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方士傳14·再遇歹人

第15章 方士傳14·再遇歹人

正是那一夥先前攆走他們的漢子,竟也來這裡喝酒,這次最前頭還多了個方頭大臉的胡茬漢子,想必就是那嘍啰口中的大哥。見這伙痞子到來,有底氣些的客人紛紛離去,大多數客人則深深低頭,不與其對視。

沈白經過片刻心理鬥爭,決定認慫,執箸低頭,向盤中最後一塊豆腐夾去。胡茬漢子的腳步聲漸近,「砰」一拍桌面,碗筷皆一震:「兩位小兄弟,有緣啊!」

沈白即將夾入碗中豆腐一滑,啪嘰落地。

沈白:「……」

「的確有緣。」他放下筷子,示意張潯一同起身,笑道,「幾位有何貴幹?」

胡茬漢子抬手拍拍沈白的肩膀,力道沉重:「哎呀,方才多多得罪,兩位小兄弟,對不住了!」

「小兄弟想吃什麼菜,喝什麼酒,儘管說!大哥付錢!」他又大手一揮,豪氣衝天。

張潯平靜地望著漢子,他在回憶冊子中的字句,根據冊子記載,與這夥人的相遇,不是沒有理由的……

沈白一臉納悶:「莫非幾位已經尋到秘寶了?」

秘寶一詞脫口而出,驚得不少人紛紛望過來。漢子笑著連連擺手:「小兄弟真是高看兄弟幾個了,哪能這麼好找?方才聽說我手下弟兄鬧事,這龍二不懂事,多多得罪,多多得罪。」

方才伸手拽張潯那漢子早已沒了囂張氣焰,一副狗腿模樣,跟著彎腰「多多得罪」。

「鄙人龍大,外地人士,帶兄弟們來尋寶。」胡茬漢子大大咧咧一拱手,「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是不?」

「啊,是……」沈白敷衍著,心裡犯嘀咕。

龍大龍二……熊大熊二?咳,這伙兒痞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怎麼還忽然客氣上了?

張潯也朝著龍大一拱手,淡淡回答:「那便交個朋友。」

沈白瞥他一眼,看這廝滿眼真誠,不會真相信痞子的話了吧?他揉揉額頭,又敷衍了句,拉著張潯匆匆往外走,冷不防被酒館外的天光晃了一下:「哎呦……」

張潯在他身邊撐起傘遞過來:「小心。」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沈白接過油紙傘,皺眉看他,「你覺得呢?這些人態度變得這麼快,怎麼回事?」

「不知道。」

「該不會他們在酒館有人,你說話聲太大,被聽去了吧?」

「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幹嘛還這麼淡定?」

「一切自有命數,留他們有用。」張潯淡淡一眼望過來,表情高深莫測,忽然讓沈白無話可說,「冊子上有寫。」

難道那冊子連這個都記了?沈白兩眼發光,太神奇了。

這要是搞過來,充公之前先看看自己什麼時候升職……不對,先看看自己什麼時候中彩票……

「不知你在打什麼鬼主意,但我勸你打住。」

張潯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及時阻止他美滋滋的幻想。

過了正午,氣候便不是那般炙熱,二人在雁郡集市轉了一圈,順利買到結實的麻繩和充當面罩的管子,萬事俱備。自經歷戰亂之後,雁郡便從繁華之地淪為不入流的小地方,難見這般繁華,眾多外來客的到來使得販子們興奮不已,全部家當都擺出來賣,吆喝聲不絕。

「你看這個。」沈白新奇地捧起一尊小玉菩薩像,通體碧綠,雕琢精緻,合攏的手指頭清晰可見。

張潯走近,並不覺得這個菩薩像有什麼稀奇。

「過來,仔細看。」沈白將菩薩像湊近他。

「嗯?」張潯湊近些,終於察覺到哪裡不對。

菩薩像身上分明有一縷淡香飄入鼻下,或許是長久放在沉香下所熏。張潯微微皺眉,不知為何,他覺得,像是這慈眉善目的玉菩薩的體香。

長久煉藥的經驗又告訴他,這體香中還隱約帶著一縷藥味,縈繞不散。

「客人您可真識貨,本店最貴重的寶貝。」販子熱情湊過來,神神秘秘道,「這可是當年雁家人的手藝,聽說啊,是雕刻太好感動了菩薩,菩薩就將自己身上的香賜給玉像,到如今這手藝都失傳啦,來一尊?」

