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

梁王

周圍漆黑,前面六子媳婦提燈,照見四個人腳底下的路,靜默,無人說話,陰風刮過,六子媳婦手裡的羊角燈搖晃,過一道門,迎面陰冷的氣息。

拐過一堵牆,隱約朝東三間平房,靠北屋窗扇蒙著,隱約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光,推門,堂屋桌上一盞油燈,火苗忽閃兩下,將要熄滅。

屋裡光線模糊不請,夏婆子試探喊了一聲,「晚秋姐姐在嗎?」

北屋裡關得死死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細縫,一個丫鬟快步出來。

柳絮往裡張了張,燈光微弱,死一般的靜,順著門縫飄出一股子濃濃的,難聞的草藥味,屋子裡瀰漫年老之人暮氣。

飯菜擺在桌上,比府里幾位姑娘減了份例,兩菜一湯,柳絮摸摸,已冰涼,滿屋刺鼻的藥味,看來這位大姑娘身體羸弱,吃冷食物,傷胃。

剛站一會,柳絮就覺撲面涼颼颼的,汗毛孔縮緊,才注意這屋子裡沒有炭火盆。

縮了下肩,夏婆子扯她一下,趕緊走出屋子。

幾個人快步離開,出了過道門,沿夾道又過三重門,才看見通明燈火,各房廊檐下點起一排排氣死風燈。

柳絮身上才暖和過來,小聲問夏婆子;「大姑娘為何住在偏僻簡陋的地方」

夏婆子看六子媳婦跟另一個婆子說話,小聲道:「大姑娘有病,要靜養,我往這屋裡送飯,有幾年了,就沒見過大姑娘走出房門。」

「大姑娘多大了?」柳絮好奇地問。

「有雙十了,我記得大姑娘六歲時原先的太太就死了,現在的太太進門,隔年生下三姑娘。」

柳絮掐指一算,「這麼說老爺嫡妻死的當年,就續娶現在的太太。」

夏婆子嘆了聲,「男人,都是薄情寡義,喜新厭舊。」

「大姑娘早過了及笄,為何一直未嫁?」

夏婆子左近瞅眼,壓低聲,「大姑娘常年葯當飯吃,老爺生意忙,在家的時候少,不知為何對大姑娘冷漠,沒有父女親情,從不過問大姑娘的婚事,老爺不提,太太更不提。」

柳絮更奇怪。

回大廚房,收拾傢伙,柳絮又磨蹭半天,才慢騰騰往府門外走。

柳絮天黑進院,玉秀給她留著門,柳絮看西稍間已熄燈,心想周天福看來睡了,鬆口氣,玉秀在灶間里,看見她,笑了,柔聲道;「回來了,灶上溫著一壺熱水,你洗完臉歇下,忙活一整日,也累了」

