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破城2
杜燕綏怔怔的看著城門外的變化,心漸漸的空了,又漸漸的被湧起的悲憤與歡喜填滿。他轉身奔向馬道,接連砍翻牆頭的突厥兵,奮力的接近著絞車。
遠處山谷城牆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城門被攻破了。
馮忠帶著兩名親信拔腿就跑。身後密密麻麻的唐軍沖了進來。
東城門被破,馮忠帶著人逃往正城門和賀魯匯合。遠遠的他瞧到城門樓上杜燕綏矯健的身影,急得大叫起來:「攔住蔡國公!」
聲音被淹沒在四周百姓驚惶的哭叫聲中,杜燕綏一腳踹翻名突厥兵,揚起手裡的刀朝著絞車的繩索狠狠的砍了下去。
四周的突厥兵急了,使出了摔跤的本事,朝著杜燕綏撲了上去,疊羅漢似的將他壓在了身下。
「轟隆隆!」的巨響聲中,城門砸落,當回城的幾名突厥兵連人帶馬砸成了肉餅。
賀魯使勁勒住了韁繩,馬咴咴叫著揚起了前蹄,又狠狠的落下,帶起一陣令人窒息的煙塵。
回城的路眼睜睜在眼前斷掉。賀魯拉過馬頭,拍馬就逃。才奔出幾十丈,被衝來的唐軍包圍起來。
大勢已去,賀魯沒有再反抗,扔下了武器束手就擒。
蕭將軍哈哈大笑,叫親兵叮囑了幾句。
「賀魯被活捉了,賀魯被活捉了!」
空曠的原野上,萬人齊喝的聲音穿透了雲宵。
柘析城亂成了一片。突厥兵投降扔掉的武器到處都是。一個時辰后,幾座城門同時被打開。蘇定方帶著人馬歡喜的進了城。
荊楚一張臉沾滿了血與灰塵,著急的在城門口遇到了正要進城的黑七和岑三娘。
「城破了,國公爺呢?」岑三娘急道。
「馮忠擒了國公爺,脅迫城主躲進了城主府。蘇帥他們都在城主府外呢!」
杜燕綏落到馮忠手裡,馮忠還會讓他活嗎?
三人快馬加鞭,沖向城主府的所在。
柘析城依山而建,城主府用厚重的石頭砌成,堅固的像座堡壘。
蕭將軍將賀魯帶到了府門前。賀魯大叫著城主的名字:「出來投降吧!咱們打輸了,大唐的皇帝說讓誰做可汗,就聽他的嘛!」
石牆上的箭垛口傳來馮忠的笑聲:「大唐的皇帝能對可汗仁慈,卻不會放過我馮忠!城主府被我接管了!蔡國公和城主全家都在我手上,不想他死,就讓出道來。想進攻,我先殺他!」
他小心的沒有露面。黑七順著聲音移動著弓箭,片刻后頹然放棄:「找不到他。」
活捉賀魯,征西軍大獲全勝。可是馮忠卻不能縱他逃了。蘇定方心裡清楚皇帝的意思。然而硬攻,杜燕綏只有死路一條。
蘇定方下令道:「先圍住。蕭將軍,安撫百姓,接管城防。看守好賀魯。」
昔日馮忠和賀魯的大帳變成了唐軍帥帳。
一封封密折從柘析城出發,送往了長安。
如何善後,這一大片土地如何處置,朝廷自有決斷。
尉遲寶樹和杜靜賢跟著進了城,見到岑三娘,均是一喜。
儘管心裡擔憂著杜燕綏,岑三娘仍在自己的帳中給他們說長安發生的事。
「四娘生了個兒子。等你回去,孩子去年初夏生的,快一歲了。等你回到長安,都能叫爹了。老國公身體康健,你哥哥也挺好。」
尉遲寶樹興奮得咧嘴直笑。
岑三娘不知道他是否得了消息,寶珠去了。看他這麼高興,也不忍提起。大軍班師回長安也就幾個月的時間。她轉過頭告訴杜靜賢:「蒹葭嫁了。我能逃出長安,多虧了大嬸娘相助。國公爺有三個兒子,洗三后,祖母高高興興的走了。」
杜靜賢一下子想起那日杜燕綏獨自進柘析城時說的話。心就酸澀起來:「九弟還不知道……」
他強打精神,歡喜的說道:「九弟總算洗清了冤枉。伯祖母泉下有知,定會欣慰的。」
心裡卻在後怕。如果杜老夫人不是在孩子洗三時高高興興過世,聽到杜燕綏投敵,皇帝抄封蔡國公府,老太太怕是會死不瞑目。
「杜夫人,馮忠要見你!」帳外蘇定方的親兵稟道。
岑三娘詫異無比:「馮忠要見我?」
她站起身來,帶著黑七和荊楚趕到了城主府外。
見她來了,蘇定方迎了上去:「杜夫人,城主府的井水應該是被蔡國公早下了毒。府里沒有水,撐不了幾日。馮忠讓你送食水進去。您看……」
黑七和荊楚緊張的看著岑三娘。
「國公爺在裡頭,就算馮忠哄我進去,我去陪陪國公爺也是正理。」岑三娘淡然說道,「蘇將軍,切莫投鼠忌器。馮忠是絕不會放過國公爺的。縱他逃走,國公爺也照樣活不了。明日午時,如果馮忠仍不降,您就下令吧。」
她深深看了眼黑七和荊楚:「照咱們商議的計劃去辦。我和國公爺是否能活著出來,就看你們的本事了。如有萬一……」她輕輕把那塊玉佩塞到黑七手裡,「他們就託付給你們了。」
城主府開了偏門,帶著輛水車,岑三娘慢慢的走進了城主府。
門在她身後關上。她面前站著五六名手持武器的突厥人。
岑三娘挑了挑眉。馮忠是漢人。賀魯被擒,這些突厥人沒道理還負隅頑抗。他們是城主的護衛吧?為何會聽馮忠的號令?
