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請你吃梨子啊
渠水嚇壞了,仔細回想一下自己的救治過程,好像這個男人說了,如果他發燒就給他吃一顆紅色藥丸,這句話難道是只吃一顆的意思?
那自己一口氣給他吃了那麼多?會不會吃壞腦子?
渠水後知後覺,覺得自己肯定是闖了大禍。
她額頭上就有冷汗滴下來,傻傻的瞪著他,半晌重重吐出一口氣,埋怨道:「我又不是大夫,哪裡知道該吃多少藥丸!這也怨你,你根本沒有囑咐好我嗎!再說了,你隨身帶那麼多藥丸,別人哪裡想到只能吃一顆?」
渠水轉轉眼珠子,覺得自己說對了,就是,他隨身帶那麼多藥丸,怎麼會只吃一顆呢!這個男人現在的狀況,一定,一定不是自己的原因。
雖然一直給自己做心理暗示,但渠水心裡還是很不安的,就越發殷勤的照顧對方起來。
這人估計好長時間米粒未進了,連水也沒得喝,看他的唇都乾裂粗糙得像是烏龜殼,點點血絲滲出來,渠水便顛顛兒的拿了罐子舀了溪水,用兩個比較方正的石頭做了一個簡陋的灶,燒了柴,將水燒開。
水太熱,男人也喝不了,渠水就乾脆用乾淨的樹葉,一點點掃在男人的唇上。又拿了洗乾淨的布條,蘸濕了,放在他的額頭上,時不時替換涼的下來。
忙活到了傍晚,男人那種古怪的狀況才消失了,只是額頭還熱著,但渠水已經大大鬆口氣。
她忙下了山,將哪裡也不敢去的崔大牛帶上來,崔大牛有的是力氣,直接背起了男人向山下走去,渠水輕鬆的跟在後面。
將男人安排到了以前父母住的屋子,一直守了一個晚上,趙傷才總算是平安度過了第一夜。摸摸額頭好像是不發燒了,渠水就徹底不擔心了,先進左邊的裡間看看小山,後者正呼哧呼哧跟小豬一樣睡得沉,就沒叫他,打著哈欠,一腳深一腳淺的出來去了井水邊洗臉。
這時,外面響起一陣怯怯的敲門聲。
渠水咬著柳枝條,蹲在南瓜地邊上,含糊喊了一聲:「誰啊?」
「渠,渠水…是,是我!」一個因在發育而粗噶難聽的聲音響起。但那語氣,卻像是受氣的小媳婦一樣,怯怯的,弱弱的。
渠水咬著柳枝條的動作就是一頓,然後微微眯了眼睛,啪得將枝條吐出口。
她將臉擦了擦,才慢條斯理的去開了門,對上那個清秀害羞的於家明,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家明哥,是你啊,是來看我和小山了嗎?快進來!」
於家明原本很不好意思,作為男子漢,卻屢次上門求助自己的未婚妻施捨糧食,實在是大損尊嚴。但是看到渠水態度這麼好,那抹羞赧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悅。
未婚妻心悅自己,這當然是很漲自尊的一件事。而有些事情,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於家明跟著渠水進了院子里,只見院子里有一棵結滿了果子的大梨樹,梨樹下面擺了石凳石桌,再往左邊是一口井;井水左面則是修整出來的一畦菜地,整整齊齊的,除了邊上的兩排韭菜,其他全部種了南瓜,這時候,地里的南瓜都結的滿噹噹的,一個個南瓜挺著大肚子趴在地上,微風拂過,南瓜葉子就迎風起舞,恁般瀟洒;而右面靠著牆的則種了一溜桃樹,幾縷桃枝探出牆外,在繁茂的枝葉空隙中,能隱隱看到遠處的空山清遠,霧氣初散。
於家明心裡有著淡淡的羨慕。
這種災荒時節,滿院子的南瓜就代表了口糧,代表了能填飽肚子。
他家後院也種了南瓜,卻因為發大水,根都爛了,只得匆忙都摘了,配著渠水送的幾斗面,如今都快吃光了。
而劉家院子卻地勢高,有牆壁擋著,這片菜地又比地面高了將近兩尺,竟幾乎沒有損害。
再重生一回,渠水再見到於家明,終於臉不紅心不跳了。
在於家明打量自家院子的時候,她也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剛剛十五歲的半大少年,長得十分清秀,面目白皙,性情靦腆,與村裡的小子們完全是兩樣,這也是前世她如此為他著迷的主因。而另一方面,他是個讀書人,以後要走的是正經官途,前途廣大,她劉渠水雖說沒有大志向,但也是很期待能成為一名官夫人的。所以,她面對他時,總是處處隱忍包容,懷著少女那一份最純真的心思,卻從沒有看到——他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現在,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她認真的看著那個少年,看著他為那一菜地的南瓜失神,看著他因那一溜的桃樹羨慕,看著他被那一樹的梨所恍惚,渠水就啞然失笑。南瓜能夠填飽肚子,桃子與梨都能夠賣錢,往年,賣果子是劉家收入的主要來源之一。於家明顯然是知道的。
這樣目光短淺,連一家子生存都保障不了的男人,她上輩子真是瞎了眼的才會看得上!
