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與虎謀皮
陳媽來到蘇映雪面前,靜靜看著那張蒼白的臉,一臉關切地問:「姨娘,不舒服?」
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骨節分明的大手向她額頭摸去。
如月見狀,立刻擋在了蘇映雪身前,不想讓這婆子靠近:「陳媽,你說這可怎麼怎麼辦?我家姨娘好像是嚇著了,連路都走不動了呢。」
這時,夏婆子也從人群中走了過來。
一聽這話,她連忙說:「既然嚇著了,那就快扶姨娘回去。一會兒我讓人給燒碗安神湯,再睡上一覺就沒事了。」
蘇映雪並沒有理她們,只是抬眼向陳媽看去,面無表情地說:「能陪我走走嗎?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一聽這話,陳媽頗為意外。
一直以來,蘇映雪見了她就見老鼠見了貓似的,連每一根發梢都寫著濃濃的恐懼。如今突然相約,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她連忙伸出手,極為恭敬地扶住蘇映雪的手腕。
蘇映雪身體微微戰慄了一下,卻並沒有拒絕。
她深吸一口氣,這才勉強挪動著僵硬無力的腿,緩緩向外面走去。
「慢點,別讓門檻絆著!」陳媽極為關切地提醒著。
如月看了,只覺得心裡酸溜溜的。
這差事本應是自己的,怎麼突然就被這個洗夜壺的婆子給搶了去呢?難道,洗過夜壺的人都有共同語言不成?
雖然如此,但她還是加快了步伐,唯恐落後半步。
夏婆子和陳媽關係不一般,見如月像狗皮膏藥似的緊緊粘著,便連忙拽住她的衣袖,低聲道:「跟那麼緊幹什麼,沒聽姨娘說有話要和陳媽說嗎?我們做奴才的,可要識趣!」
如月聽了,不禁有些擔心地說:「陳媽可是墨荷院的人啊!太太讓我們來照顧姨娘,萬一有什麼差池,那……」
聽了這話,夏婆子眼底掠過一抹不屑的神色,陰森森地冷笑著:「少拿太太來當幌子了。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這丫頭早就投靠了蘇姨娘。她有什麼事,你比誰都著急。走了一個王媽,如今又冒出你,一個個都恨不能替她肝腦塗地。」
如月一聽,臉色陡然一變,光潔的額頭上赫然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身為家生子,她家人的命運都掌握在主子手裡。萬一惹惱了原夫人,後果不堪設想。
見她如此,夏婆子渾濁的眼底劃過一抹狡黠的神色,滿意地笑了:「行了,你也用不著如此害怕。我也一把年紀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清楚的很。我們就遠遠地跟著,也不會出什麼意外。」
此時,陳媽扶著蘇映雪已經走到了竹林。
清風陣陣,碧綠修長的竹葉如同舞女纖細柔軟的手縱橫交錯,將那縷明媚的陽光輕輕搖碎,在潔凈的地面上投射下斑駁的暗影。
「你給了她們多少好處?」蘇映雪伸手摘下一片竹葉,不動聲色地問。
陳媽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
她笑了笑,一臉平靜地說:「姨娘果真冰雪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沒辦法,我也是被逼的。否則,今天躺在那裡的人就是我。」
「趙姨娘的鐲子,是你偷的?」蘇映雪將那片碧綠的竹葉纏繞在指尖,聲音清澈的猶如一泓碧水。
她的手指很白,很漂亮,再配上這碧綠欲滴的竹葉,看起來格外美麗。
陳媽看著她手中的那片竹葉,突然間有些羨慕。
她好像變成那片葉子,可以任佳人揉搓。哪怕待她沒興緻后隨意丟棄,也無怨無悔。
陳媽淡淡一笑,並沒有隱瞞:「沒錯,鐲子確實是我偷的。但趙姨娘確實給了那婆子銀子,只不過銀子又都長的一樣,不能指證她,所以我便悄悄偷了她的玉鐲。既然誣陷於我,且要置於死地,那麼我似乎沒客氣的必要了。」
在南家,除了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似乎也唯有她有這身手,能在不知不覺間將別人的貼身之物給取走。
趙姨娘之所以會承認謀殺三兒子,毫無疑問和此事有一定關係。
既然陳媽能在不知不覺中將玉鐲偷走,那麼也就是說,她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輕易取了二兒子的性命。為了二兒子,她只能選擇去死!
