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怎可以這樣對我?2
天師法陣與陣法師所布的陣法不盡相同,是用數個天師符,組成一個大的天師符,相當於在地面上刻符,極為講究整體。如果說陣法師所布之陣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那天師所布法陣則是一子誤滿盤皆毀了。
所以一看她居然移動玉片,朱蕤便吃了一驚,急道:「小花兒,你……」口中說著,飛快轉眼看去,卻見她腳邊已經有兩塊被移動過。他一皺眉,急趕了過去,花朝月卻並沒察覺有甚麼不對,他既然趕過來,她也就迎上去,順理成章的從他手裡接過最後一枚玉片,伸手拉了他手。
嘈雜人聲已經近在咫尺,朱蕤滿心想要立刻修補天師法陣,避免與錦衣侯當面衝突,可是拉著他的小手兒柔軟滑膩,嫩的像是一捏就化了似的,他一時竟心猿意馬,話哽在喉間,竟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就這麼由她拉著他向前,不遠處的人聲,好像忽然隔了一層霧,聽在耳中,卻似乎一點都不重要,全不知有甚麼意義……
花朝月已經拉著他走出了十幾步,彎下腰畫了一條線:「蕤哥哥,這玉片要插在這兒。」
朱蕤連看也不曾看,接過玉片甩手擲出,便端端正正的嵌在了泥地里。幾乎與此同時,陣中陡然騰起一道氣息,宛如一個小幅的龍捲風,自小而大無聲無息的卷過,迅速將整個天師法陣籠罩其中。
朱蕤這才是真的吃了一驚,急轉目四顧。他原本的確存了個任她玩兒的意思,不忍違背她的意思,反正最壞也不過是被尚武營的人抓到,手底下論真章……可是卻沒想到,她移動他的玉片之後,居然真的布成了一個天師法陣,而且看上去比他所布的法陣更加高明。這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二加零也可以等於二這種概念,這就相當於一塊美玉打碎一塊,就算找再高明的工匠,也無法修補的天衣無縫……可是花朝月居然真的可以打亂之後排列組合,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她卻做到了。
花朝月顯然並不覺得驚訝,拉著他站到了一處,悠然的東張西望,不遠處的樹叢中,已經可以看到黑衣人的衣角閃動,花朝月忽然道:「糟了!」朱蕤急去掩她唇,她愣了愣,眨巴著大眼睛看他。
掌下軟糯,她的氣息暖暖的吹在手心裡,朱蕤明明覺得自己此舉恰當機警之極,卻硬是在她「你幹嘛忽然捂我嘴我說句話怎麼了怎麼了」的譴責眼神中敗下陣來,認命的鬆開了手。花朝月大大方方的開口,一點都沒收斂音量:「蕤哥哥,我忘記了一件事。」
他瞥了只距十來步的黑衣人們一眼,很是破罐破摔的開口道:「什麼事?」
花朝月指指腳下:「你看,我只給咱們留了這麼小的位置,只夠我們站著,連坐下來都未必夠……如果這些黑衣人們找很久都不走,甚至在這兒支起鍋子來做飯,那我會站的累死的。」
黑衣人已經走到了面前,一邊走一邊彼此交談。在朱蕤眼中看來毫無半分遮掩,幾乎與他們面對面,可是她自在說話,他們卻全無所覺。
到了這會兒,朱蕤真是心頭嘆服,不得不承認,這丫頭在天師符上的造詣比他要高明的多……他所布的天師法陣,是布出一個疑陣將他們兩個藏起來,也就是說,雖然他們看黑衣人看的清清楚楚,黑衣人看過來時,這兒卻是一片山壁。但山壁當然是不能呼吸和說話的,所以必須屏聲息氣,否則就會暴露……可是花朝月只改動了寥寥幾枚玉片,所布出的天師法陣,看上去居然可以隔絕氣息聲音等等……可惜現在他們已經身入陣中,不能細細察看,朱蕤實在好奇,忍不住問道:「這法陣,你是怎麼布成的?」
花朝月腳上還有傷,站久了小腿直打顫,於是悄悄倚在他身上,她自己都不介意,朱蕤當然求之不得,很周到的伸出手臂,挽了她小腰兒,提供扶持支撐……花朝月很滿意這服務,於是難得細緻的道:「我娘說過,天師法陣一定要依遁自然。當然,如果是很高明的天師,比如我娘,已經高明到偷天換日,那麼也可以讓『自然』跟著你走……但是這隻能是暫時的,是權宜之計,不能長久。通常說起來,天師符借力借法借道,最重要的就是這『自然』兩個字。比如說現在吧,你的陣法是模擬出一個假的山壁,把我們藏在山壁中,其實是改變了這環境,也就是說改變了自然,可是『自然』不是一幅靜止的畫,是隨時在變的,只要一變動就會很容易有破綻……但我的法子,是改變我們兩個的氣息,把我們變成山壁變成樹,我們跟著自然走,那不就跟這樹林混然一體了?」說的簡直頭頭是道。
也就是說,是改變「本我」去順從「自然」,而不是改變「自然」來掩飾「本我」。朱蕤簡直刮目相看,誠心誠意的道:「真是佩服。不知令堂是哪位?」
她立刻離開他一點兒,橫了他一眼:「不準問我娘的事,我爹會殺了你的!」
