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她?」皇后略為驚訝的看向黑山。
黑山的眼睛立刻眯了起來:「太后認識?」
今日那個女人出宮的事她知道,徐延出宮的事她也知道,猜測便是他將人放出去之後又後悔了,殺了傅明禮后便將人給抓了回來。
皇后淡淡的掃了黑山一眼:「本宮知道你說的這個女人,可是傅明禮的奴寵?」
「奴寵?」黑山失笑,「那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夫人。」當初傅明禮的走狗將銀子搬到他面前時,威脅他再接近發福蝶便對他不客氣,那時他才知道,自己早就被發福蝶和傅明禮玩弄於股掌之上。
皇后眼底閃過一絲狠戾:「不過是個玩物而已,既然我兒是因她而死,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只要太後娘娘將發福蝶殺了,我便為太後娘娘解決所有後顧之憂。」黑山立刻道。
皇后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嘲弄:「殺她不比殺徐延容易,你為何要繞這個大個圈子?」
「因為我和她之間不能自相殘殺,否則會被密語閣追殺,所以便只能麻煩太後娘娘了,而且,」黑山笑笑,僅剩的一隻眼睛直直的盯著皇后的臉,「相信太後娘娘在扶持新皇時,定然需要不少人手,若太後娘娘願意,奴才願此生追隨太後娘娘。」
皇后嗤了一聲:「你胃口倒是大,行了,你且在此等著,本宮先去見見徐延。那女人會留在宮裡一段時日,這段時間我會將她殺了,到時候,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
「這是自然。」黑山輕笑。
皇后斜了他一眼,抬起腳便往徐延那去了。
另一邊,屋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徐延只覺得喉嚨發乾,便頻頻端起杯子喝水,直到他的動作被夏幼幼注意到,他才不敢太放肆。
夏幼幼面無表情的坐著,眼底一絲情緒也無,讓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徐延覺得不該這麼沉默下去,便乾咳一聲找話題道:「你走了之後沒多久,狐狸精那女人便離開了,都沒跟我說一聲,你可知道她去哪了嗎?」
「或許有事吧。」夏幼幼簡單道,看了徐延欲言又止的臉一眼,問,「是不是我繼續問你尚言去哪了,你還是不會回答?」
「……」徐延勉強笑笑,隨後意識到情緒不對,立刻收斂了笑,「為何一直問他,我在你面前你沒有看到?」
「你神經病犯了?」夏幼幼斜了他一眼,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彷彿剛在長亭被徐延接到時,那個緊張到手指發抖的姑娘不是她。
這不是徐延想要的結果,他冷笑一聲,漠然道:「昨天跟你聊天,有許多話沒和你說,今日無事,便想和你聊聊。」
「什麼?」夏幼幼冷淡問道。
徐延垂眸:「你可知道阿柔是怎麼死的?」
「被壞人害死的。」夏幼幼平靜道。
徐延輕笑一聲:「我昨晚似乎沒有告訴你,這個壞人是誰。」
夏幼幼眉頭一挑,頗為意外的看向他。
徐延勉強勾了勾嘴角,低聲道:「從小到大,我喜歡的都會被他搶先一步,阿柔是,你也是……」
「這些話你昨天已經放過了,趕緊進入正題,廢話怎麼這麼多。」夏幼幼面無表情道。
「……」徐延失笑,「你還真是暴躁。」
夏幼幼嗤了一聲,雙手攏在腹前。
「所以昨夜我一宿沒睡,就是在想這件事,以前阿柔不是我的,可死了就埋進了我的院子,我是不是能用同樣的辦法,把你也給留下來?」徐延垂眸道,一時之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話里,他放了多少真心進去。
夏幼幼漠然的看著他:「所以你想殺了我?」
「人和狗怎麼能相同,」徐延笑道,「狗死了再找一隻長得相似的養著就是,可人就不同,人死了,或許我這輩子都找不到跟你一樣的了,所以為了留下你,我便只能……」
