「我的劍法名叫空谷幽蘭劍……」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花朝月張大眼睛,眼中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名字一聽就是女人劍法你居然用女人劍法真是啪啪啪」朱蕤忍無可忍的伸出手,直接按在她的小腦袋上,把她的臉轉了個方向,避免看到那雙太會說話的眼睛,然後才續道:「……這劍法通常是劍勢連綿,也就是說,每次出招時都會一劍接著一劍,傷口自然是縱橫分枝的,我也沒想到會被意會成水墨蘭花……」
「就是么!」花朝月轉回頭來,大眼睛眨巴眨巴:「血是紅色的應該是朱紅蘭花么,怎麼會是水墨蘭花。」
朱蕤兩字的意義,就是硃紅色的蘭花,看著她笑眯眯的模樣,朱蕤十分無語:「我這是真名!」
喲,急什麼!誰說你是假名了?花朝月含羞一笑:「小女子申仙,對朱蕤朱大俠的義行萬分景仰。」她這句話就是擺明不信,你真名叫朱蕤?那我一定叫神仙,比真金還真。
朱蕤無奈的瞥她一眼,岔開話題:「明天宋老頭一定會設宴相請,到時候你就趁機認識一下宋家的女眷……」
花朝月毫不在意:「放心。」
看她的狡猾勁兒,這點兒小事的確沒什麼可擔心的,朱蕤也不再說,菜陸續上來,花朝月開開心心的吃,朱蕤只揀她吃過的下筷,畢竟無色無味甚麼的實在防不勝防,而且就算兩人現在暫時合作,他也沒忘記之前對她的一捆一摔等等之仇……兩人在溫馨愉快的氣氛下吃完飯,其間朱蕤試圖開口:
「仙仙,你不是本地人吧?」
「唔,這獅子頭做的真不錯。」
「……」
然後湯足飯飽之後,花朝月笑眯眯的喝茶消食,順便問:「其實你可以直接抓到貪官嚴刑拷打啊!或者直接用藥讓他們招認,不是很省事兒?」
朱蕤拿帕子優雅的沾沾唇,深亮眼瞳中笑意縈繞:「不好。方式太過簡單粗暴,不是我的作風,必得鬥智斗勇然後勝利,方不負我的俠名。」
切!你就裝吧,使勁裝!花朝月十分鄙夷,可是想想自己也才裝過糊塗也就沒好意思追究……
笙歌樓中,夜樓主斜倚香榻,聽著屏風外的暗探稟報。燭火搖曳,在屏風上映出一個修長婉約的剪影,他正微微低頭思忖,烏髮散落,蜂腰長腿,袍角飄垂,媚色天成。
許久,他才低低笑道:「八府巡按朱蕤?拈花郎朱蕤?真的只是重名而已?」暗探伏地不答,夜笙歌便道:「下去罷!」暗探應聲退下,夜笙歌細細想了一想,忽然輕輕一笑,自言自語的道:「進了官牢都能毫髮無傷,小美人兒,你果然聰明的很哪……」
他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襟,隨手推開了窗子,窗外夜色迷朦,無星無月,極宜作姦犯科,偷香竊玉……
與此同時,縣衙中,某隻小美女正背著手兒在某人卧房中走來走去,一對大眼睛東瞧西看,不時抱起一個花瓶:「這花瓶放這兒好礙事,不如……」
「不,一點也不!礙!事!」朱蕤簡直焦頭爛額,急上前雙手抱住,壓低聲音吼:「現在不行!」
進門時花朝月申請「參觀」一下,朱蕤尚未察覺她的意圖,毫無警覺的放她進來,沒承想坐下喝了半盞茶的空兒,一轉頭半面牆已經清潔溜溜,見多識廣的拈花郎險些被一口茶嗆死……然後就成了這副她拿起他搶回的情形,不然早上一起床四大皆空,宋老頭再蠢也能覺出不對吧……
門前忽有嬌滴滴丫環一名,款款的喚了句:「大人。」