柳絮雖然累,心情很好,朝上房努努嘴,「福哥睡了?」

「睡了,鬧了一整天」

梁王府

金碧輝煌的寢殿,帷幔低垂,暗影中一人背身而立,低沉的聲傳來,「找到了?」

空曠的殿中一人躬身,恭敬答道;「回王爺,找到了」

大殿上暗影搖動,下人彎腰,不敢直起,半天沒聽見王爺說話,屏住氣息,緊張地望著那模糊的背影,數步之內,感受到發自那軀體里寒氣,不由一哆嗦。

臘月二十三,吳府大廚房過年的嚼過都預備出來,陳貴家的對柳絮道:「這陣子你累壞了,今事不多,准你一天假,回去看看弟妹,要過年了。」

劉嬸子偷著用油紙包了幾個饃饃,廚房新宰殺的整羊,剔肉剩下一堆刮乾淨的羊骨頭,包上,塞給她,「給孩子們煮湯喝。」

柳絮不安道;「若主子知道,嬸子落不是」

劉嬸子搖搖頭,「羊骨頭要扔的,可憐見的,拿回去煮湯,多少下點油水」

柳絮高興,連連道謝,放到籃子里,二門上老吳婆子看見她,笑呵呵地問;「家去」

柳絮兒主動把籃子里東西讓她看,吳婆子擺手,「快回去吧」

路過集市,柳絮在一間布鋪里買了棉布和清水棉,又去米行買了二斤白面。

去小攤子上,買了糊窗扇的麻紙,麻紙粗厚,面上塗層桐油,挺闊結實,不怕雨淋、霜雪。

一進院子,小生子看見她,露出笑容,「姐回來了」

柳芽兒和寶兒跑過來,柳絮摸著寶兒的頭,「一會姐給做好吃的」

柳絮看三個孩子穿著露棉花的舊棉衣,心想,抓緊把新棉衣做上。

進屋裡,放下手裡的東西,生火,把買的白面撒到鍋里,添水,攪拌,麵粉粘稠,成漿糊。

窗扇原來糊的粉連紙,已破舊,一角掀開,風一吹,窗紙呼嗒呼嗒地響。

柳絮搬把凳子,把窗上粉連紙揭下來,用菜刀刮乾淨,新買的白麻紙糊上,綳直、糊平,頗費功夫。

麻紙韌性好,紙質厚,透光差。紙糊的窗子,白漂漂一片,她手裡拿一張紅紙,剪成小燕子,貼窗花。

三個孩子冷了,進屋裡暖和,看見窗子上的小燕子,高興地爬到窗檯,往外看,「姐,真好看」柳芽兒用手摸。

她又打掃房屋,除塵。

灶上喂著一鍋羊骨頭湯,味飄出來,撲鼻的濃香,

三個孩子直舔嘴唇,寶兒扒門看了好幾趟。

骨頭熟了,柳絮拿起半棵白菜,掰下幾個菜幫,切得細細的,二斤麵糊窗子用去一半,剩下做手擀麵。

一盆冒熱氣的羊骨頭湯麵端上桌,三個孩子頭不抬,就聽哧溜聲,柳絮囑咐,「慢點,別燙著」

這些活計做完,用去大半天,柳絮比量寶兒的舊棉衣,裁剪,寶兒小,先緊著寶兒做。

絮上棉花,找塊木板壓在炕梢上,柳絮抬頭看天色不早,收拾利落,忙趕回周家。

黃昏,街道兩旁店鋪生意紅火,臨年下,置辦年貨,行人多起來。

柳絮一進周家大門,正撞上玉秀抱著孩子急著往出走,「柳絮,孩子病了,我抱他去看大夫,福哥的飯做好,放在鍋里,你侍候福哥吃吧」

玉秀邊說,出了院子,柳絮跟出兩步,喊;「玉秀姐,你一個人行嗎?」

玉秀頭也不回,「行,你去侍候福哥吧」

周天福望著窗外,一副補藥,補得小眼睛錚亮,盯著大門口那嬌小的身影。

聽見輕微腳步聲,周天福側卧,閉目。

柳絮端飯進去西稍間,看一眼躺著的周天福,輕聲喚道;「小爺,吃飯了」

周天福躺著裝死不動,柳絮以為他睡著了,又喚了聲,「小爺,吃飯了」

周天福沒動,柳絮湊近,想看他是否病了,突然,周天福冷不防朝她一撲,柳絮被他撲倒在炕沿上。

柳絮掙扎,無奈周天福死沉的身子打橫壓在上面,柳絮少女的身體,力弱,周天福雖癱,已是成年人筋骨,力大。

周天福在她腰間捏兩把,「躲著我,說,是不是看上吳府年輕小廝,打情罵俏。」

柳絮抵擋他恣意的臟手,「血口噴人」

周天福冷哼,「那你證明給爺看」伸手撩開她衣襟,扯她裙帶。

柳絮的手被他身子壓住,動彈不得。

柳絮氣恨,張大口,照準他肩頭,一口咬下去,周天福『啊』一聲鬆開手,柳絮猛地一推,把周天福推到一旁,脫身出來。

也不管周天福疼得呲牙咧嘴地呻.吟,一徑低頭跑到堂屋,卻差點跟一個人撞上。

柳絮抬頭,驚得張大嘴,發不出聲,梁王踱著方步進門,柳絮直眉楞眼望著他。

趙琛往裡走,柳絮本能讓開,偏這時,裡間傳來周天福咒罵聲:「小賤貨,你痛快進來,不然爺繞不了你」

趙琛異樣的眼神看了柳絮一眼,掉頭往西間屋,撩起帘子,周天福聽見有人進來,以為是柳絮,罵道:「乖乖地給爺把衣褲脫光,你早晚是爺的人,別以為爺不中用,弄你個銷魂,讓你知道爺的手段」

趙琛偏頭瞅柳絮,唇角的笑容有點邪惡,柳絮跟在他身旁去半步,羞臊得無地自容,不敢抬頭看他。

柳絮上前幾步,打起西稍間帘子,周天福捂肩頭,罵得正歡,看見她,氣上來,剛出口,「騷娘…..