他餘下的話沒有說完,一來沒有膽子,二來怕說得過早,等太後到時她腦子已經轉回來了。
話說太后怎麼還沒有來,看來要派人去催催了。
徐延正一顆心都放在沒來的太後身上了,沒有注意到夏幼幼眼底閃過的惱怒。
「皇上,太後娘娘來了。」李林走進來道,說話間擔心的看向夏幼幼。
夏幼幼注意到他紅腫的眼睛后怔了一下,隨後心中的怒火更盛。
徐延一聽到通報,臉立刻板了起來:「阿幼,隨朕去見太后,記住不要亂說話。」
說罷便抬腳離開了,夏幼幼看了眼他的背影,起身跟了上去,走到李林身旁時,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沒事。」
李林一怔,剛要說什麼,她便離開了。
夏幼幼進了主廳,徐延的心才鬆了下來,她方才遲遲沒過來,他還以為她不來了。
這可不行,他這齣戲,夏幼幼不來搭著可就唱不下去了。
夏幼幼進來后便面無表情的站到一旁,走過皇後身邊時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后不悅道:「見了本宮為何不行禮?」此刻她再看夏幼幼,已經不再有拉攏之心,看到夏幼幼如此無禮,臉上的冷色便控制不住的要溢出來。
「阿幼,還不快向母后道歉。」徐延板著臉道。
夏幼幼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掃了一圈,思忖一下后冷淡道:「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快些說,我跑了一日早就累了。」
「你!」皇后抑制住怒氣,似乎想到了什麼,面色一松道,「傅明禮死了,本宮知道你沒了夫君,此時正是悲痛,便不和你計較這些了。」
夏幼幼一怔,心中隱隱升起一股違和感,她蹙眉看向徐延:「明禮他……」
「你還不知道?」皇后略微吃驚的看了徐延一眼,看到他皺起的眉頭后立刻懂了,頗為快意的看向夏幼幼,「他死了,你不知道?押送犯人的禁軍在路上遇了埋伏,禁軍傷亡慘重,那些犯人一個都沒活下來,包括傅明禮……」
「夠了!」徐延惱怒的打斷她的話,急切的看向夏幼幼,「阿幼,你聽我解釋,路上會遇埋伏這件事真的是個意外,朕若是知道,定然會多派人手,也不會、不會……」
夏幼幼怔怔的看著他,肚子里突然一陣刺痛,她深深吸了口氣,那點小小的疼痛便不見了。
腦子瞬間清醒起來,夏幼幼抿嘴盯著徐延許久,盯到他面色開始變得古怪,這才開口說話:「所以是你的疏忽,才害得明禮死了,是嗎?」
徐延垂眸不敢看她,皇后在一旁忍不住冷笑一聲,冷眼看著這兩人,下一秒意外突生,夏幼幼抽出軟劍朝徐延刺了過去。
在劍刺破他的衣裳時,殿內的暗衛沖了出來,和夏幼幼纏鬥在一起。被驚到的皇后往後退了兩步,看到徐延胸口的血跡后驚呼一聲,忙過來扶著他的胳膊:「皇兒!皇兒你沒事吧?!」
徐延只覺得胸口很疼,伸手去摸時摸到了一灘血,當即跌坐到地上,皇后恨不得他就此死了才好,便不提叫太醫的話,而是陪他一同坐到地上,眼裡含淚道:「你從何處找的這夜叉,竟敢對你動手,本宮定要她碎屍萬段!」
「我、我沒想到她會待我如此,」徐延捂著胸口苦笑一聲,血液順著他的手指縫流了出來,將他的整個手都染紅了,「母后,她這段時日和朕在一起,不過是為了見傅明禮,朕以為傅明禮死了,她便會對朕傾心,可惜,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皇后意識到這是個好消息,當即冷下臉道:「不管皇兒打算如何,本宮殺這個女人是殺定了,若你不願意,本宮便去找西宮太后,本宮就不信了,你生母還能容得下她。」
「莫說母后容不下,朕也是容不下的,」徐延喘著氣看向打鬥的那邊,因為是以多敵少,夏幼幼此刻已經處於下風,他高呼道,「抓住了就帶出去亂棍打死!」
皇后心頭一動,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是!」暗衛怒喝一聲,手下的招式更加狠厲起來。
