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要更衣!
「嬸子我啊,也不佔你便宜,就送你碗肉菜,姐弟倆嘗個鮮兒!不過渠水,嬸子要倚老賣老說一句,你是個姑娘家,以後做事可要軟和點,女娃子太剛強了不好!就是沒做錯事,也有人嫌!」
渠水還真有些驚訝,她怔了怔,想起前世,好像自家就閉門獨自過活,與村裡的人從沒有親近過,也就從沒有長輩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好像,這是自從娘沒后,第一個有人教導她為人處世的道理!
她眼眶發熱,低頭緩了緩,才抬頭噯了聲。那對外人強烈的戒心,似乎消融了一些。
因為有心事,回去的路上,渠水就一直有些沉悶,小山倒沒在意,喜滋滋的說:「姐,咱晚上吃肉菜吧,中午還吃餃子!」
渠水就有些想笑,點點頭:「行,聽小山的!」
小山就更高興了,像只小白兔一樣蹦跳著向前走。
兩個人都出了門,渠水就把門給反鎖了,權當沒趙傷這個病人,自家知道自家事,渠水並沒有用心照顧病人,就有些愧疚,回去后先去房間里看了下趙傷,這一看有些驚訝,後者坐在地上,背靠著牆,正呼哧呼哧的喘氣,椅子翻了,碗也掉在地上碎成了幾瓣。聽到動靜,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屋內光線灰暗,但也能清楚看到他臉色暗黃,薄唇乾裂。
渠水便心虛不已,忙過去攙扶他,有點殷勤的意味:「哎呀,你怎麼下床了?你的傷口不能動的,那麼大的窟窿不好好養養怎麼行!哦,對了,你是不是渴了?我馬上給你送開水來啊!餓不餓?我做了煎餅,但那面粗,你腸胃怕受不住,呃,我給你熬小米湯吧?行不行?」
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大概是個人都會餓了吧!
男人卻像是沒聽見一樣,還是直直看著她。
渠水便有點不滿了:「我這不是有事出去了一趟嘛,你還要跟我擺臉色!」
「我…咳咳!」男人終於開口了,很虛弱,但卻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叫小山來。」
渠水便警惕的問:「你叫小山幹嘛?」
男人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我!要!更!衣!」如果不是眼神太虛弱,估計那唰唰的小刀就足夠殺渠水千百回了。
偏偏渠水慢半拍:「更衣?你身上那件衣服是我爹的,你就勉強穿吧,家裡哪有那麼多衣服給你換!」說著就又一臉嫌棄:「你不是失憶了嗎,失憶的人怎麼還這麼講究!」
衣服只穿了一天,就要換掉,也太浪費了!她也沒那工夫去洗!
趙傷死死的瞪著她,幾乎要在她身上瞪出個窟窿出來:「我!要!咳咳!咳咳!」驚天動地的咳嗽后,便吐出兩個字:「——出——恭!」
出恭?渠水後知後覺:「哦,你要去茅廁!」她對上男人殺人般悲憤的眼神,摸了摸鼻子,更加心虛了:「我找小山去,有,有馬桶!」
未婚的大姑娘,遇到這種事總是害羞的。
渠水像是有鬼追她一樣,慌張逃了出去,等出去后才想起還沒有將對方攙扶起來。
算了,讓他在地上坐著吧!
不就是上茅廁嗎,真是的,羞惱個什麼勁兒!村上的男人真尿急了,不就鑽到小樹林里,一解腰帶就地解決!哪個不大大方方的!
偏他這般模樣,害的她也害羞起來!
渠水沒好氣的去了廚房,指使著小山:「你去北間屋子瞧瞧他,再拿個馬桶去。用完就放著,等會兒我倒了。」說完就扭頭去洗手,和面,準備做餃子吃。
小山眨巴下眼睛,獃獃的哦了聲。
那個看著很貴氣好看的哥哥,是要撒尿?
