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紅

臉紅

成婚之前,皇帝便同小姑娘邀功過——正是因為她怕熱,這才將婚期定在冬季,使得生產之後的月子,也著落到冬天裡。

那時候,青漓雖紅著臉罵他無恥,可心裡頭卻也是願意的。

——從小到大,她最怕熱了。

只可惜,青漓這願望實現的並不徹底。

她與皇帝在十一月中大婚,年前診出一個多月的身孕,等到生完孩子,開始坐月子,便得著落到八月多,算是挨著夏天的尾巴。

大秦用的是農曆,青漓生產的八月份,其實應該是現代的九月多。

也好,青漓在心裡頭安慰自己——總比六七月份坐月子好呀。

懷孕四個月的時候,青漓的肚子便開始凸起,隱隱約約的,也能感覺到孩子在腹中動彈。

第一回感覺到,正是她與皇帝在寢殿內用晚膳的時候。

皇帝將這小祖宗伺候的無微不至,拿湯匙盛了湯,親自去喂她。

青漓像只等待母鳥投喂的雛鳥一樣,正伸著脖子等,卻覺肚子裡頭忽的動了一下,一口湯沒含住,全數給撒了。

「怎麼了這是,」皇帝只當是湯太燙,也沒多想,自己嘗了一口才道:「不燙啊。」

青漓此前聽太醫提過,董氏也或多或少的說過,倒是很快明白過來,話也來不及說,便拉著皇帝的手往自己腹部放,激動道:「它動了,動了!」

皇帝面露驚色,隨即便被喜意掩蓋住,手掌覆在她腹上,凝神細細感知。

腹中的小傢伙顯然很給父皇面子,在裡頭又動了幾下,才漸漸地安分下來。

皇帝也是頭一次為人父,更是頭一次與妻子一道迎接這個新生命的到來。

此前雖知小姑娘有了自己的骨肉,可到底是隔著一層,空落落的,著不到實處去,這會兒感覺到小傢伙在裡頭動,才算是有了幾分真實感。

「真好,」不曾顧忌周遭內侍的眼光,皇帝在她面上親親,目光中是難掩的溫柔:「還有五個月,就要出生了。」

他歡喜,青漓也是一樣,頭一次感覺到腹中孩子的存在,唯恐餓到它,歡喜的飯都多吃了幾口。

夫妻倆都是頭一回做父母,難免有許多不足之處,可對於另一半的心意與對未來孩子的期待,卻使得他們能夠很快適應一切。

自那日之後,那小傢伙便漸漸地活潑了起來,時不時的便要動一動,告知母親它的存在。

而青漓也從最開始的新奇,漸漸轉變成了辛苦,這就是后話了。

五個月的時候,她肚子已經很明顯的能看出凸起時,五公主與六公主的婚事,也有了著落。

張太妃為五公主擇定的駙馬,是自己的娘家侄子,沈太妃為六公主擇定的駙馬,則是安平侯府的嫡次子,二位公主也都見了自己的夫婿人選,皆是滿意的緊。

既然是人家親生母親選的,兩位公主也滿意,皇帝私下叫人去查了那二人,也沒挑出什麼毛病來,便直接下旨,為二位公主賜婚了。

現下是四月,婚期便定在了今年七月,眼見著就在眼前了。

青漓同兩位公主相處的不錯,眼見她們要嫁了,再回想起去年自己出嫁時候的樣子,倒是生出幾分感慨來,吩咐鶯歌挨著去送了添妝的東西之後,便忍不住長吁短嘆起來。

「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皇帝再貼心,也是一個男人,這也註定他很難理解那些女人家的想法,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明顯凸起的肚子,他溫聲道:「淘氣不淘氣?今日有沒有折騰你?」