沈白微笑著搖搖頭,小心放回去。

古代工匠技術不可小覷,許多精巧的機關,現代還復原不出,局裡的工作還包括探究古代各種技術,不過這不是他負責的領域,自有專人會調查。

兩人好不容易找了間破客棧投宿,靜待天黑。

至三更半夜,小小的雁郡已燈火熄滅,陷入安睡,遠遠望去一片黯淡。仲夏的長夜最宜入眠,靜悄的夜裡,卻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自有夜行客不肯睡去,繼續白日里的忙碌。

雁家荒府後院,湖水平靜無波,深邃不見底。

湖畔一盞提燈的光幽幽亮起,緩緩接近岸邊,暈染上燈后二人的臉龐。沈白蹲在岸邊,伸手探了一下水面:「嘶……好涼,你熱熱身再進去,免得抽筋。」

張潯站在一旁,認認真真給自己腰身纏上麻繩,搖頭:「不會,冊子說我不會出意外,大概地點我已知道。」

「冊子,又是冊子,這麼貼心,冊子說沒說你找不著對象啊?」沈白氣得直笑,起身用力拽拽他的麻繩,見綁得甚牢,鬆了口氣,「小心點,要換氣就拽繩子,我拉你上來。」

沈白抓著繩子這端,目送張潯走近岸邊,動作笨拙地往水裡跳,撲通一聲,水花濺了沈白一臉。

身邊沒了人,此夜忽然顯得格外寂靜,沈白抓著麻繩,拍掉企圖叮咬他手腕的蚊蟲。半晌,只覺手中麻繩被牽動,他連忙用力往回拉,讓張潯浮上水面換氣,如此反覆了幾次,依然沒有尋到寶的意思。

這麼大一個湖,簡直是海底撈針。

沈白百般聊賴地打哈欠,手中卻是一刻不敢怠慢,張潯雖識水性,但畢竟只是業餘,憋氣幾分鐘就是極限,不能耽誤。

他緊緊地抓著麻繩,像是抓著張潯的性命。

一分鐘。

兩分鐘。

怎麼回事?溺水了?

這次已經過了兩分鐘,水下的張潯卻依然沒動靜,沈白面色緊張,正考慮要不要先把他拽上來再說,忽然聽聞身後響起爽朗的笑聲。

「這不是小兄弟嗎?怎麼,半夜跑來摸魚?」

又是這夥人。

沈白心頭忽然一股無名火,冷冷回答:「對,半夜大魚好上鉤。」

龍大身後跟著龍二等一幫弟兄,這群人有備而來,還拎著鐵杴等工具。那黃袍道士笑得齜牙咧嘴:「嘿,我就瞅著他們鬼鬼祟祟,怕是要半夜行動……」

沈白沒閑心搭理他們,得趕緊把張潯拽上來,他手底用力,將麻繩往回拽。

龍大掃一眼,便料到他那個披頭散髮的同夥正在水下,牛鼻子老道猜的果真沒錯,這兩人是把目光盯向了水下。

對啊,既然陸地上沒有,總不能藏到天上去,那不就在水裡么?難怪他把宅子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還是讀過書的文人腦瓜靈光。

嘿,像這樣聰明的文人,他一個能打十個。

想到這裡,他給龍二使了個眼色,自己大步上前,親切地拍拍沈白的肩膀:「小兄弟,單打獨鬥多危險啊,怎不叫上兄弟幾個?」

龍二歪嘴笑,輕蔑地扔下鐵杴,從後方猛然撲去,要徒手擒沈白的雙臂。沈白早有心理準備,反肘狠狠朝龍二鼻樑擊去,只聽得「哎呦」一聲,龍二捂著鼻血淋漓的半張臉怪叫:「大哥,這小子習過武!」

習武?笑話!情報局的特工哪個沒習過最基本的格鬥術?連胖子都能比劃幾招。

現在不是戀戰的時候,張潯還在水下,尚不知情況如何。

幾個漢子扔下鐵杴,同時撲來,沈白將麻繩繞手腕幾圈,堪堪固定,抬起手臂格擋一拳。這幅身子力道太差,竟一陣發麻,他連忙改防守為閃避,卻還是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

繩子忽然被拽了拽。

是張潯!

