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筆帳怎麼算
花朝月揚眉,他已經隨手關上了門,唇邊猶帶著微笑。其實他本來想說,你覺不覺得我們兩個實在是天生一對,才認識了一天就好像認識了一輩子,每句話都不必開口對方就明白了……
可是這種話這時候說,實在有點交淺言深,而且……倘若真的如此默契……那麼不必說她也應該懂的罷……
夜半時分,門吱啞一聲,有人閃身走了進來,悠哉游哉的走到了床邊,打著哈欠坐下來,看著床上的人。他正睡的沉沉,錦被隨意的搭在身上,只著了白色的內衫,漆黑的發散在枕上,閉著的眼睛畫出一道圓長美好的弧度,密密長睫挑起點點流光。他雙眉英挺,鼻樑高高,雙眼紋理深遂,十分英俊帥氣,偏嘴巴生的略嫌圓嘟嘟的,弧度甜萌,便軟化了這勃勃的英氣,反而顯得格外俊美。
她打量了他很久很久,一直裝睡的朱蕤終於忍不住,閉著眼睛開口:「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一直這麼色迷迷的看著我?你究竟想怎樣?我等的很著急啊!」
花朝月微微眯眼:「你一定要這麼得罪我是不是?你可知道你多說這三個字會有甚麼後果?」
色迷迷?他真的只是玩笑……朱蕤竟不由得一窒,花朝月早抬了手,用刀背敲敲他的俊臉:「我正在想在你臉上刻什麼比較好。」
他熱情主動的建議:「蘭花?」
「不會……刻不好,有損我英明神武的形象,所以一定要挑個我擅長的。」
你根本就沒有擅長的吧?朱蕤眼張一線看了看她,她滿臉苦惱,朱蕤無語的重新閉上眼睛:「那你慢慢想,我翻個身。」一直平躺裝睡也很累的有木有……
花朝月欣慰的向後退退,給他勻出一點兒空:「那你翻吧。你長的比較好看,所以我下刀也就比較慎重,耳朵這種地方,再好看也有限的。」所以就沒那麼多顧慮了。
朱蕤緊急把翻了一半的身體扳回來,其實他這會兒正全身發軟,翻身艱難,卻連自己是什麼時候著了道兒都不知道……小刀當前,他張開眼睛,展現他燦爛明朗的笑容,眼瞳璀璨如星:「姑娘,其實你要報仇何必這麼著急呢?不如你先攢著,等將來攢的多一些,再一起向我討還?」
「不,」花朝月頗認真的:「要不是我打不過你,有仇我當場就報了。」她一邊說一邊打個哈欠,「好睏,要不隨便刻一刻就好了!」
一邊說一邊就要下刀,她的神情全不似玩笑,朱蕤急瞬了瞬眼睛,道:「姑娘,就算要刻,能不能別刻在臉上?不然明天我要怎麼解釋?」
她搖頭,「身上留一點小傷,你全不在意,只報了那『痛』,不曾報復『心情』,怎麼能算過關?」他一怔,她神情坦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然這樣好了,我把指甲修尖,在你臉上留三道指痕,這事兒咱們就算揭過了,你明天也好解釋……」
朱蕤望著她出神,一時竟不由得心頭微冷。他聽的出她是認真的,因為她當時不止是受痛,且受了驚嚇屈辱,所以她一定要把這個過節原模原樣的報復回來,之所以沒有加量加碼,正是因為兩人尚算相處愉快……看她低頭削尖自己的指甲,姣好面容宛如玉雕一般,朱蕤竟有些無言,這小姑娘,的確有些奇怪……太過於講究公平,所以會讓人覺得有些……無情。
一念尚未轉完,忽聽有人含笑道:「姑娘。」
語聲濃媚迷人,靜夜中聽來足令人耳熱心跳。花朝月吃了一驚,急抬頭時,室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人,正斜倚門框,微微含笑,花朝月愕然道:「夜樓主?」
夜笙歌輕輕一笑,緩緩的向室中踏進了兩步,足音悄悄,宛如樂聲。他本就生的花嫣柳媚,平素華服逶迤,直是一笑傾城,此時卻著了一身夜行衣,勾勒出細腰長腿,身形修長挺拔,衣色如墨,愈襯的俊面玉腕欺霜賽雪一般……
黑衣颯爽,容色妖嬈,這樣極端而鮮明的對比,好像深海玄冰上乍然生出的一株蓮花,竟是美到驚心動魄……
花朝月不由感嘆:「你這樣比不穿衣服好看多了!」
這個話題略嫌少兒不宜,千嬌百媚的夜樓主愣了一愣,然後嫣然一笑:「難為姑娘記得這麼清楚,多謝姑娘謬讚了……」
花朝月並未如他所願小臉泛紅,反而頭腦清晰道:「你來做什麼?來找他嗎?」一邊指一指床上的朱蕤。
夜笙歌連眼神都未向他瞥一眼,只含笑道:「我是來找姑娘的。」
花朝月一怔:「你怎會知道我在這兒?」她忽然張大眼睛:「我知道了!甩毒針傷歸兮的是你,謊報軍情我們被抓的也是你!」
夜笙歌淺淺一笑,並不否認:「姑娘好聰明……」
花朝月大怒,隨手抓了旁邊的靠枕,就丟了過去:「壞人!你幹嘛要害我們!」
夜笙歌輕輕拂袖,靠枕無聲無息的落在了地上,朱蕤微微斂睫,雖然花朝月和夜笙歌的神情都沒甚麼異樣,可是剛才分明是花朝月出陰招,卻被夜笙歌輕鬆避過……一擊不中,花朝月果斷往後一縮,然後用力拍朱蕤:「別忘記你答應我的事!快點起來!」