見陳媽如此坦誠相待,蘇映雪不禁有些意外。
自從救了大兒子之後,這婆子對她好的有些過分,這讓她又驚又怕。
或許,她應該接受這份好!
雖然是在與虎謀皮,可此時自己已經被逼在了懸崖之上,早己沒了退路。
她要活著,要保護好二兒子,不能再讓那個可憐的孩子再受到一絲絲傷害!
「那個誣衊你埋狗的老婆子,想必你也威脅了她吧。」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陳媽靜靜地看著她,微微點頭:「她新得了個重孫子,極為寵愛,便把祖上傳下來的長命鎖給了他。其實我並沒有做什麼,只不過是借用了一下那長命鎖而己。」
「你的心機可真是深沉!」蘇映雪目光閃爍著,不由的笑道,「都說趙姨娘老謀深算,看來不及你一半!」
陳媽聽了,也笑了起來:「沒辦法,我也只是為了活命。」
「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吧?」蘇映雪故意撅起嘴,有些酸溜溜地笑道,「為了林姨娘,你可是什麼都能做的。」
聽著笑聲里那些許酸意,陳媽心中竟然泛起絲絲甜意。
「為了蘇姨娘,我也什麼都可以做。就算你要離開南家,我也會儘力幫你的。」她不由的伸出手,緊緊地將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握在掌心,一臉鄭重地說。
那雙手好小,好軟,好香,讓她恨不能緊緊捂在懷中,好好愛憐一番。
蘇映雪身體微微一顫,一股強烈的反感立刻在心底蔓延。
眼前這婆子,宛若豺狼猛獸,讓她至今心有餘悸。
不過,她並沒有掙脫,只是一臉懷疑地問:「真的嗎?難道你待我,會像對林姨娘那麼好?」
突然,竹林深處似乎有兩道駭人的寒氣向自己後背襲來。
她不由的打了個冷戰,只覺得四肢百骸彷彿在剎那間被徹底冰封,連指尖都褪成一片寒冰之白。
扭頭看去,除了那桿桿挺拔青翠的竹子,再無他物。
難道,剛才是錯覺不成?
見她轉過頭去,陳媽誤會了。
她誤以為,眼前這個小女人生氣了。
「一定會!」她將蘇映雪身體扳正,一臉凝重地說,「只要蘇姨娘需要,我陳某人哪怕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聽了這話,蘇映雪也沒心情理會身後的寒光,不由的笑了起來:「看看你,說這話的口氣好像跟個男人似的。」
一聽這話,陳媽身體一僵,面色微微一變。
見她如此,蘇映雪連忙道歉:「不好意思,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什麼。」陳媽勉強笑了笑,沙啞的聲音里夾雜著些許落寞,「我知道,我長的五大三粗,像個男人。」
「不不不……」蘇映雪試圖解釋。
陳媽搖搖頭,只是握緊了她的手:「不必說什麼,我知道姨娘並無惡意。還有句話早就想對姨娘說了,盡量和老爺保持距離。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太太不喜歡你和老爺走的過近。如今二少爺過繼到你名下,無疑是給了你一張護身符,殉葬一事就和你無關了。況且我也看的出來,姨娘並不是那種一心爭寵的人。」
「如果我不爭寵,那林姨娘就可以獨佔恩寵了,是嗎?」蘇映雪嫣然一笑,一臉平靜地向陳媽看去。
陳媽笑了,眼底涌動著濃濃的溫柔。
「林姨娘本來就獨佔恩寵。」她淡淡地說,「她和老爺自幼青梅竹馬,這份情義是任何人都無法相比的,即便是太太也不能。姨娘能得老爺另眼相看,的確是件好事,可得罪了太太卻未必是什麼好事了。」
「我明白了。」蘇映雪點點頭,故意笑的天真爛漫,「多謝陳媽提點。」
身後,那股寒氣似乎越發的濃郁起來,大有鋪天蓋地之勢,彷彿要將這座奢華的宅子給禁錮在萬年寒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