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們就守著這十里桃花,做彼此的仙山飛瓊,不寂寞。」
她眉眼裡迸濺星光點點,微風徐來竟不知裹緊寒衫,愣是受了些涼意連喘幾聲。九歌自她背後清了清嗓子,她知道這是回宮的訊號。
蓯蓉心裡不舍,卻也無可奈何,畢竟身子要緊,方且初愈,再病著又不知要死去話來多少日。她柔荑扯了鮫帕輕拭幾把,笑魘純良鴉睫顫。
「還是……身子骨受不住……先回宮了,還望姊姊諒解。」
「今後再聚。」
青陵蝶夢,倒掛憐么鳳。退粉收香情一種,棲傍玉釵偷共。
萬青衣桃花樹蘊著許多過往,從前將來,垂髫時光。豆蔻梢頭二月初,當初樹下怕生內向的小姑娘成了獨當一面的大姑娘。多說傷秋總是憶起悲事,不曾想,季入末端的春季也是如此難耐,憑空添了苦愁。心啊,纏綿悱惻,卻是不屬於這裡。在這兒,從來都不能聊與月夜,尋個知心人都不易。入宮至今,也唯有形似幺妹的柔嬪,能與她安心談話,放下部分心防。
「對啊,守著桃林,不寂寞。若有下次等你身子好些了,你我共賞佳境,品茗苦茶,說些江南美話。果真是一大樂子。」
目送她離開桃林,鬢上的桃花搖搖晃晃,不久就將會凋零。無聲佇立看桃花,自己還不想回去。「有很久,我都不曾這般開心了。也是,一匹註定了的馬,一個註定了命運的人生,便只能按著方向走,沒有盡頭。」
「自此,只能懷念過去,想著過去舊的美好。」盈盈秋水間沒了神采,像個落寞的孤獸。喃喃自語些什麼,眸中難見起了氤氳的熱氣,不時那顆呆上許久的淚水落下而墜地。
宓嬪素雪飄零,偌大紫禁城粉妝玉砌,似是禁錮權欲奢靡,殘存一絲乾淨幾縷平靜,風起雪落,厚壓青磚朱瓦,亦是給予江仙些許離魂。
九重天太清冷,嫦娥擁不了月滿懷,玉兔走喜鵲散,重意終究只能做那拘留的仙。光風霽月前後事哪比鮮衣怒馬萬里行?
誰道我不思量,妄自尊大。江仙倒想言句謬讚。我執柄油紙傘,厚土踩了影,青石板的石階無人再踱。
「咿,難為了這寒江雪。」
「漫地無人尋。」
我撐著油紙傘,尋到她的處所。我抿著唇上的口脂,暈開了明艷的紅潤,趟過堆雪的台階,徑直推開朱紅的大門。
「世說這雪瑞豐年,可嘵一池寒江雪葬了多少殊榮?」
「蕭姊可安?」
我慵倦地福一福身,膝骨略略一曲,算作一禮,禁不住眯起桃花眼,笑得眉眼彎如一鉤月,上翹的眼尾,飛揚的眉梢,刻意顯擺著得意。
嵐嬪東方蒼穹露華漸白,伊人寐起褰幔姁女媮致態,玉足點丹墀喚媵媣妝也,嫭以姱容玉照青絲,淺藍宮裝落身更稱姣人貌,略施粉黛姍姍儺步踏蓮,滕傳膳卻覺無味撤,卻聞宓嬪至,劍眉微顰眸微眯,朱唇輕啟,
「姊可安好,想是宓娣最清楚不過,」
宓嬪青梅煮酒折枝來,霜土葬花紅,難為寒江風雪,渡誰歸。桃眸葬雪,乜斜一池落敗,素手探眉上雪,垂眸嗤笑。
我軟著調子,媚著嗓音,偏著頭,特地細描的長眉,透著江南的雋秀。我眨了眨桃花眼,一臉的山明水凈,顯得人畜無害。
「蕭姊可是寢食難安了?」
我輕描淡寫地掀過,明媚的笑容,像是三月灼灼的海棠花,明艷的胭紅,嫵媚地抹走過往的嬌憨。
「再怎麼寢食難安,也喚不來他。」
我用足尖一下一下地點著地,眉眼間端著風流蘊藉,乜斜著桃花眼,燦燦轉著流光,星星點點的睿智隱約在那層模糊的水霧后,一片的朦朦朧朧,看不真切眼底的意味。只是笑著,幾分嘲意濃。
「如今余來了,姊可只剩得,這偌大的凄凄孤殿?」
溫山軟水襯著顧燕南飛,北地的風光掩不來戚戚,少了的是那三分芳草香,天高海闊波瀾深,我輕佻的話語含有三分不屑,眉梢含著彎月一輪,杏眼盈盈。
嵐嬪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倚薰籠,遠似去年今日,恨還同,雙鬟不整雲憔翠,淚沾紅抹胸,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心中恨意油然而生,果真是應了那句話,從來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劍眉倒豎瓷音冷冷,
「人貴有自知之明,望娣明白這句話」
坐玉矮凳,滕捧上一盞香茗同一道糕點,擱於案上,玉手輕抬端起茶盞,淺酌一口,
「凄凄孤殿?皇宮輝煌卻是『凄凄孤殿』?看來娣這番話,嵐姊該好好向帝君稟報稟報,」
宓嬪我倚著闌干遠眺,秋雨中黃葉凋零飄忽,來年新葉還藏在深處,鋒芒畢露終歸會被摧殘,但又如何。順勢而坐,捻來玉桌上的糕點,拂袖清香裊裊,把桃花釀成的清酒藏在眸中,眯著眼添上幾分慵懶。
「可他常來的地,是余這。」
我刻意咬重了後半截話,桃花眼裡溺著醉人的笑意,摻揉著濃郁的嘲諷,連著緋紅的眼尾也一併上翹,妝成薄媚。我不敬她,就是不敬她,眉梢上的得意與譏諷大大方方地袒露,不見得半分遮遮掩掩。
「爾這宮殿,踏足了幾回?」
我掐著手指像是在數,抿著唇笑著,淺淺的梨窩慢慢地旋開。那一陣風,揚起我的衣袂,我的錦繡,我的風月無邊。
「莫不成,爾還願御前失儀?」
鴉睫翳翳,攏去眸中不屑嘲諷,含著笑意看她,捻著嬌音兒語。
「還望姊亦明白。」
我眨了眨桃花眼,說得鏗鏘有力,耳根也不見紅。
嵐嬪姣人慵懶姽嫿,轉眸眼眄闌邊雪霏,枝外殘枝不承寒,唯有傲梅香如故,平日里那嬌嬈艷朵,入了冬難免香消玉殞,喚媵抱瓶折蒼紅,朱唇翕,冷冷瓷音不知是自語還是道給誰聽,
「花有花香,冬自會回憶,」
媵折梅歸,眄梅心自喜,玉筍纖纖指那糕點盤,咐媵道,
「那糕點,端去給下人們分了罷,」
自撫玉腕蔻丹,朱唇一勾,柔頤白凜,
「那素日里的嬌貴榮華之花,入了冬還不是殘枝敗雪,」
倒是不知天高地厚,
宓嬪我念及家鄉萬里又空歸,故人此去必不歸,思緒飄搖在三月天,未曾理著後庭云云,一作紛紛散后,竟是忘了還有麻雀上門討食。
我咦了一聲,軟噥的音酥。
「秦淮之地出身,怎能不是些殘花敗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