「……」朱蕤無語,只得放棄拜見前輩的想法,繼續不恥下問:「可是我們既然是樹是山,為什麼可以說話呼吸?」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裡分明寫著「要不是你很帥這麼笨我才不要教」,卻很給面子的繼續講解:「因為我們是人啊,人肯定要說話呼吸的啊!我說的改變我們兩個,當然要把這個也考慮進去一起改變。」她伸出一根奶白小手指,指指不遠處的幾枚玉片:「這幾片的作用,就是改變我們說話和氣息,使其與自然融合,這跟掩飾身形不是一個道理么?你不是會嗎?」
怎麼會一樣!身影是實的,聲音是虛的,氣息不用說更是虛之又虛,這怎麼能一概而論!這會兒的朱蕤,簡直就像初初得道的信徒,他本來就孜孜於天師之學,花朝月漫不經心道出的理念,於他卻似乎是另一方天空,豁然開朗……打死他也不信,花朝月會是個勤奮的人,可偏偏就是這個懶惰貪財的小丫頭,天師之學如此高明,穩壓他一條街,叔叔能忍嫂嫂也不能忍哪……
他看著她,眼神複雜,寫滿羨慕嫉妒恨,花朝月迅速察覺了他的想法,於是搖頭晃腦,得意到不行:「我很厲害吧!這就是投了明師和暗師的區別啦,這就是有天份和沒天份的區別……」
朱蕤抽了抽嘴角,卻偏生無可反駁,一時傲嬌病發作,脫口就想嗆她一句什麼,可是偎在身上的身體說不出的嬌小柔軟,低頭時便看到她粉嫩嫩的小耳朵,耳上還綴著一枚小小珍珠,不住輕顫……看著看著,他便不由得彎了唇角,眼底全是溫柔,心說就讓她得意一番又怎樣,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兒罷了……
這邊廂風光旖旎,幾步外卻是劍拔駑張,一眾黑衣人正在轉來轉去,卻顯然一無所獲,於是漸漸匯聚到不遠處,忽聽馬蹄聲響,一騎馬兒飛也似的馳了進來,馬上人一身玄色闊袖蟒袍,長身玉立,正是錦衣侯到了。
朱蕤不由得略略別眼,下意識的收斂氣息,須知愈是高手對殺氣等等便愈是敏感,且錦衣侯本身也是修士,對天師法陣並不是一無所知,就算他面前是一株樹一堵牆,若是殺氣外溢,他也會有所察覺。
就見錦衣侯從馬上躍下,身法十分輕捷,一眾黑衣人陸續上前稟報,錦衣侯聽的越久,臉色便更陰沉幾分。忽有一個黑衣人上前幾步,將一物交了給他,錦衣侯接了過來,在手中略略一轉。居然是一隻鞋子,軟緞所制,角上還繞了一朵小花兒,十分精緻,當時花朝月從戒指中取了另一雙鞋來換,便把單隻的那鞋子隨手一丟,卻被尚武營的人找到了。
錦衣侯心高氣傲,若是被他知道他處心積慮要抓的人就在眼前,不知會做何想法?朱蕤油然生出幾分舒爽,笑吟吟的看著他。花朝月忽然側過頭來,頗讚歎的道:「他的腿好長哇!」她對這個錦衣侯還有點兒懼怕,所以連聲音都壓低了些。
朱蕤愣了愣,瞥了錦衣侯一眼,錦衣侯身材瘦削頎長,但他腰纏銀鞭,看上去便更顯得加倍挺拔,可是通常人說的時候,都會說個子高,很少有人會說腿好長……他的腿在袍子下面,你是怎麼看到的?再說你好好看人就好了,為什麼要盯著他的腿看?
朱蕤不由皺起了長眉,有些莫名的不快。花朝月卻看的津津有味,一邊像模像樣的點評:「我覺得他要是打架,最關鍵的一定是腿,不像你,你若是打架,最關鍵的是腰。」
朱蕤又愣了一下。花朝月不會武功,不承想眼神兒倒毒的很,其實她說的沒錯,錦衣侯擅鞭,而鞭乃柔韌兵器,又能及遠,所以他的武功著重腿法步法……而朱蕤擅劍,劍乃輕靈凜冽之物,所以他的武功極講究身法靈活,腰就顯得更關鍵。
可是這又怎麼樣!他的腿也很長!不是,關鍵不是這個,一個小姑娘大模大樣的研究陌生男人的腰腿,這真的沒問題么?朱蕤長眉深皺,淡淡的道:「你不是也想摸摸吧?」
對天發誓他說的是反話!可是她卻理所當然的答:「如果能摸摸當然好了……」
「不準!」他喝了一聲,聲音略大,錦衣侯急抬了頭,看向不遠處的樹梢。朱蕤薄唇微抿,有些懊惱,他想他終於明白花朝月設陣的法則了,她掩飾聲音氣息的法子,就是將這轉成風聲等自然之聲,小聲說話時還好,若是大聲發脾氣,氣流涌動,自然風聲也就略大……周圍明明無風,偏這兒風大到吹動樹葉……那怎麼也是有點兒奇怪的。
果然錦衣侯微微凝眉,緩緩的走上前來,神色陰沉,雙眼寒意森森,眼神緩緩的在周圍掠過,彼此只隔了不到十步,在朱蕤這一方看來,宛如兩軍對恃。朱蕤情知若是戒備便會露了殺氣,索性不去看他,只低頭看著懷裡的人兒。
花朝月正拚命瞪他,小手兒卻下意識的抓緊他的袖子,朱蕤不由得一笑,隔袖握了她小手,另一隻手也繞過來,低頭專心把玩。她身量小巧清瘦,模樣也生的俏麗之極,小手兒卻帶著軟軟的嬰兒肥,軟嘟嘟滑嫩嫩,雪糯糯可愛之極,握在手裡心都要化了。他看她緊張的手心汗濕,忍不住的好笑,索性拿起她手兒來,在她掌心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