沈白動作微頓,面門立刻又挨了一拳,他眼冒金星,踉蹌半步,纏在手腕的麻繩一松,掉落在地,無聲向水中滑動——水下的張潯正在下沉。

糟了,不能讓繩子滑進去!

沈白疾跑幾步,猛地撲上去,一把抓住滑動的麻繩,不知誰狠狠踢了他腹部一腳,他大口咳出聲,眼前天旋地轉。

沈白雙手微微顫抖,在眾匪人戲弄的目光里,仍用儘力氣牢牢抓住繩子,蒼白的手指被磨出鮮血。

拽上來,要把他拽上來……

沈白吐出一口混著血的唾沫,抓著繩子,搖搖晃晃地起身。

一漢子獰笑著攻來。

沈白的血性終於卷著怒火掀起,兇狠回眸,狠狠向對方揮拳。

「再來一拳!」

「打!打得好!」

見沈白戰意猛增,這伙莽漢的興奮被挑起,不住發出喝彩。

龍大全程未參與,默許了這場不公平的打鬥,來之前他只吩咐,不能用鐵杴攻擊。赤手空拳不易鬧出人命,這裡畢竟離天子腳下不遠,太囂張容易長墳頭草。

他站在旁邊望著沈白的動作,似有所思。

這小子深藏不露……或許比起鎮壓,利用更好。

拽繩子的幅度大了些。

沈白心中焦急,不顧一切緊抓繩子往回拽,又被龍二揮拳打斷,他眼中燃起怒意,冷喝一聲,退後半步,一把抓住龍二粗壯的手臂,四兩撥千斤,嘩啦一聲將龍二掀入湖水裡。

「臭小子,你他娘的!」龍二在水裡撲騰,破口大罵。

「哎呦,成落湯雞嘍……」

漢子們紛紛鬨笑。

沈白在清淡的月光下一抬頭,此夜的光映照著他蒼白的面孔,毫無活人的血色,愈發顯得詭異,讓人心中戰慄。

是該聯繫胖子叫人幫忙了,不知道這一環是不是歷史上必有的,但張潯快淹死了,張潯淹死,自己還得重新穿越一遍。

召喚隊友開團戰,誰不會。

沈白深吸一口氣,仰天長嘯,召喚隊友:「喂,胖……」

「哈哈……好,好!」

拍掌聲從龍大那邊響起,一聽大哥發話,漢子們齊齊停了動作,沈白微愣,見此空隙,連忙拽起繩子,卻又被龍大死死抓住手腕,動彈不得。

沈白眼中閃過一抹怒意,抬起頭與龍大對視,這群人有完沒完?

「兩位小兄弟,這批寶貝可是見者有份啊。」龍大居高臨下與他對視,「是不是?」

不就是想分一份羹?

「尋到之後,四六分。」沈白滿眼厭惡。

「別啊,我要養活這麼多兄弟呢,三七分。」

雁家秘寶既然轟動如此之大,想必數目驚人,三成也足矣賄賂太常寺卿,沈白飛速考慮好,果斷回答:「好,你鬆手!」

龍大長笑,鬆手,戲謔般地站在旁邊,看著沈白吃力地一寸一寸將繩子拽出水。不多時,水面嘩啦一聲,張潯濕淋淋地破水而出,他勉強游近岸邊,被沈白拽上地面,猛一陣咳嗽。

沈白蹲在旁邊拍他的背:「如何?」

「咳……尋到地點了,一人之力拿不出,得費些周折。」張潯吐出幾口水,一抬頭望向前方,長發緊貼在臉側,陰森如水鬼。

入目的先是沈白余怒未消的臉,周圍是那些漢子,大抵有八九人,包括龍大龍二兩個當家,最後還混進來個黃袍老道。

和冊子中一模一樣。

龍二擰乾自己的布衣,大喜:「大哥,這小子說找到地點了,快!咱們快下水弄出來!」

「勞煩二位帶路。」龍大故作文雅,望向二人,朝著湖面一抬手。

沈白心裡咯噔一聲。

不妙啊,看著流氓架勢,自己這邊怕是連這三成都拿不到……

這可怎麼辦?莫非也是歷史一環?沈白無聲瞥一眼張潯,卻見張潯依然目光高深莫測,他心中的煩悶焦躁忽然被掃空了些。

也罷,船到橋頭自然直,執行任務不就是如此么?是他心思浮躁了。

張潯被他扶著緩緩起身,一言不發地垂了目,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上揚,笑得刻薄:「一切自有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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