「還是那個樣子,」一提起這個,青漓便開始苦著臉了:「一點兒也不聽話,老是動。」

「好好好,」皇帝很寵愛的親親她,安慰道:「生出來之後,朕替你打他。」

青漓一點兒慈母樣子都沒有,還氣哼哼的添油加醋:「多打幾下!」

「好好好,」皇帝附和著她:「把他屁股打成八瓣,還是打成十六瓣?」

「去,」青漓被他逗笑了,斜他一眼,笑盈盈道:「不稀得聽你貧嘴。」

「那就十六瓣吧,」皇帝自問自答,含笑道:「這數字聽著吉利。」

「討厭你,」青漓被他擠兌的說不出話來,只別過身去,不看他了:「不要理你了。」

「好啦好啦,都是朕不好,」小姑娘懷著孕,皇帝也不想真叫她生氣:「都是朕不好,等這小子出生,朕不打他,總成了吧?」

「你怎麼知道是皇子?若是公主,又該如何?」

就腹中孩子的男女,此前夫妻倆也說過,青漓唯恐皇帝對皇子期盼太大,等生了公主之後,反倒覺得不喜,有意道:「別人都說我肚子圓,應該是公主呢。」

皇帝蹙著眉看她:「誰說的?」

「不告訴你,」青漓傲嬌的轉過頭:「萬一你報復人家呢。」

「說妙妙肚子圓,懷的是公主啊,」皇帝自己念了幾句,又半蹲下身,盯著她隆起的肚子看,許久之後,才喃喃自語道:「是有點圓。」

青漓被他看得有點方,隱隱約約的有點擔心,又開始往回勸:「這種事情又做不得准,聽聽就算了。」

「怎麼能聽聽就算了,」皇帝反駁道:「老話兒流傳下來,總歸是有他的道理在,不能不信。」

青漓有片刻的無語,隨即又道:「那你要怎麼樣?」

皇帝盯著她的肚子看一會兒,頭腦中忽的靈光一閃,抬起頭,道:「——朕聽說,民間求子,往往會拜送子觀音?」

青漓:「……」

你快拉倒吧,那都是封建迷信的大媽乾的事情,你這種身份形象,跟著摻和什麼。

不過她的腹誹顯然並沒有被皇帝感知,若有所思一會兒,便轉身出去了。

青漓豎著耳朵,聽他吩咐內侍請一尊送子觀音到寢殿去,語氣極覺虔誠,便破頗有些無奈的躺倒在了床上,憂傷的望著上頭的織金帳子。

好端端的男人,怎麼變得跟上了年紀的老年婦女一樣?

然而,不管她怎麼說,皇帝便認準了自己的道理。

叫內侍將送子觀音請到了內殿去之後,但凡有空,他便要去拜上一拜,順勢點幾炷香,虔誠的不得了。

青漓在側冷眼看著,說了幾次皇帝都不置可否,便索性不去理會他了。

有一回,皇帝去上香回來,青漓斜著眼問他:「要不,我也去上柱香?」

「你去做什麼,」皇帝一口就否決了,青漓正覺得心中有些安慰,皇帝似是陷得不深時,就聽他道:「你心不誠,即使是去求了,菩薩心中不悅,只怕會適得其反。」

青漓:「……」

你高興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不是很懂你們求子圈兒的事情。

等到六月,天氣熱起來的時候,青漓便開始覺得難捱了。

許是體質的關係,從小到大,她最是耐不得熱,每每到了夏日,便覺胃口不好,今年也不例外。

換了別的時候,她還能只吃些瓜果點心,現下腹中還有一個,怎麼敢亂來?

礙著孩子的關係,即使是沒有胃口,她也硬逼著自己吃東西,不要連帶著影響了孩子。

也不知怎的,今年的夏天格外熱,午間更是一絲風都沒有,空氣都沉悶的壓人。

青漓有孕,又不敢過多的用冰,儘管皇帝疼她,早早的搬進了清涼殿,卻也是覺得日子難捱。

重重的緣由加起來,她日子本就難過的緊,偏生腹中孩子並不體恤,片刻也不安生,似是要爭奪母親的注意一般,時不時的便要動一動,翻翻身。

青漓早沒了它頭一次動時候的歡喜,滿心的辛苦之意,夏日本就容易叫人煩躁,孩子又愛動彈,更是不得安寧,這樣堅持了一陣子,人都瘦了幾分。

她本就身量纖纖,現下再瘦,只怕對孩子不好,太醫對此也沒什麼好的法子,只為皇后開了開胃的葯,叫她胃口好些。

青漓也不是會在這上頭胡鬧的,儘管胃口不好,卻也每每用的多些,皇帝在側看著,都覺心疼的厲害。

夏日既熱的厲害,晚間入睡時,青漓自然不會叫皇帝抱了。

這日晚上,皇帝聽得她翻來覆去幾回,總是難以入眠,不免覺得憂心,握住她小手,道:「它又在胡鬧了?」

「一點兒也不聽話!」青漓拉著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叫他感知裡頭孩子的動靜,口中氣悶的嘟囔道:「它不要睡覺的嗎?」