幾乎在她手兒拍過來的同時,朱蕤便覺氣力盡復,完全是一瞬間事,似乎從未脫力過,此葯之神效的確聞所未聞。短短一天,朱蕤也算了解了這位姑娘的稟性,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同她討價還價,直接坐起來,二話不打,一招遞出,說不出的乾脆利落。夜笙歌顯然也有意試試朱蕤的身手,退後一步,抬手擋住。
兩人顯然都是修士,所用的卻都是人類的武功,相較而言,朱蕤擅劍,而夜笙歌擅長暗器,花朝月瞧了幾眼,覺得好不安全,立刻從戒指中掏出金甲琉璃盞,把自己護了起來,順便掏出小刻刀和玉片,飛快的開始雕刻。
兩人在黑暗中過招,俱是無聲無息,彼此心中並無敵意,招數也不如何激烈,倒有大半精神去看著盤膝坐在床上的小女子,她把自己套在防護法器中,法器在黑暗中泛著淡淡溫潤的珠光,一片漆黑中的光輪,令她宛似安坐雲巔的神祗,雪膚花貌,纖腰一束,神情專註。她手裡的雕刀上寬下窄,看上去比筷子長不了多少,卻極之鋒利,刀尖劃在玉片上,玉屑紛飛,竟似乎毫不費力。
夜笙歌微訝道:「天師符?她竟然是天師?」
而與此同時,朱蕤亦訝道:「饕餮牙齒?這雕刀居然是饕餮牙齒所制?」
到底有沒有人在專心打架啊!花朝月憤怒的抬頭看了一眼。兩人正輕輕鬆鬆交換過一招,一上一下,彼進我退,便是同門刻磋也沒這麼默契。花朝月吹了吹玉屑,對朱蕤使了個眼色,示意兩人交換場地,夜笙歌正眼睜睜的看著她,當然也看到了這個眼色,於是一個主動,一個配合,瞬間朱蕤到了右邊,而夜笙歌換到了左邊……
腳下咯的一聲,夜笙歌已經踩到了無形的屏障,他本就存著看看她在搞什麼鬼的念頭,卻沒想到這天師符落地生根,瞬間光環乍起,居然極是高明……可是感覺了一下,卻不曾覺出甚麼異樣。
朱蕤手上仍舊見招拆招,一邊斜眼細細研究她刻出來的天師符,忽然微微一怔,隨即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花朝月要丟天師符,剛好從防護法器出探出頭來,還沒來的及收回,於是他順理成章的轉了個身,揉了揉她的頭髮:「小傻瓜,你不是認識他么?」
他純是善意,她當然不會記他一筆,於是縮回去,「對呀!」
朱蕤失笑,「知道還刻這種符?一個小倌樓主,這種符怎會有用?」
她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心說,小倌?小倌究竟是什麼呀?她刻的符是針對長年生活在一堆男修士之間的人用的,難道不對?
夜笙歌雖不懂天師符,但只聽兩人說話也就明白了,想起修鍊道心的茬,也忍不住眉眼彎彎,險些笑場。
朱蕤想了一下,「你知道爐鼎么?」
花朝月想了好半天,終於從記憶深處搜尋到了這個詞兒,瞬間張大了眼睛:「難道他院里不是男人?是女扮男裝的?」
朱蕤頓時哈哈大笑,又偏生不能痛快笑出聲來,只憋的俊面泛紅,雙瞳閃亮,夜笙歌也忍不住笑場,退後一步,扶著門先笑了一會兒……
喂!還有沒有一點打架的氣氛了!一副狼狽為奸的模樣是要鬧哪樣!花朝月很憤怒,來回看著兩人,夜笙歌笑了好一陣子,這才上前一步,無聲無息的遞出一招,朱蕤隨手招架,夜笙歌偏頭笑道:「美人兒,你可以這樣認為,笙歌樓里是適宜凡人修行的男爐鼎。」
她張大眼睛:「所以你采陽補陽?」
夜笙歌眯眼:「你怎知我采陽補陽?」
她完全是脫口而出:「當然是看到……呃……」
其實她只是覺得剛才在「小倌」的知識上丟了面子,想快點兒找補,話便脫口而出。可是她再是不通人事,也知道這事兒不宜旁觀,頓時小臉兒泛紅,緊急從天上抓了一句話來說:「其實你不穿衣服也挺好看的……」
夜笙歌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一邊向朱蕤擺手示意不打了,一邊坐到了桌邊,扶著桌子整個人都笑軟了。朱蕤跟著坐過去,隨手倒了杯茶給他,然後自斟了一杯,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花朝月惱羞成怒,一把拉上了床帳,隔著床帳,仍舊能看到她雙手捂臉,羞不可抑的小模樣。
室中靜了一靜,夜笙歌好不容易笑夠了,走上一步,伸手拂開床帳,含笑道:「美人兒,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看到的?」
她捂著臉死都不肯抬頭,連耳根子都紅了,夜樓主也就不為已甚,笑吟吟的道:「好罷,報官害你,傷你屬下這是我不對,可是你上次盜空我笙歌樓葯室,這次又盜空我的卧房,還把我看光光,這筆帳又怎麼算?」她一徑不答,他便抬手敲了敲那金甲琉璃盞,笑道:「姑娘?小美人兒?小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