渠水等他出去后,和面的動作頓了頓,才又嘆著氣升著了小爐子,溫了一口小鍋,抓了把小米,猶豫了下,放回去一些,倒了點肉菜湯,才用小火慢慢熬著。
吃小米湯養人,但在鄉下,小米就相當於後來的大米了,很珍貴,普通人家一年到頭也就吃上幾回而已,所以,渠水自覺她捨得拿出小米熬湯,已經對病人很大方了。
算了,有了他的銀子,抽空還是要多稱幾斤回來,天天黃麵疙瘩湯,病人吃了也難過。
包餃子的面,也是極少的白面和了黃面,讓黃面能夠立起來就好,餡兒也是自家菜地里出的,韭菜炒南瓜條,又用大醬,蔥花拌了拌,聞著倒也鮮香。
兩個人的伙食,好做的很,很快胖乎乎的餃子就出了鍋,小山眼巴巴的等著。
渠水就笑著先給他盛了半碗:「裡面的餡兒熱乎著呢,你慢慢兒的吃,我去給咱們的病人送飯去。」
小山連連點頭,捧著自己的小碗,顛顛兒的跟著她去看那個大哥哥。
馬桶已經被小山給提到茅廁里去了,但屋裡還是有一股淡淡的騷味,男人一看到渠水進來,臉色就僵硬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耳根後面有一抹淡淡的暈紅。
渠水面不改色,將飯菜放下,打開了窗,就沖男人一笑:「我特意熬的小米湯,還有一盤子的餃子,人家送的半碗肉菜,都熱乎乎的,你嘗嘗。」
男人便沉默了會兒,才幹凈利索的說道:「端鹽水和溫水來,我刷牙洗臉。」
渠水:「…」
她眯著眼睛磨了磨牙,扭頭出去。大概是極度鬱悶,能看到她長長發尾在腰間晃蕩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
小山咽了下唾沫,剛才的姐姐好可怕。
不一會兒,渠水就端了臉盆進來,放到床邊的小凳子上,邊上還有一個小竹筒,裡面放著一個柳樹枝。
趙傷的眉淺淺皺著,先伸手撩了下水,眉宇間就像是波紋,蕩漾得更深了些。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開口:「怎麼是涼水?」
他雖然失憶了,但還模糊記得以前洗漱都有下人兌了熱水送上來,都不用自己動手。
渠水的眼珠子就瞪起來,氣呼呼的說道:「我和小山都用涼水洗臉,在村裡,不到臘月天氣,誰家用熱水!你也太嬌氣了些!」
男人的神情一下子就凌厲起來,嬌氣,這是變相的諷刺他身體弱嗎?
渠水被嚇了一跳,忙閉嘴不敢吭聲了,但大眼睛卻忽閃著怒氣,沒有半點消融。
小山緊張的抓著她的衣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趙傷閉了閉眼睛,臉色才緩和下來,隨意洗了洗臉,見那巾子雖然乾淨,但也破了幾個洞了,就不願意用。
又端起竹筒喝了一口水,唔,還是涼水,他暗暗嘆口氣,料想這樣窮苦的農家,連柴火都捨不得燒,肯定更捨不得用鹽,所以,還是將就些吧。
他笨拙的咬著柳樹枝,將樹皮咬出來,吐了一口樹渣渣。
連小山都嫌棄的瞅著他:「大哥哥,你連刷牙也不會!」
小傢伙並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窮苦老百姓一樣,啃著柳樹枝刷牙的。
趙傷面上看不出半點窘迫,如同坐在玉堂金馬上一樣,高貴淡定的洗好臉刷好牙,才開始吃飯。
他也是餓極了,覺得入口的食物雖然粗糙,但特別對胃口,幾樣飯菜很快就吃完了。
渠水和小傢伙當然不會和他一起吃,自家坐在外面的正屋裡,一邊吃一邊親親熱熱的說話。
趙傷耳力極好,這一天也聽了不少事情,現在聽到姐弟兩個說笑,心中倒是湧起一股淡淡的羨慕,這樣的溫情,自己似乎從未享受過。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順著「溫情」兩個字仔細搜索,腦海中有些零星的片段閃過,但是,待他想要去細尋的時候,頭顱就傳來一陣排山倒海般的疼痛。
頭暈目弦中,他整個人已經從床上翻下來,倒在地上了。還連帶著帶翻了碗筷。
嘩啦一聲,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瓷碗碎裂聲。
渠水已經飛一般沖了進來,看到地上的碎瓷碗,一陣心疼。但看男人那緊咬著唇舌,滿頭大汗的模樣,好像十分痛苦。
她就忙撲過去,有些手足無措:「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呀,傷口是裂開了,你別動,別動,讓我幫你包紮下傷口!噯,說了別動,你抓疼我了!呀!放手!」
男人因為頭疼得厲害,急切想要發泄,渠水正好來到身邊,所以,他就雙手死死禁錮著渠水的雙臂,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下面。
小山目瞪口呆的看著。
渠水只覺得壓在身上的好像是一塊巨石,都快喘不過氣來,緩了好半天,悶悶的聲音才傳出來:「小山,你去找王郎中來!」
小山就飛也般的跑了出去。
上午送煎餅的時候,渠水就與王郎中提過一句,王郎中在村子里也是獨門獨戶,孤身一人,但因為醫術好,本村的人看病都會便宜一半錢,所以,他在村子里威望很高。
所以,小山去找他的時候,他也不推脫,放下碗筷就跟著來了。
這時候,渠水已經艱難的將趙傷給攙扶起來了,放到床上,後者緊緊閉著眼睛,緊鎖眉頭,全身微微顫抖著,看著病的不輕。
王郎中就細細把了把脈,又看了看他蹦開的傷口,就撫著鬍鬚,沉穩的開口:「此人傷不致命,又處理及時,倒是無礙,按時換藥就好了,我再開兩服湯藥,一服外用,一服三碗水熬成一碗送服,一連喝上三天,我再來診治。有的葯我那裡沒有,我開藥方,你們去鎮上藥堂買去。」
一邊說著,就一邊將自己的藥箱打開,拿了紙筆出來,刷刷刷寫上幾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