夏幼幼怕傷及腹中孩兒,便沒有過多掙扎,打了幾個來回后便露出一招破綻,讓人將她擒住。
暗衛抓住人之後便要帶出去,徐延立刻道:「站住!」
幾人立刻不敢動了。
太醫已經到了,正要給徐延包紮,徐延擺了擺手,沉著臉讓人將他攙扶到夏幼幼面前:「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答應此生安心伴隨在朕身邊,朕便既往不咎。」
「皇兒!」皇后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候還要原諒這女人,不禁有些急了,但是一想到他為了這女人都能將傅明禮殺了,這樣大度似乎也不奇怪。
倒是他方才直言要亂棍打死的話,讓她覺得有些不對。
「母后,你讓朕再問一句,再問一句,朕便死心了。」徐延眼眶微紅,一動不動的盯著夏幼幼看。
夏幼幼沉默許久,冷笑一聲:「你殺了我吧,黃泉路冷,讓我去陪他。」
徐延心中一刺,內心苦笑自己自討苦吃,按原先的計劃演下去便是,又何苦再問這些。
「皇兒,此女囂張又不知悔改,留不得!」皇后怒道。
徐延沉默許久,聲音中似乎帶了冰碴子:「朕再問你最後一句,你可願意……」
「別太多廢話,我累了,殺了我吧。」夏幼幼平靜道。
徐延心裡一咯噔,抿了抿唇對暗衛道:「不要讓她受苦。」
「是!」
暗衛押著夏幼幼出去,皇后忙走到徐延身旁:「快讓太醫給你包紮。」
「……嗯。」徐延眼底閃過一絲悲痛,卻依然強撐著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太醫不敢耽擱,忙過來開始包紮,傷口還沒包完,暗衛便抬著一塊門板過來了,上面躺著的人還在流血,眼睛緊閉嘴唇慘白,彷彿沒了生氣。
皇后看了之後冷笑一聲,只覺得連老天都願意幫她,否則這幾日的事情怎麼會如此順利。
徐延似乎不忍心看,按著鼻樑朝暗衛擺擺手:「找個地方埋了。」
「是。」
暗衛抬著人離開了,皇后可惜的對徐延道:「你本來找母後過來,就是為了你們兩個人的婚事,沒想到卻發生這樣的事。」
徐延並未接話,皇后心裡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露出微笑對徐延道:「莫傷心,母后定給你找個更好的。」
「嗯……」皇后還想說什麼,徐延蹙眉看向她,「母后,我累了,您可否先回去。」
縱然知道他心情不好,可這樣被接二連三的頂回來,皇后原先的好心情也被破壞殆盡,語氣也跟著冷淡了些:「既然如此,那你休息,本宮先回去。」
徐延隨意的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打算起身送她,皇后冷哼一聲,轉身獨自離開了。
等她人一走,傷口也被包紮好了,太醫下跪慶幸道:「幸虧沒有傷到要害,流血雖多可傷口較小,卑職為皇上開些補血的方子,皇上將養個幾日,傷口便好了。」
「……行了,走吧,都走!」徐延將人都趕了出去,只留下李林一人在身邊伺候。等人全都撤了之後他哀嚎一聲,捂著心口痛苦道:「真是太疼了,這女人竟下手如此狠心!」
方才還看著皇上裝深沉的李林:「……」
「她人呢?」徐延捂著心口問。
李林這才回神,忙道:「夫人在內殿等著。」他方才以為夫人真的要死了,誰知那些暗衛將夫人帶出去后,便拿出些□□胭脂之類的,讓夫人稍作修飾后潑了她一身血,接著便抬了進來。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李林都嚇傻了,半晌才隱隱約約有了個念頭,可又不十分確定。
「夫人?哦,忘記你是跟過明禮的人了。」徐延聳聳肩。
李林緊張的低下頭去,並未多做解釋,他如今能到這個位置,一來是夫人救了他的命,二來是督主提拔他,現在皇上若是想翻舊賬,他也只能聽著了。
徐延看了他一眼,眼底頗具讚賞,明禮給他找的奴才,果然是個好的,既不會和明禮他們撇開關係,又從未忤逆自己。
這般兩邊不討好,卻是大義。
徐延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嘆息道:「你和阿幼關係不錯?」
