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鬼胎
邵英傑坐在酸枝木官椅里,看著柳絮鋪床,柳絮爬上炕,放好被褥,靈巧地跳下炕,一抬頭正對上邵英傑的目光,邵英傑略顯尷尬,沒話找話問:「你是怎麼進吳府的?」
柳絮若從頭說起,話就長了,就長話短說,「奴婢被家父賣到吳府管家周興家,奶奶後來就把我買下來,就跟著奶奶了。」
邵英傑納悶,「那你父親是因為家窮賣你,你家裡還有弟妹?」
柳絮規規矩矩地站著,「奴婢父親喝酒賭輸了錢,跑了,家裡還有三個弟妹。」
「你家裡三個弟妹誰養活?」
「奶奶答應奴婢,不當值時,可以出府回家看看,奴婢的月錢夠養活弟妹。」柳絮是實話實說,畢竟是主子爺,間或回家一事,還是先打聲招呼好,以免日後生出是非口舌。
邵英傑暗想,這也是清白好人家女孩,家貧賣身為奴,可惜了了。
柳絮道;「奴婢打水,侍候爺洗臉。」
邊說邊走出東間,她不想爬主子床,做姑爺的通房,顯然吳淑真不單為攬住爺的心,還有更深一重用意,吳淑真不能生養,丫鬟生子,據為己有,通房地位卑微,沒資格養,她的賣身契攥在吳淑真手裡,等她生子,或留或賣,全憑主子。
柳絮知道宅門裡這不是什麼新鮮事,若換做別的女人,或許有一念之仁,奪了別人的兒子容其生母,以吳淑真的性子,去母留子,剪除後患,多半會這樣做。
柳絮剛出堂屋門,就看見院子里寶珠的身影,往上房來,探聽消息,看見柳絮,拉住她問;「爺和奶奶歇了嗎?誰在裡面侍候爺和奶奶,是晚秋妹妹當值嗎?奶奶是想抬舉晚秋?奶奶身邊先有你和晚秋,任我們怎麼巴結,都靠不上前。」話里濃濃的醋味,些許妒意。
柳絮靈機一動,念琴和寶珠是侍候爺的丫鬟,何不叫寶珠上來一塊侍候,吳淑真跟前平常就許柳絮和晚秋貼身侍候,邵英傑既然不歇在吳淑真房裡,寶珠上來侍候,也說得過去。
柳絮故意親熱地道:「奶奶累了,歇在暖閣里,打發爺去東間,我從前沒侍候爺,怕一個人侍候不來,姐姐同我說說,爺的習慣,我心裡沒底,要是姐姐在身邊就好了,凡事有姐姐,我就不操心了。」
寶珠一聽,暗中杏核眼晶亮,「妹妹若擔心,我今晚就跟妹妹一塊侍候爺,奶奶未過門時,爺若不歇在素雲姨娘屋裡,是我和念琴一塊上夜,念琴直嚷著腰酸,妹妹既然叫我一聲姐姐,少不得我就辛苦點。」
「還求姐姐照應妹妹。」柳絮高興,寶珠這丫頭巴不得這宗美差。
柳絮吩咐小丫鬟們燒熱水,送到東稍間,柳絮拿來帛布、香胰,寶珠上前為爺晚起袖子。
洗漱完,邵英傑上炕,柳絮出來,寶珠吹熄了燈,二人在東間一南一北大炕上睡。
邵英傑在岳家酒水喝多了,半夜醒了,甚覺口渴,迷糊喚一聲,「拿水來。」
柳絮因為邵英傑在裡間,總是睡不踏實,剛迷瞪,就聽見邵英傑喚人,深更半夜,進男人屋裡,就算他是主子,丫鬟侍候主子天經地義,邵英傑對她,似乎沒怎麼上心,可萬一…..,吳淑真在對面屋裡聽見也會裝聾作啞,壓下不聲張。
柳絮閉眼裝睡,側耳聽對面寶珠動靜,寶珠睡得死,壓根就沒聽見。
邵英傑喚了一聲,聽外間沒一點聲響,不禁咳聲,聲音提高,「給爺拿水來。」
柳絮再也不能裝睡,置之不理,悄悄下炕,推寶珠,寶珠迷迷瞪瞪,喃喃一句,裡間傳來邵英傑低沉聲,「都死了嗎?」
寶珠一下子驚醒,柳絮已溜回對面炕上,寶珠懵懂,竟不知是柳絮推醒的,忙趿拉繡鞋下地,應聲,「來了」
端燈,進去服侍,寶珠端起桌上茶壺,斟了一碗茶,送到邵英傑床前。
邵英傑咕嘟灌下去,寶珠又斟了一碗,他又一仰脖,喝剩茶底,杯子空了。
