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知大將軍找我有什麼事
「青城叩見將軍。」
她不知這樣的禮儀是否正確,只是在戲文里見過而已。她可沒學過什麼詩書禮儀之類的東西。
「起來吧。」
她聽到純正雄厚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帶著嗡嗡的迴音,好似敲響一面打鼓,迴音能夠傳出幾百里地。然那聲音中不免夾雜著一絲疲憊和慈祥,讓吊著的五臟六腑都歸了原位,規規矩矩站起來,低著頭站在那裡。
「不知大將軍找我有什麼事?」
依舊低著頭,低的脖子都困了,上面的人都不說話,她只好先開口,再下去她脖子要出問題的!
上座的秦豐不免抬了抬眉毛。終於說話了,他還以為他準備繼續低頭站著呢!當他看不出來她是個女人么?想他馳騁疆場幾十年,見過的北朝女將也不下數十,死在他手中的也有三四個,若是連她是女人都看不出,豈不浪費?
可這女人實在奇怪,比起北朝那些五大三粗的,她實在嬌小漂亮得讓人憐惜,如此柔弱美麗的年輕女子,正是嫁人的好時節,為何竟然投身軍營?僅僅一腔報國熱情的話,他是不會相信的。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他居然沒有用本將軍這樣的自稱,佳人詫異之下猛地抬起頭,竟眩暈了一陣兒!懊死的,低頭時間久了真的不行。
可回過神兒,她還真是愣住了,本以為是老態龍鐘的一個將軍,竟然頭上不過幾根花白頭髮而已,雙目炯炯有神,臉頰紅潤,雙唇豐厚,彷彿風霜雕刻過的臉上,被滄桑賦予了深沉的雙眸。佳人心中頓生仰慕之情,果真大丈夫,才能有如此氣魄!
其實,對面的秦豐也愣住了,心中一時竟然百轉千回。
「倒是果真俊俏。」
他郎朗一笑,聲如洪鐘,目光深邃,意味深長,好像她已經被看穿了。
「將,將軍見笑。」
將軍大人,您笑的真的好奸詐啊!佳人卻被他說的又羞澀了,一張臉兒乾脆就漲成烙鐵顏色。完了完了,這次肯定要暴露了,將軍可是老謀深算之人吶!
「你叫青城?」
青城,傾城。傾國傾城的女子。
「是。」
佳人點點頭,總覺得這大將軍念起來別彆扭扭的,好像分明念的是女人的名字。
「是你想到法子,在米飯里放薑糖?」
他又問,不僅美的傾國傾城,而且聰慧可人兒。
「不是,是大牛哥,就是守備營里的鐵牛。」
說到這裡她就奇怪了,這件事是頭領看到的,她當時也說了是大牛哥想得法子,怎麼將軍找人的時候,卻不找他呢?
還很誠實,很講義氣!秦豐點了點頭,品質也很好。人長的漂亮,做事踏實,肯吃苦,做得一手好菜,愛乾淨,心地誠實,正是他最想要的。
「聽說,你做的飯很好,士兵們都喜歡吃?」
他又問,是出於特別想聽她說話的目的。即使再努力的女扮男裝,把聲音弄的粗粗的,尾聲卻柔潤得比一般女子都要好聽。
「是咱們士兵不講究。」
佳人被這麼誇,倒有些扭捏了。她那叫會做飯啊?在香滿樓什麼時候輪到她下廚呢。不過是師傅生前閑時無事,教了她一些花樣的小菜小點,她了解幾分而已。況且軍營里大鍋飯,能有多好呢!
「沒關係。」
秦豐從上面下來,站到佳人面前。她個子太小了,剛剛及了他的腰身而已,站在那裡,小的好像他一俯身,她就像紙片兒一樣落在地上。
「明日要來一位貴客,我交給你,你要小心伺候,不能有半點差池,知道嗎?」
他忽然很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頭,因為在她看著自己的時候,竟有些依賴的樣子。
秦豐的兒子們,只有小兒子和小女兒還在家中,其餘都已戰死疆場,他對於眼前這個孩子般的女子,有幾分父親的疼惜,所以也能分外敏感得感覺到她那種同樣出自本能的,過久孤獨之後的依靠。
「是!」
佳人點點頭,腦袋裡暈沉沉的。她還在想,說,還是不說?這隻騷狐狸真是害人不淺,若不是他,她也不會這麼衝動跑來軍營,若不是他陷害,她也不用隱姓埋名,跟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
現在,他居然又搞出這些陰謀詭計,真是白了那些南朝的蠢女人們還圍著他轉!
她時而蹙眉,時而咬嘴唇,時而又把整張臉都皺吧起來,到了秦豐的眼中,就分外可愛了。
「青城!本將軍說的話,你可認真聽了?」
他忽的在她耳邊提高聲音道,嚇得佳人真跳起來,慌慌張張後退幾步,站在帳內拍著胸口瞪著他,大半夜的,會嚇死人的!
「回,回將軍,青城記住了。明日營里會來一位貴客,青城必定竭盡所能。」
怎麼聽怎麼奇怪,難道饒了一圈兒她還是回到香滿樓的行當,非得要伺候人嗎?老天爺的心情特別琢磨不透啊!
斌客?她心中又閃一道精光。難道,這確實是南朝和北朝談判了么?所以,明天來的人是赫連睿!菩薩啊,你也太喜歡開玩笑了吧!
「唉,青城,你又在想什麼?」
秦豐手扶額頭,內心狂汗。這個小女子難道要在他老人家面前表演變臉嗎?
「嗯。」
佳人發出短促的一聲回應。問?她貌似沒有這個資格,不問?明天被赫連睿遇到她還有活路嗎?那個騷狐狸非得把她身上的毛都扒光煮了也未必放手吧!