「……您說的是夫人?」李林小心的看了眼徐延,又很快垂下頭,「夫人於奴才有恩,所以奴才對她感激不盡。」
「哦?那你就跟著朕去找她,記住,若她敢刺殺朕,你就擋在朕面前。」徐延叮囑道。
「……是。」
有了李林在身邊,徐延整個人都放心多了,立刻帶著人去尋夏幼幼了,臨進門時還有些不放心,又叫了幾個侍衛跟著,這才推開門進去。
哪知一進門,便被飛來的棋子打中了腿,徐延撲通一聲跪下,這才發現自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暗算了,當即惱怒的看著夏幼幼:「發福蝶!你放肆!」
「怎麼,還要將我亂棍打死?」夏幼幼冷著臉看他一眼,只覺得現在這一切蠢到她恨不得、將所有摻和在這件事的人都抓起來揍一頓。
也包括傅明禮。
徐延心虛一瞬,李林忙將他攙了起來,他借著這個台階板著臉對身旁的人道:「都出去!」
「是!」
李林憂心的看了眼夏幼幼,想提醒她千萬別跟皇上對著干,夏幼幼朝他點了點頭,他這才安下心來,轉身跟著侍衛們離開了,順便幫他們將門給關上。
房間里瞬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夏幼幼向前一步,徐延驚慌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撞到門后才停下來:「明禮沒死,今日的一切都只是我們的計策!」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她在宮外看見徐延時,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進宮后這蠢蛋做的每一件事,都告訴她尚言根本沒事。
徐延捂著胸口的傷口到椅子上坐下,嘆了聲氣道:「我們在宗人府飲酒那日,說的那些話被周海偷聽了去,太后便知道我們的計劃,我怕她會藉此機會派人上路暗算明禮,索性在她找來時裝作對……對你舊情不忘,應了殺明禮的話。」
「然後?」夏幼幼挑眉。
徐延此刻在她面前簡直提不起任何威嚴,只能像個小媳婦一般憋屈:「然後就這樣了。」
「這計劃你們什麼時候做好的?」夏幼幼問。
「太后找了我之後,我便去找明禮了,是他想到的當著太后的面假死,也省得以後面對無盡的麻煩。」徐延答道。
夏幼幼點了點頭:「我呢?為什麼在她面前還要把我殺了?」
「你是不是傻……咳,沒事,」徐延乖得像被夫子問功課的小孩子,「在太后眼中,我殺明禮是為了徹底得到你,若明禮死了,你卻憑空不見了,你覺得能騙過她?」
夏幼幼明白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將我也殺了,我和明禮死了,太后從此便不會再惦記著,更不會懷疑了,對嗎?」
「是啊!可又怕你會露出破綻,所以計劃便沒有提前告訴你,你今日果然做得極好,太后絲毫沒有懷疑,等明日我便讓人送你出宮去找明禮,你們從此天高海闊、逍遙快活去吧!」徐延笑道,眼底閃過一絲艷羨。
夏幼幼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半晌道:「你以為你那蠢演技能騙過誰?若我真信了你的鬼話,相信大寧朝就出一個最短命的皇帝了。」
「……」
夏幼幼冷笑一聲:「怎麼,不信?你胸口上的傷在肋上三分,避過了所有要害,雖然流血看起來很多,可實際上傷口卻不大,對嗎?」
徐延心驚的捂住衣裳,第一反應便是她瞄到了自己的上身,可轉念一想傷口都被太醫包紮了,怎麼可能會被她看到,一時間有些訕訕。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徐延好奇。
夏幼幼漠然的看他一眼:「在你把我晾了一天、又跑來給我講故事之後。」
「……」
「徐延,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你懂嗎?」夏幼幼幽幽道。