於家明終於回過神來,對上的就是渠水直勾勾的沒有半點掩飾的目光,他暗暗皺眉,卻還是很靦腆的笑:「渠水,你家今年大豐收啊!」
渠水嘴角微勾:「家明哥,我看你一直看梨,是不是想吃梨啊?我給你摘一個!」
說著,她就踮起腳尖,摘了一個幾乎將枝丫都壓彎了的葫蘆梨,自家種的很乾凈,也不洗,用帕子擦了擦就遞給他。
於家明很不好意思,但是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飽飯了,今早更是滴米未進來了劉家,所以猶豫了下就接過來咬了一口,頓時便覺滿嘴的酸甜爽脆。
他便感嘆:「渠水,咱這幾個村子裡頭,就你家的梨好吃。」
劉家的梨很特別,長得像葫蘆,品種很稀少,不同於其他梨只是淡淡的甜味,這種梨吃起來汁水多,甜中還帶著一絲酸,被當地人稱為「葫蘆梨」。
渠水就溫柔的笑:「喜歡吃就多吃幾個!」
她又找了兩個有蟲眼的梨,摘下來,用井水洗乾淨后遞給對方。這樣是鄉下人吃東西的習慣了,自家吃有蟲眼的,長相不好的,好的是要賣錢的。
於家明早就吃完第一個了,肚子里卻似乎更加餓了,咕嚕嚕的要造反一樣,他面色微紅,厚著臉皮接了剩下的兩個,原是要帶回去的。可渠水卻一個勁兒的勸:「家明哥,再吃兩個,回家時再讓你帶些回去!」
於家明就有些驚訝:「渠水,你家梨不賣嗎?送了人可就賣不成了!」
渠水笑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這些怎麼可能都賣完,這幾天梨熟了,一直自己落,砸到地上就磕傷了,賣不出去,放上兩天就壞了,倒不如拿來送人!」
於家明就不好再說什麼。梨也是吃的,用鹽水拌一拌就是菜,總比天天吃又硬又老的野菜好。
這時,小山揉著眼睛從屋裡出來:「姐,你跟誰在說話?」
於家明就很親切的招呼一聲:「小山,起了?」
小山看到他也不吃驚,只童言無忌:「家明哥,你這麼早就來了啊!吃飯了沒?」
於家明就臉紅了,低頭不吭聲。那副扭捏的模樣,像是個大閨女。
渠水嘴角翹了翹:「家明哥,那就留下吃早飯吧!」說完又看向小山:「小山,快去洗臉,然後去洗昨天掉落的梨,咱今天熬梨湯喝。」
小山就高興的嗷了一聲,跑著去了。對於每天都能填飽肚子的他來說,喝黃麵疙瘩也喝煩了,能換換口味也好。而且,他記得梨湯也很好喝。
渠水就也轉身去了廚房,一會兒裡面就傳來叮叮噹噹切菜的聲音。
於家明一個人在院子里獃獃的很尷尬。站了一會兒,他才咬牙進了廚房,有些局促:「渠水,有啥要我幫忙的?」
渠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嘻嘻一笑:「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後院還有好多柴都沒劈呢,你幫我劈會兒柴吧,小山年紀小,我又劈不動!」
於家明頓了頓,才應了一聲,慢吞吞去了後院,看著那些粗壯的乾柴,一陣為難。
他父親在世時,家境很不錯,從來沒有讓他做過這種粗活,後來父親去世了,家境敗了,但是左鄰右舍的也會送些劈好的乾柴來,他還真沒劈過柴。
他皺著眉,扶起一根粗壯的木頭,用力劈上去,卻劈彎了,他身體一扭,就跌在了地上,發出低低的一聲呻吟。他忙驚慌的左顧右盼,沒有發現有人,這才站起身,又扶起來木頭,使勁劈了上去,這次沒跌倒,但那力道卻震得他手掌發麻,手一松,斧頭就掉在了地上,他就又「哎呦」叫了一聲。但是,抬頭去看,還是沒有人來。
於家明心裡有些失望,看著眼前數不清楚的乾柴,頓了頓,最終還是捂著手往回走,正好碰見端了十來個梨去井水邊洗的小山,就有些期期艾艾:「小山,我…」
小山大咧咧的問:「家明哥,柴劈完沒?」
於家明的臉僵了僵,乾脆揉了揉手,露出一抹羞怯的笑:「我以前,沒幹過這樣的活計,劈了會兒,手都麻了!」一邊說話的同時,一邊把眼睛往後溜,渠水還沒有從廚房出來,就像是沒聽到這邊的動靜一樣。
小山卻滿不在乎的往前走,丟下一句:「沒事,習慣了就好!我姐最開始劈柴,手都磨出血了呢,一聲都沒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