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罰跪
「去鋪子門口跪著，什麼時候腦袋不糊塗了，什麼時候再進來！」
王掌柜照例是幾竹竿子抽了下來，梁留雲背上火辣辣的痛，腦中嗡嗡的響，哭喪著臉垂著頭走到招牌底下，乖乖地跪下。Ｉ。com
昨天和秦小四聊了大半夜，睡得太晚，早上起來一點精神頭都沒有。
偏偏今天是第一天上機的日子。
萬昌隆的出售的頂級草席，都是鋪子裡面自己織的，堂屋之中，備了二十台織機，從早上卯時開始一直到晚上戌時，從不停機，每台機上，能有兩條草席落扣完成。
織席的師傅，比賣苦力的夥計要賺得多了。
小學徒也要看是不是靈巧，讓他們也學一學這織席的手藝，王掌柜覺得梁留雲還算機靈，特別給了他這麼一個機會，上機添草。
他睡眼惺忪，雖然是強打精神，但到底不過十三歲的少年，哪裡經得住瞌睡，沒過一會兒就睜不開眼睛，添草之時，總是送錯扣眼，如是幾次，被那織席師傅痛罵一頓，提溜著扔出了堂屋。
王掌柜大怒，這才狠要他到門口下跪反思。
這事兒只能怪他，也實在沒法子，梁留雲垂頭喪氣，撿了塊乾淨點的地方跪下，臉上火辣辣的燒。
下塘街上雖然沒有上塘人那麼多，但此時正值上午，來來往往的人也是不少。要是以前，他是死活也不願意干這麼丟臉的事情，但被狠打了幾次之後，那種少年的天真傲氣早就磨折了不少。
梁留雲低著頭，不看也不聽，就當自己是跪在佛菩薩面前，還不行么？
偶然有人走過的議論和嘖嘖嘆息，還有人好意地跟他打招呼，他全都當聽不見，只變成了一片嘈雜的嗡嗡聲。
他朝我達了……梁留雲在心裡恨恨地想著，只是后句卻不知該怎麼接上去，也不知道該去恨誰，頂多想著以後也開一間大鋪子，也請王掌柜當掌柜，讓他在自己面前彎腰，就像是在東家面前一樣。
只是王掌柜未免太老，想起他花白的頭和滿臉的皺紋，他未免還有些不好意思。
「喂！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個清脆嬌嫩的呼聲在他耳邊響起，梁留雲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見一張粉雕玉琢的臉龐湊在他的面前，纖毫畢見。
「大……大小姐！」
來人正是萬昌隆的大小姐巧雲。
大小姐平日里也常來草席鋪子，不過除了第一日，梁留雲都忙著在後院幹活，只是能遠遠瞥見一眼，並無機會招呼。
大小姐倒還記得他。
「鼻涕蟲，你今日怎麼在此，受罰了？」
確切地說，是記得他鼻子下那兩道黃綠色的鼻涕。大小姐今天心情甚好，笑吟吟地蹲在他身邊，還摸了摸他的腦袋。
梁留雲感覺到一陣像觸電一樣的**感，他瞪著大小姐白生生的小手，又開始傻乎乎地說不出話來。
「我……我……添草……錯了……」
語無倫次，詞不達意，心兒砰砰直跳，臉漲得通紅。
「沒事。」大小姐豪爽地搖頭，腦後的兩根羊角小辮甩動不止，梢掃過梁留雲的鼻尖，他聞到一股沁人的幽香，一時間竟是呆了。
「我爹小時候也常犯錯，老是挨我爺爺打，也常在這地方罰跪……」
大小姐指著梁留雲跪著的地方，嘻嘻一笑。
「你還挺會選地方的！」
「這地方……」梁留雲腦子裡面轟然一聲，「東家也跪過？」
他實在想象不出來，威嚴高大的東家，是如何跪在這鋪子門口，任來來往往之人指指點點。
當日東家也曾罰跪鋪門，今日卻一樣高高在上，威嚴莊重。
梁留雲忽然有種很滑稽的感覺，心中的懊惱，也消散了大半。
他痴痴望著眉飛色舞的大小姐，心中好像是有小蟲子在爬，痒痒的。
大小姐蹲了一會兒，乏了，就進屋去了，梁留雲卻是整整一個上午心裡頭都是美滋滋的，被罰的難受和痛苦消失不見，只覺得神清氣爽，胸中充滿了憧憬和希望。
中午的時候，得空的王掌柜把他叫了進去，狠狠罵了一頓，梁留雲老實認錯，態度乖覺。王掌柜教訓了一番，仍叫他去劈麻。
這活計算是比較累的活兒，石關鎮上編席都用黃麻，要劈開重纏，才好做經絡之用。梁留雲心裡滿噹噹充著希望，也不在意，幹活幹得賣力。
下午王掌柜來溜達了幾圈，見他沒有怨恚，而是老老實實勞作，也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學徒不怕笨，也不怕犯錯，就怕錯了不肯改，死活不聽話，這梁留雲不懶、不笨，雖然有時候大大咧咧會犯錯，但只要聽話肯改，那就還是好孩子。
他哪兒知道梁留雲心裡的想頭。
梁留雲手裡頭劈著麻，心思卻早飄到了以後，日後自己好好乾活，出人頭地，跟東家一樣有了錢，那威風莊重，何愁沒有？
大小姐水靈可愛，若是……
他臉上泛起一陣紅光來，今年他十三歲，那些鄉野戲文說書，他也聽過好幾齣，英雄好漢威風凜凜，但往往少年貧寒，常有富家千金接濟看中，自己與大小姐投緣，莫不是說自己就是那落魄的大英雄？
他胡思亂想，嘿嘿而笑。
其他幾個學徒不知他為何笑，傻愣愣地看著他，也不敢追問。
自從薛阿二被他打了以後，這幾個小學徒倒是服了，基本上反過來變成以他為，老老實實。
到晚上吃過晚飯，梁留雲的魂兒還在天上飄著，直到天色斷黑，群星閃爍之時，他才總算恢復正常，到院子裡頭撒尿，卻聽到牆外輕聲的鷓鴣兒叫。
這是他跟秦小四約好的暗號，若是要找，就到牆根兒下學鷓鴣叫。梁留雲聽得暗號，借口拉屎，溜出門去。
他從鋪子與隔壁只見狹窄的兩牆間隔之中鑽了過去，繞到屋后。
「小四！你怎麼這般模樣？」
看清了秦小四緩緩從牆根兒後面鑽出來的模樣，梁留雲大驚失色，失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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