徐延一個激靈,訕笑道:「本是擔心你露出破綻,所以才沒有告知你的,誰知道你做什麼都這麼厲害,愣是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夏幼幼直直的盯著他,徐延假笑兩聲后笑不下去了,苦著臉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不要這麼盯著我看,瘮的慌。」
「這蠢主意是誰出的?」夏幼幼冷然問。
徐延剛想說是他自己,可看到夏幼幼的表情后,又慫慫的含糊:「就商量唄……」
其實本來的計劃里,明禮怕阿幼擔心,便讓他將計劃都告訴她,前幾日他太忙,將此事給忘了,直到昨晚才想起來。可他見了夏幼幼之後,突然對她的能力有了一絲懷疑,擔心單純如她會在太後面前露出破綻,於是說了一大堆廢話之後,還是沒能將計劃告訴她。
他本以為這樣最不會有意外,可如今才發現自己真是幹了蠢事,若阿幼相信了,恐怕他真會慘死在她劍下,還提什麼後續的計劃。
「商量啊。」夏幼幼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也就是說傅明禮也參與其中了?他可真是好樣的。
徐延被她看得一個激靈,默默將椅子往後挪了幾步:「那什麼,我們也是好心,你看,我都不敢耽擱,準備刺激完你就立刻將太后叫來,演完戲就對你坦白,所以你只會難受一天而已……」
說著說著,在夏幼幼的冷笑下他也說不下去了,只得憋屈的閉上嘴,半晌還是不死心的爭取坦白從寬:「你還有什麼想問的,我都告訴你,只要你別生我的、我們的氣了。」
空氣里尷尬的一靜,徐延不敢再說話,眼巴巴的盯著夏幼幼看。
「阿柔是怎麼死的?」她突然開口問道。
徐延一怔,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問題,失神片刻后苦笑道:「那時我甚是喜歡阿柔,便整日央求明禮帶來讓我玩一下,結果這事不知怎麼傳到了皇后耳中,她竟趁明禮不在,將阿柔殺了之後給我送來,還說是怕狗不通人性,會傷到我,所以才這樣做的。」
「可阿柔不是死在井裡嗎?」夏幼幼挑眉。
徐延舔了一下嘴唇,陰鬱道:「這也是之後明禮不再與我親近的原因,皇后是因為我才殺阿柔,我怕明禮怪罪,便沒有告訴他,而是偷偷扔到了井裡。」
「可他還是知道了。」夏幼幼篤定道。
徐延眼底閃過一絲愧色:「是啊,如你所說,我是個不會演戲的蠢蛋,還未找到阿柔時,他便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活該,誰讓你隱瞞不報,」愛寵慘死和兄弟無能背叛這兩件事同時發生,夏幼幼不用想也知道尚言當時有多難過,「所以尚言一直都知道是誰殺了阿柔?」
徐延嘆了聲氣:「大概吧,我當時告訴他不是我殺的,而是皇后,卻不知道他有沒有信。」
夏幼幼斜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不相信?」徐延看了她一眼,垂頭喪氣道,「難怪明禮介意這麼久,你都不信,他自是更不信。」
「他若是不信,就不會扶你登基了。」夏幼幼冷淡道。
徐延一怔,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夏幼幼厭煩的看著自己衣裳上的血跡,冷聲道:「我住哪?」
「……嗯?哦哦,偏殿,那裡有備好的衣裳,讓李林帶你過去。」徐延忙道。
夏幼幼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出去了,徐延被她看得一縮,祈禱她明日在見到明禮之前能消氣,否則他自作主張的事就要被明禮發現了。
夏幼幼出去時李林已經在門外等待了,看到她后急忙上前帶路,走到寢房門口時他停了下來,欲言又止的看著夏幼幼。
「有話要說?」夏幼幼放緩了聲音問,經歷了幾次事,她已經能夠確定,這孩子是個好的。
李林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猶豫一下道:「奴才說這話夫人可別不高興,督主他、他已經不幸去了,咱們這些活著的,自當活得好些,否則讓泉下的人也會不安心,若皇上真心待您,您便……」