趙琛邁步進屋裡,周天福下句話咽了回去,看清楚趙琛衣飾華貴,也知道有些來頭,蔫蔫地不敢作聲。

趙琛帶笑看柳絮,「這是你男人?」

柳絮撐不住臉,這廝笑得燦爛如錦,彷彿最開心的事,語調嘲諷,「公道,老天公道」

說吧,轉身出了屋子,柳絮默默無言,跟著出來,出堂屋,來到廊檐下,站住,侍衛都立在階下。

趙琛側頭,朝她腰間看了一眼,笑意更深了一重,柳絮順著他視線低頭看,剎那臉似紅布,羞得有地縫都能鑽進去,原來方才跟周天福撕扯時,裙帶被他扯脫,長長的裙帶赫然露在外面,柳絮伸手把帶子往腰裡掖了掖,頭低得都抬不起來。

柳絮羞臊,趙琛扭臉,不看她,似不經意地問:「你信因果報應嗎?」

柳絮真想照這貨的嘴臉一巴掌甩過去,偏這時,趙琛側頭,眸子晶亮耀若星辰,帶笑目光注視她,她舔舔唇,終是擱心裡想想,壓下心中情緒,淡淡地道:「民女說不好,有時老天很公正,可有時明明是壞人,命還很長,民女想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大概是閻王爺一時疏忽,錯判也是有的」

趙琛目光深邃地看著她,「哦?你是這麼想的,這就難怪,若換了旁人,早抹脖子或一頭撞牆」

稍頓,臉上笑意浮起,「你是不是整日想閻王爺那日睜開眼,發現錯判了,你就變成公主命」

柳絮心塞,忍住氣,「民女不敢妄想,這是民女的命,民女早就認了」柳絮不服,你不過命好,歪打正著,前世富貴,這世依然富貴,。

趙琛負手而立,有風穿堂而過,衣袂輕揚,得意道:「我每年上千萬用做善事,這是我應得的,當之無愧」

柳絮腹誹,你善事做那麼多,為何不升天堂,跑到人間作威作福,來我跟前礙眼,命里遇見這人就是來給自己添堵的嗎,就是來打擊自己的嗎?

柳絮兒恨恨地想,等你落魄一日,但願讓我遇見,我會十倍百倍奉還,羞辱你,奚落你。

話在舌尖滾過,出口卻變成,「王爺是說民女該去死,不該苟活於世」

趙琛接話倒快,「不,有你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命有多好,日子有多愜意,你的存在不是毫無用處」

柳絮瞪視他,這廝這張幸災樂禍的臉真可惡,我偏就不死,活給你看。

趙琛盯著她,笑意不減,這潑婦眼底深處暴漏出本性,恨不得撲上來抓撓自己。

柳絮瞬間醒過神,眼底漫起一層水霧,長長的睫毛輕顫,怯怯地不敢直視,聲音細小到就二人能聽見,「民女也想死來著,又捨不得,俗話說,好死不如強活」

趙琛別過頭,心道,演戲,戲演得真好,扮無辜,扮柔弱,心裡素質超強,淡聲道:「你能這樣想最好,本王不希望你想不開,死了四大皆空,本王想你對這個活法很受用」

柳絮不想讓這廝太得意,一道柔媚眼波橫掃過去,鶯聲嚦嚦「民女很受用,平白坐享富貴,怕折損壽數」

這廝臉一滯,斂起神色,冷硬地道:「好,這樣的日子你好好過下去。」

說吧,步下台階。

柳絮失笑,沖著他背影,斂身,「送王爺」

趙琛出門,甩開步子,彷彿天變藍了,跟這女人比,自己何其幸運,榮華富貴閑手拈來,這樣一看,日子相當不錯,姬妾成群,呼奴使婢,在他梁王的地盤,任他呼風喚雨。

身後太監宮寶詫異,王爺這是怎麼了,來這鬼地方,不管怎麼說,王爺心情好,是下人的福分,少挨多少打罵。

緊跟上腳步,「王爺,您老慢著點「

「告訴膳房,備酒席,把皇上賞的那罈子好酒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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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婦的古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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