朱蕤和花朝月迅速對視了一眼,朱蕤急做出摸小手的蕩漾模樣,另一隻手在桌案的掩飾下,毫不留情的搶回了玉紙鎮,語聲溫柔,意在言外:「仙仙急什麼……早晚都是你的……」
連「拿」了幾樣都被搶回,花朝月老大不爽:「看不到摸不著叫人家怎麼放心……」
小手再次出動……某人的手暴力鎮壓,面上仍舊深情款款:「乖,來日方長又何必急在一時……」
反正打不過,於是她翻個身,在他臂彎里眨眨眼睛:「那你要先答應我,所有……都是我的哦……」
他暗中咬牙,神情溫柔,「自然,仙仙要甚麼,我怎會說不?」
門口丫環眼神變幻,花朝月戀戀不捨的抖了抖袖子,幾桿毛筆噼哩啪啦的掉出來,朱蕤無語的看著她,連毛筆都不放過……這這……兩人對視良久,眼神激烈交鋒,可是他身材高大,將她虛挽在臂彎中,面頰近的呼吸可聞,看在旁人眼中,自然十足蕩漾……
丫環久候無人理會,只得又叫了一聲:「大人,申姑娘,可要吃些甜粥?」
朱蕤和花朝月一起回頭,齊齊做出「這兒居然有個人」的驚訝模樣,朱蕤甩袖向前,表現出適度的不快,花朝月含羞退後,一臉被抓到的驚慌,配合無比默契,然後朱蕤淡淡道:「放下罷。同宋大人說一聲,我這兒不必人伺候。」那架勢擺明一句話「沒見爺正忙著呢敢來攪爺的好事看爺怎麼收拾你們啪啪啪」
那丫環急道:「是,是。」一邊把托盤放在了桌上,飛也似的施禮退下,而且極周到的帶上了門,花朝月從他身後跳出去,拿過來一看,是冰糖糯米圓,隨手端了一碗坐在床上開始吃,一邊笑道:「看來這宋老頭也不是草包。」
這一番追追逃逃簡直就是眼力體力腕力等等的多重考驗……朱蕤瞥了她一眼,過來坐下,道:「怎見得?」
剛剛那丫環容貌姣好,神情風流,眼神大膽,絕對不像是丫環,應該是宋老頭的妾室之流,看來這宋老頭也是有點懷疑的,畢竟花朝月出現的太巧了……所以讓這個妾室假充丫環過來,一來看看朱蕤是真色還是做戲,二來若朱蕤真色沒準有機會插一腳……
這個很容易看出來好不好!花朝月嚼著糯米圓,抬頭看了他一眼,朱蕤不由得一笑,悠然道:「我看的出來不奇怪,你一個小姑娘連這種事也一望即知,這不太好罷?」
花朝月不以為然:「你背著身當然看不到,那女人看你的眼神好像你沒穿衣服似的,傻子才看不出來!」
朱蕤一口氣憋住,萬般無語的抬頭看她,花朝月剛好把一小碗糯米圓子吃光光,滿意的彎彎唇,朱蕤直接走過去把人拎起來打開門放在地上:「姑娘慢走不送明天見!」
花朝月愣了愣,憤怒轉身:「喂!」
他站在門裡微笑,湛湛雙瞳顧盼神飛:「怎麼?仙仙要陪我過夜?」
她啐了一口:「下流!」然後走回來,往椅子上一坐,抬了下巴看他,朱蕤迅速會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然後走過來,在她膝前蹲下:「仙仙留下來陪我吧,我多麼希望仙仙你能留下來陪我……」
連說了幾次,面子賺足,大小姐才總算滿意,摸小狗似的摸摸他頭,朱蕤皺眉避開的空兒,她已經收了手站起來,傲嬌一哼:「想的美!」
終於把之前他說「想的美」的仇報了!花朝月開心起來,甩著小手兒出去,朱蕤忽道:「小神仙?」
「嗯?」她心情很好的回頭看他,朱蕤笑吟吟的瞧著她,然後擺手道:「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