「大將軍,敢問明日來的是哪位貴客,我也好提前準備。」
她一張獻媚的臉靠近了秦豐,方覺好像美人計用錯了地方。先不說秦大將軍年過五旬,況且她應該是男人,男人啊!
於是慌忙收回,可好像為時已晚,秦大將軍一雙深邃的褐色眼睛幾乎已經再說,還裝?再裝下去就抓你祭旗!她不禁打了個冷戰,他到底是秦大將軍還是騷狐狸?
「這你不必知道,此事也決不能說出,否則,青城,今日你就不要回去了!」
秦豐思討再三,確實要安排得更加周密一些,否則傳出去,恐怕震動得不只是邊關,而是朝堂之上!
「啊!」
佳人當即叫出來!完了完了,逃也逃不掉了。真的是騷狐狸要來,她得想法子給自己換一張臉,否則肯定要死翹翹的!
「怎麼,你不願意?」
秦豐眉端一緊,臉色一黑,這女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她果真目的非常。如此說來,若真是赫連睿的細作,也符合他一貫別出心裁的行事作風,他需多加小心才是。
「不,沒有。」
不願意也得願意啊,否則被拉去祭旗,她可真是紅顏薄命了!只盼著老天垂憐,千萬別讓那隻騷狐狸認出來才好。
「那就好,現在就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
秦豐如此想來,更不能放她離開。若真是赫連睿的人,能夠得到這樣的機會恐怕早已失了心智,急於立功才更容易暴露,他只需多加註意就好。
「是。」
佳人無精打採的應了,四處看看,卻只有一張簡單的床而已。她難道要睡地上?苦命的人啊!磨磨蹭蹭得找到個看似溫暖的角落,只好在這裡湊合了。
「那裡有床,不要睡地上,會生病。」
秦豐看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又忍不住同情了。可憐的小東西,睡在地上一夜,豈不是要生病了嗎?
是啊,她也看到有床了,可難道她要鳩佔鵲巢睡將軍大人的床嗎?那是僭越,她可不敢。所以眼巴巴得看著,也不敢躺上去。
「你若不習慣。可以把虎皮拿去。」
難道他的床有什麼臭味兒?秦豐不禁懷疑,倒也說得過去,他這種常年征戰的人,一年也不洗一次澡,早就習慣了,可她是女孩子,可能鼻子靈通些,也講究一些。
「多謝將軍!」
佳人立即歡快得應了一聲,毫不猶豫得抱起那張搭在床邊的虎皮到剛剛的角落裡鋪開,整個人躺在上面,把外套脫下蓋住,縮一縮身子,倒頭便睡。她真的好累了,心累,累的要命!
秦豐暗暗一笑,彷彿有個同樣的人兒在他眼前走過,也有那麼滿足的笑容。他忽然覺得自己年輕起來,與往日不同,心中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浪。
第二日清晨吹了軍號,佳人起身,秦大將軍已經不在帳中。
她推了推身上的棉被,方想起昨夜她是蓋著衣裳睡的,再看秦豐的床上,光禿禿無一物,他竟然把自己的棉被給她蓋。
將棉被疊整齊,再將虎皮鋪回原來的位置,便到河邊打了一盆水來,口中含了一塊饅頭,就開始邊吃邊收拾帳內。
此時她方能完全打量一番。帳內異常簡樸,除了那張床之外,只有幾張陳舊的桌子。一張立在帳內正中,正是秦豐昨日看書的地方,上面擺滿了各樣的書本,圖紙筆墨等物。其餘便放在兩側,各有一張墊子放在桌子下,應該是商討軍情時所用。
在床的正對面,一隻巨大的沙盤上掛著南朝的地圖。佳人湊過去,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尋找著洛邑的位置。
她記得師傅說,她是在洛邑下了一場大雪的夜裡被撿到的。是在一戶人家的門口,她坐在轎子里,聽到她在襁褓中哭泣,便讓丫鬟抱到轎子里,那時,她凍得臉兒和身上都是青紫的,幾乎要斷氣了。
自小她生活在洛邑,到如今,方才走出那個不知是浩劫還是幸運的地方。
墨台康掀簾進來,恰看到那抹嬌小的背影和纖白的手指襯在清晨的光線之中,驟然間心口某個地方奔涌而來,凝結的地方開始融化,衝破堤壩,沖潰防守,直接流淌進血液里,讓他沸騰起來。
靶覺到光線被遮住,佳人慌忙收了手,把頭埋在胸前,隨手抓一把沙子撲在臉上。完了,肯定是騷狐狸來了!
他看著她這些動作,不禁眨了眨眼睛,眉端皺吧起來。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沙子可以用來護膚么?正要上前說話,秦豐已經跟進來。
「太子殿下到得好早!」
秦豐順勢要俯身行禮,被墨台康扶住,攜手至大帳內。
「青城,快去沏茶來!」
秦豐一面將墨台康請至中軍大帳上座,一面吩咐佳人。
「是!」
佳人粗著嗓子應了一句,心中還琢磨啥時候騷狐狸變成太子了?倒也說得過去,北朝本來有五六個皇子,都已經戰死了,只留下赫連睿一個人,命簡直比貓還硬。未來北朝的皇位可謂非他莫屬,叫太子也說得過去。
提壺進來,沖了兩杯邊境特有的薑茶雙手奉到上座,映入眼帘的卻是一雙極為熟悉的白皙修長的手指。她立刻想到了一雙修長上挑,帶幾分柔美的眉眼。怪了,赫連睿的手不是很粗糙的嗎,什麼時候保養得這麼好?
「青城,下去為太子殿下準備早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