懷著疑慮,她慢吞吞的前行。
高大的正廳門口,馮忠帶著三名漢人望著岑三娘微笑:「杜夫人,在下以為你定會想見見蔡國公的,冒昧將您請來,是想解困撓在下多年的一個疑問。」
岑三娘微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許三娘不遠萬里來到西突厥,就是為馮將軍解惑來的。」
她踏上石階,伸手從髻上拔下了那支金銀團花蛾兒分心。陽光照在她手上,釵流光溢彩,精美異常。
馮忠的目光被那支釵吸引,微微怔了怔,舉手示意:「杜夫人,請!」
這時,台階下的突厥人用夾生的漢話叫道:「馮將軍,你要的人都擒進府來了。你什麼時候放了我家主人?」
馮忠回頭笑道:「等唐軍答應放我們走,我就放了城主大人。你們若不肯聽我的話,我就對城主大人不客氣!」
「狡詐陰險的漢人!如果不是我家主人收留你和可汗,你們早被唐軍打敗了!」突厥人不滿的嚷嚷著。
「守在這裡。十二,吩咐廚娘做大唐的飯菜,我要宴請杜夫人。」馮忠充耳不聞,吩咐身邊的徒弟們做事。
岑三娘握著那枝釵,不由自主想起在鄱陽湖時,杜燕綏中了暗器來尋她。給他治傷,他肩頭印著的那些印記。她的眼神掃過那幾個男子,見他們腰間都懸著一隻綉著金銀團花的荷包。有的是金色,有的是銀色。心下瞭然。看來這幾人原來的身份與杜燕綏一樣,都是馮忠網羅想要謀反的人員。
她進了大廳,馮忠坐到了城主那把鑲滿珍珠寶石的椅子上。
「請坐。」
下首安放了幾席,岑三娘尋了一席坐下,將釵放在了几案上。
大廳很高,很寬。進了裡面,陽光已照射不到,兩旁燃著兩隻牛油火盆。諾大的正廳里只有她和馮忠兩人,分外安靜。
馮忠仔細打量著岑三娘。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眉眼極淡,一身白衣安靜坐著,像副水墨畫。
他從她的容貌里尋到了記憶中那張熟悉的臉,想起了伴在殿下身側神采飛揚的紅衣少女,心裡酸楚難當:「……李老太爺可有告訴過你,你長得像你的外祖母?」
有說過嗎?岑三娘努力的回憶,卻發現關於李老太爺,大概是沒有上心的緣故,她的記憶一片模糊。
「太子殿下才是你的嫡親外祖父,你可知道?」馮忠想起了那場兵變。東宮所有人,悉數被殺。主子唯一的血脈居然是眼前這個妙齡女子。
難道馮忠不知道真正的實情?不知道李老太爺為了立功授爵,故意讓他以為母親是李建成的女兒,自己是李建成的外孫女?
如果馮忠還認為自己是李建成的外孫女,他會不會對自己網開一面?這樣,她是不是就有了機會?岑三娘心頭閃過一個個頭,恰到好處的露出彷徨與吃驚:「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外祖父是長安勝業坊李府的主人李老太爺!」
她輕蔑的看著馮忠:「我知道國公爺被你擒住了。當初他奉皇令布局殺你,你恨透了他。我敢進城主府,原也沒打算活著出去。能和國公爺死在一處,我知足了。挑撥離間是沒有用的,馮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