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家的姐妹都聚在二小姐林秀葳房中,默不作聲,大太太堅決反對,都沒有主意。
瑾卿走進來,端著托盤,上面擺著一碗白米飯,和兩樣菜,放到桌上,「二小姐,你這兩天沒怎麼吃飯,太太在屋裡躺著也不吃飯,你大哥跟著著急,勸太太答應你離婚,太太死活不肯,說除非太太閉眼,否則,二小姐別想離婚,娘倆較勁,誰都不肯讓步,二小姐先吃了飯,慢慢談離婚的事。」
林沉畹坐在林秀葳身旁,「二姐,不吃飯,胃餓壞了。」
這時,大太太屋裡的侍女無雙進來,「姑爺來接二小姐回家,在太太屋裡,太太叫二小姐過去。」
林秀葳說:「告訴他,我不回去。」
瑾卿勸道:「二小姐去跟姑爺談談,姑爺主動來接二小姐,是想要跟二小姐和好。」
林秀葳冷笑了一聲。
五小姐憤憤不平,「這社會太不公平,歧視婦女。大哥當初做錯了事,跟大嫂離婚,世人倒說大嫂的不是,娘家還跟她斷了關係。」
瑾卿聽五小姐扯到她身上,對林秀葳說;「飯菜我放桌上,二小姐趁熱吃吧!我回屋看孩子,孩子快醒了。」
說完,走了出去。
四小姐看著五小姐說:「看你,當著她的面提大哥的事,她待不下去了。」
「我說的是這個道理,不是指她。」
一會,林沉畹從窗戶里望見二姐夫高祖秀朝這邊走來,「二姐,二姐夫來了。」
門外傳來男人的腳步聲,高祖秀一掀門帘進屋,林家的幾位小姐站起來,四小姐叫了一聲,「二姐夫。」
林家姊妹都知趣地出去了,留下小夫妻兩個人說話,走到門外,林家三姊妹站在窗根底下聽,屋裡半扇窗子敞開。
林秀葳坐著沒動彈,高祖秀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妻子,「你鬧夠了沒有,在家裡鬧,又回娘家鬧,你到底想怎麼樣?我跟你說了,離婚行不通,你林家和我們高家都是要臉面的,你母親也就是我岳母說了,小兩口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娘家不同意你離婚,跟我回家去,你見好就收,別不識抬舉。」
林秀葳斜眼瞅他,「我不回去,你不是早跟我過夠了嗎?我提出離婚,你正中下懷,跟你外頭那些花花草草,鶯鶯燕燕雙飛雙宿,省得我礙眼。」
高祖秀不以為然,「別說的好像自己多無辜可憐,我被人罵活王八,我們高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你跟我離婚,想嫁給姓黃的?」
「我嫁給誰與你無關。」
高祖秀嘿嘿笑了兩聲,「我是早跟你過夠了,我嫌你臟,看見你我噁心想吐,我不想來,是我父親逼著我來,堂堂的督軍府大小姐,你除了這個身份,長得有幾分姿色,你連娼.妓都不如。」
林秀葳嗤笑,「隨便你怎麼罵,你們高家不用委屈要一個娼.妓當兒媳,噁心,想吐就吐,你回去跟他們說,是我不識抬舉,我做不了你們高家的好兒媳,恕我這個兒媳不孝。」
高祖秀哼了一聲,冷冷地說:「我來接你回家,給足了你面子,我走了,可別說我沒來接你,給你個台階你不下,你自己好自為之。」
林家幾個小姐妹正趴在窗下聽,聽裡面兩人唇槍舌劍,各不相讓,正這時,高祖秀甩開珠簾走了出來,珠簾打在門框上,劈叭作響,高祖秀沒看幾個人,快步走了。
幾個人進屋,剛才她們在屋外聽見了屋裡兩人的對話,都同情地看著二姐,雙方父母都不同意,二姐離婚是離不成的。
四小姐憂愁地說;「二姐,這可怎麼辦?」
五小姐氣憤地說:「二姐,我們在外面都聽到了,這回你一定不能跟他回去。」
「我死活也不回高家了,父母不同意我住娘家,我就搬出去住,直到他們同意我離婚為止。」
林秀葳打定主意,抗爭到底的。
四小姐說;「我們回去了,二姐早點休息。」
姊妹幾個陪著,也想不出辦法來。
三個人從二姐屋裡出來,四小姐說;「五妹、六妹,你們要開學了,你們倆要不要練習射擊了?反正我是想接著練習的,現在有不少女子都會打槍,我們是督軍府的小姐,不會打槍,說出去讓人笑話。」
五小姐說:「我要繼續練。」
四小姐問林沉畹:「六妹你呢?開學后,你還想練射擊嗎?」
林沉畹做一件事從來都有始有終,從不半途而廢,射擊她也只學了個皮毛,於是說:「我要繼續練射擊。」
四小姐說;「你們倆上學沒時間,那我們以後練習的時間要改一改,你們放學后,我們再去射擊場。」
先到四小姐的屋子,四小姐跟兩個妹妹分手,林沉畹跟五小姐一路,兩人產生隔閡后,林沉畹覺得跟五姐不像以前有話說。
「二姐這樣,我們又幫不上忙,看著心裡挺難受。」林沉畹說。
「二姐堅持住,我們鼓勵她,千萬不能屈服,最後一定能勝利。」五小姐說。
「娘家真住不下去,二姐自己有房子,可以搬出去住。」林沉畹說。
「二小姐結婚時,大太太恨不得把一半家當給二小姐做嫁妝,二小姐即使一輩子不嫁人,吃老本也夠她一輩子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五小姐話里隱有對大太太的不滿。
林秀葳是大太太的親生女兒,出嫁時,林家陪嫁一幢樓房,二小姐如果離婚,也不會像冷大奶奶去住大雜院,且她已經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人生伴侶,因此,她有勇氣堅持下去。
林沉畹不以為然,大太太自然是向著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些姨太太養的小姐嫁人,怕連二小姐一半的嫁妝都得不到。
走到林沉畹屋門口,五小姐站住,突然問:「你真的不想嫁給陳道笙嗎?」