邵英傑借著燈光,看是寶珠,問:「柳絮沒醒,怎麼就你一人服侍。」
邵英傑平常多歇在素雲姨娘屋裡,素雲怕爺染指丫鬟,從不讓大丫鬟近爺的身,寶珠就有春心,苦於沒機會,好容易得以接近爺,身子快貼上,撒嬌撒痴,「怎麼,爺嫌棄奴婢服侍不周,爺真是喜新厭舊。」
寶珠穿得單薄,只著中衣,領口的扣子散開,露出一痕雪脯,燈光照入,內里溝壑隱約可見,借著奉茶,寶珠故意貼著邵英傑身上蹭了兩下,邵英傑心明鏡似的,佯作不理睬,倒頭便又睡去。
寶珠失望,出來,端燈過去北炕,見柳絮正睡香甜,狐疑,方才恍惚看見柳絮站在炕前,把燈移近照她的臉,柳絮闔眼,不敢動彈。
好在邵英傑睡下,沒在要水。
天剛亮,吳淑真屋裡一有動靜,柳絮在東間聽見,朝對面炕上看去,寶珠已醒了,二人穿好衣裳。
寶珠出門去,吩咐小丫鬟侍候洗臉水,就看見素雲朝上房走來,撇撇嘴,佯作沒看見,進屋裡,對柳絮努嘴示意,小聲道;「那位找上門來了。」
柳絮就明白,是素雲一大早尋爺來了,想來一宿沒合眼,惦記把邵英傑勾回去。
寶珠聽裡間邵英傑要起身,忙住嘴。
柳絮到堂屋,透過半掩著的門,看見素雲姨娘上了台階,同門口小丫鬟輕聲說話,「奶奶起了嗎?」
小丫頭聲,「爺和奶奶才剛起,姨娘這麼早來請安。」
柳絮過西暖閣,這時,吳淑真穿衣起身,昨晚,晚秋打探得柳絮睡在外屋,憑空卻多了一個寶珠,看見柳絮進屋,吳淑真盯著她看了兩眼,似無心地問;「我好像聽見寶珠的聲,沒人叫她,她昨晚自己上來侍候的?」
柳絮淡淡地道;「寶珠姐一向侍候慣爺的,不放心,怕我侍候不好爺,惹爺不痛快,不敢躲著偷懶。」
柳絮知道這點小伎倆是瞞不過吳淑真的。
吳淑真沒在追問,「你爺起了?」
「起了」柳絮行至近前,悄聲道;「素雲姨娘來給奶奶請安,在門外等。」
吳淑真冷笑一聲:「這才幾個晚上,就急了。」
對柳絮道:「打發她走」
柳絮答應聲,剛邁步出門,吳淑真又招呼,「回來」
柳絮走回,「奶奶還有何吩咐?」
吳淑真哼聲,「打發她走,只別說以後不用來上房請安的話。」
柳絮笑道;「奴婢知道,奶奶這還用囑咐。」
吳淑真嗔道:「就知道你小蹄子心眼多,不用我多說,不過白告訴一句。」
柳絮推開堂屋門,隨手又帶上,看見素雲姨娘果然站在門旁,看她出來,賠笑;「姐姐起的早,煩勞姐姐回奶奶一聲,就說婢妾來給奶奶請安。」
柳絮瞅瞅她,心裡討厭,打著恭謹小心之名,實則上門勾搭爺們,面上做小伏低,骨子裡輕狂,仗著男人寵愛,渾忘了身份,遂笑著道:「奶奶知道姨娘一大早過來請安,讓奴婢告訴姨娘,本來我們奶奶想免了姨娘晨昏定省,怕辜負了姨娘這份心思,我們奶奶說了,以後爺留宿上房,姨娘在外面叩個頭,就回去吧,若爺不在,姨娘進去,跟奶奶說說話,解解悶。」
素雲本來盤算,吳淑真若不想讓她見邵英傑,定然免她晨昏定省,若她想給妾立規矩,正好能見到爺,只要讓她見到邵英傑,她自有道理,就沒想到柳絮這丫鬟巧妙應對。
無奈,只好在門口跪下,朝里叩頭,嘴裡道:「婢妾給奶奶請安。」
爬起身,不甘心朝里望了一眼,沒看見邵英傑的影子,略覺失望,幾步一回頭,柳絮眼看她走出院子,才轉身折回。
吳淑真問:「走了?」
「走了」柳絮答。
「你爺大概起來了,快去侍候你爺。」
柳絮掀門帘,轉身出屋子,吳淑真看大紅撒花帘子在她身後落下,縴手探入衣袖,把一個小紙包捏在掌心,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