這種事情,皇帝儘管心疼,卻也是愛莫能助,半攬著小姑娘躺下,手掌卻極溫柔的撫摸她隆起的腹部,輕聲嘆道:「你母后辛苦,人也消減,你怎麼也不知道體諒?」

並沒有出現什麼腹中孩子一聽父皇的話便安分下來的神奇情況,它依舊在母親腹中優哉游哉,每隔一陣子動一動,彰顯自己的存在。

青漓沒有辦法,披衣起身,向皇帝道:「晚間外頭不熱,我出去走走,衍郎明日還要上朝,且早些睡吧。」

她大著肚子,儘管帶著宮人內侍,晚上出去皇帝也不放心,一道跟著披衣,道:「朕陪你一起。」

「別了,」青漓這幾日辛苦,皇帝跟著也不是那麼容易,他明日還有朝議,萬一屆時面有疲色,也說不過去:「衍郎心意我自是明白,我自己便好,無妨的。」

「胡說什麼呢,」皇帝攙著她起身,目光溫和:「這也是朕的孩子,怎麼能只叫你一個人辛苦?」

外頭月色正好,空氣微涼,伴著周遭燈影玉階,倒叫青漓舒暢幾分。

夫妻二人挽著手緩緩慢行,安謐之中,頗覺溫情脈脈。

青漓輕聲問他:「孩子的名字,衍郎可想好了嗎?」

「很早想好了,」提起這個,皇帝語氣極為舒緩:「咱們的下一輩,應該是從『元』字。

若是皇子,便叫他元景,若是公主,便叫她元姝,朕叫人去細查了,都是極好的名字。」

青漓是皇后,腹中的孩子必是嫡出,於皇室而言,無論是嫡長子還是嫡長女,總歸是不同的,對於名字的選定,自然也會格外慎重。

青漓挨著將兩個名字念了一遍,心中也覺喜歡,雙目亮晶晶的看著皇帝,道:「衍郎起的真好。」

「這是自然,」皇帝應得問心無愧,笑著勾勾她鼻子:「朕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去仔細,還叫誰來仔細?」

隔著晚間的層層光影,青漓看著面前的丈夫,心下柔若春水,微微一笑,不曾再說什麼。

腹中孩子許是倦了,在外頭走動一陣,便覺它安分下來,青漓也不忍叫皇帝再陪自己在外頭靠著,便開始往回走,向清涼殿去了。

說起來,這孩子愛鬧騰,倒是叫青漓沒了睡懶覺的美事。

翌日清早,皇帝起身時,她便跟著醒了,只是不曾穿衣,躺在床上看他罷了。

夏日裡熱氣騰騰,青漓怕的厲害,周身衣衫早早換了輕薄的錦紗,脂粉之類更是不敢上臉。

相比之下,皇帝便要辛苦的多。

今日是大朝,容不得有疏忽,皇帝身上依次著三層裡衣,外頭還有正統的袍服,青漓在邊上看著,都覺得熱。

躺不下去了,她便坐起身,伸手去在皇帝手上摸摸,果然也是熱的。

「這麼多,」看著皇帝身上的三層制式中衣,青漓扁著嘴道:「你也不嫌熱。」

不嫌就怪了。

皇帝也是人,難道就覺不出來穿這麼多熱嗎?

沒好氣的斜她一眼,皇帝道:「朕自己不覺得熱不就是了。」

「啊?」青漓將這話當真了,長長的,驚訝的應了一聲。

皇帝正要說句話,卻見小姑娘自己咯咯咯的笑開了:「這麼多都不覺得熱,你是不是——腎虛?」

青漓徑自發笑,正樂不可支時,卻見皇帝眼睛微微眯起,正涼涼的瞧著她,心下登時想起他的記仇性子了,扶著肚子,慌忙往後躲了躲。

「小心些!」

皇帝本也沒想怎麼著她,倒是小姑娘,自己將自己給嚇著了,連肚子都忘了,便下意識的往回躲,虧得皇帝手腳利落,伸手扶住了。

「都怪你!」青漓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氣咻咻的去打他:「嚇到我了!」

「好好好,都怪朕,」皇帝安撫的摸摸她頭髮,溫聲詢問道:「沒事吧?朕叫個太醫來看看?」

「沒事兒,」他態度這麼好,青漓反倒不好繼續凶了:「身後是被子呢,便是倒著,也不會有事。」

「還是謹慎些,請個太醫來看看為好。」皇帝如此說著,便吩咐人去請太醫。

青漓本也不是愛勞煩人的性子,可畢竟關係到孩子,自然也會格外小心,皇帝既堅持,便默許了此事。

太醫倒是沒瞧出什麼別的問題,只最後建議道:「娘娘有些體虛,夏日熱,萬萬不要貪涼才是。」

青漓沒察覺到這裡頭的險惡用心,只懶洋洋的半靠在椅子上打盹兒。

倒是皇帝,蹙著眉問了一句:「是不是不能吃冰?」

小姑娘雖有孕,不能沾染寒涼之物,但此前太醫准許,也能少少的吃一點冰酪,現下既然說不能貪涼,能不能繼續吃,便要打個問號了。

青漓被他這一問驚得也不打盹兒了,支起耳朵來,等著那太醫回答。

太醫看著皇后殷切的目光,卻也不敢冒險,只低頭道:「冰本就是涼物,為保險計,娘娘還是不用為好。」說完,也沒敢久留,便施禮告退了。

皇帝到小姑娘面前去,很憐愛的親親她額頭,道:「妙妙是好孩子,要乖。」

青漓委屈的低著頭,不肯看他:「不,我熱。」

「忍一忍好不好?」皇帝溫和的勸她:「再熱一陣子,馬上就過去了。」

青漓只對著手指,也不抬頭,委屈道:「就是不。」

「乖,」皇帝輕柔的撫摸她長發,道:「妙妙聽話。」

青漓盯著自己肚子看一會兒,終於耷拉著尾巴,氣哼哼的回床上躺下了:「我不喜歡它了!」

「妙妙不喜歡,那朕也不喜歡,」皇帝過去給她順毛,含笑道:「等生下來之後,朕一天打他三回,好不好?」

「三回太多了,」青漓蹙著眉想了一會兒,重新糾正道:「一回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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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亦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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