六妹跟陳道笙在衛生間里的對話,她聽見了。
林沉畹嗯了聲,她不想提。
「六妹,你是吊陳道笙胃口吧?」
五小姐輕飄飄說了一句。
林沉畹側頭看著她,她現在在五姐眼裡,竟然是這樣的人,解釋只能越描越黑。
「五姐要是這樣想我,我們白好了那麼多年。」
林沉畹說完,拔腿朝自己屋裡走了,走到屋檐下,天黑了,窗台上晾曬她的一雙黑絨面布鞋,小楠忘了收了,她拿回屋裡。
小楠正在給她熨燙校服,「小姐的校服一個暑假沒穿,放在柜子里壓出褶皺來了。」
「小姐後天就開學了,我把小姐的黑皮鞋擦出來了。」
暑假要結束了,她收拾書桌上的東西,看桌上一疊雜誌,新生活雜誌,收起放在書櫃里,桌上布口袋裡裝的幾十封讀者來信,她都一一寫了回信,還有一些沒寄出去,尤其是其中一封一個女性的來信,那個女人丈夫跑了,帶著兩個孩子,對生活失去信心,林沉畹寫了許多鼓勵的話。
小說她還要繼續寫下去,為社會上受壓迫受歧視的女性鳴不平,高樹增自從那天兩人分手后,再也沒見面。
林沉畹把寫好的回信放在書桌上,明天上午寄出去。
開學前最後一天下午去射擊場,陳道笙和匡為衡已經在射擊場等林家三姊妹。
林沉畹自克服了心裡障礙,進步很快,原來子彈打不到靶子,都飛到靶子外面,現在成績不太好,但已經能打到靶子上。
林沉畹知道陳道笙的脾氣不是很好,天天陪著她練,極有耐心,林沉畹心軟了,對他假以辭色。
她打了一環很好的成績,陳道笙摸了一下她的頭,「不錯。」
今天陳道笙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樣,看她的眼神滿是憐惜,沉默寡言。
練習結束,四小姐對陳道笙說;「我兩個妹妹明天開學了,以後我妹妹放學後來練習,陳二爺如果不方便,我們就不來了。」
「方便,你們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四小姐剛要把槍放回去,陳道笙說;「槍送你們了,自己使慣了順手。」
五小姐和四小姐異口同聲,「謝謝陳二爺。」
三個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槍收起來。林沉畹小心地放在手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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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為衡直接回省政府,陳道笙把林家姊妹送到督軍府門前,停車,回頭對林沉畹說;「我有點事要單獨對六小姐說。」
四小姐和五小姐以為陳道笙追求六妹,兩人有私密話說,告辭下車先回府。
林沉畹看著前面駕駛位置的陳道笙,「有什麼事嗎?」
女孩子都是敏感的。
陳道笙發動汽車,調頭,朝來時的路開回去,林沉畹沒再問,汽車開了許久,林沉畹朝車窗外看,汽車經過繁華的街道,開到金華大飯店門口停下。
林沉畹有點不安,坐著沒動,直到陳道笙打開車門,把手伸給她,「下來。」
她搭著他的手邁步下車。
陳道笙把她帶到她住過的房間門口,侍者打開房間的門,林沉畹遲疑地進去,陳道笙隨後進來,林沉畹聽見身後咔嚓一聲,陳道笙已經把門從里閂上。
林沉畹嚇了一跳,警惕地看著他,陳道笙經過她身邊走進屋,在桌旁坐下,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雪茄,點燃,沉靜地抽著煙,一語不發。
林沉畹不安,走到桌子另一側的椅子上坐下,看他半天不說話,忍不住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被煙嗆了一下,咳嗽兩聲,捂住嘴,陳道笙把手裡剩下大半截的煙按熄在煙灰缸里。
開口說:「前段時間破獲一起密謀暗殺你伯父,策劃軍隊嘩變,是某局二處計劃的一次行動,這次派遣到琛州來的行動小組,準備周密的計劃,這個行動小組的組長於去年到達琛州,這個人受過嚴格的訓練,為人機敏,能力超強,此人非常危險,對你伯父的生命構成威脅。」
林沉畹眼珠不動了,她的心臟一點點收緊,有不祥的預感。
陳道笙頓了下,「這個行動組的組長就是你的高主編,高樹增,某局二處副處長,他親自領導這次密謀暗殺行動,差點得手。」
林沉畹的臉一寸寸地變白,她的身體抖著。
陳道笙一直看著她,看她震驚幾乎要昏厥,忙走過來把她摟在懷裡,「我派人到北平剛查到,好在為時不晚。」
林沉畹一動不動,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一時之間無法相信,高主編竟然是來暗殺她伯父的人。
不知為何,她相信陳道笙說的話,她相信陳道笙不能騙她,她能感知陳道笙對她的呵護,這也是她一直無法真正拒絕他,狠下心的原因。
高主編那天在教堂里說的難道是假話?高主編對她好,也是假的?寒冷的冬天,他陪著她在廣場練演講,這一年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做這一切,是為了接近她,謀害她伯父?她不敢相信,如果這些都是假的,太可怕了。
此事跟陳道笙無關,她伯父林督軍死了,民國中央政府還要派別的督軍接手琛州事物,與陳道笙沒什麼影響,陳道笙告訴她,是要她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