下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夏幼幼已經明白他要說什麼了,當即笑笑道:「放心,我和他已經說好了,他明日會放我離開。」至於傅明禮沒死的事,她並不打算告訴他。
「什麼?」李林一怔,隨後忙恭喜她,笑著笑著眼中又帶了點不舍的淚,「那奴才以後是不是再也不能見到夫人了?」
夏幼幼輕笑一聲:「見面的機會大概會少許多吧。」
李林笑了笑,將她領進門道:「那奴才先行告退,夫人,您換身衣裳休息吧。」
「嗯,知道了。」夏幼幼點了點頭,等他離開后才將門關上,倚著門框疲憊的嘆了聲氣。
「孩子,累了吧?」今日雖然一直覺得尚言沒事,可這顆心始終不曾放下過,現在一切終於塵埃落定,她也算好受了些。
手下的小腹平坦如故,夏幼幼輕輕的拍了拍,低聲道:「放心吧,娘親絕對不會讓你平白受累,會給你報仇的。」
傅明禮,竟敢這麼騙她,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夏幼幼的眼睛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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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從徐延寢殿出來便回宮了,看到黑山還在後鬆了口氣。
「本宮以為你走了。」不同於她的內心,皇後面上很是冷淡。
黑山笑笑:「奴才以太後娘娘馬首是瞻,太後娘娘沒說要奴才走,奴才怎麼會離開?」
「一口一個奴才的,你倒是習慣。」皇后嘲諷道。
黑山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你之前說,只要本宮幫你殺了那個女人,你就將徐延殺了的事,可是當真?」皇后冷淡的問。
黑山立刻道:「這是自然,只要太後娘娘肯幫奴才,奴才拼了老命也要殺徐延!」
「這可是你說的,那本宮現在就告訴你,今日被徐延帶走的女人,方才已經被本宮殺了。」皇后倨傲道。
黑山頓了一下,眼底劃過一絲不信任:「那女人好歹也是密語閣第二的殺手,豈是太後娘娘兩句話就能殺的?」
「你不信算了,那女人的屍體應該還在宮裡,待明日本宮讓人查一下,帶著你去看她的屍體就是。」皇后篤定道。
黑山見她如此確定,心中也有了點猶豫:「那就麻煩太後娘娘了。」
「小人之心。」皇后嗤笑一聲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黑山叫住她。
皇后蹙眉回頭:「怎麼?」
「即使那兩個女人還活著,太後娘娘還沒來得及殺她們也沒事,奴才依然要幫您殺了徐延。」黑山笑道。
皇后挑眉:「看來榮華富貴還真能讓人拼上命。」
「只要太後娘娘肯在新皇登基之後許奴才國師之位,那兩個人奴才自己也能去殺。」黑山垂眸,只要他做了這寧朝國師,便從密語閣將自己的牌子拿回來,到時候他就算親自報仇也沒什麼不可以。
皇后冷笑:「你好大的口氣!」
黑山悵然:「這是大皇子當年答應奴才的,現在大皇子沒了,奴才只想在這個位置上,護著太後娘娘。」
「……你這樣的人,不配提我皇兒。」皇后眼眸微動,漠然的將話題拉了回來,「殺徐延,你打算怎麼做?」
「既然今日已經來了,就今日吧,奴才潛入他宮裡殺他,」黑山平靜道,「恰好傅明禮死了,到時候還請太後娘娘多幫些忙,將此事怪罪到傅明禮舊部身上。」
皇后眼睛一亮,她竟將這件事給忘了,是啊,傅明禮剛死,那些忠心於他的人恐怕正是混亂的時候,這時徐延一死,自己再嫁禍於他們,將這些人一併給除了。
眼看此事可行,皇后的心狂跳,可看向黑山時還是理智回攏:「若你失敗了呢?」
「若奴才失敗了,那今夜太後娘娘沒有見過奴才,一切由奴才一力承擔。」黑山知道她想聽什麼,便順著她的話去說。
皇后頓了頓,施捨道:「若你出事了,那本宮會將你剩下的那個仇家給殺了,好讓你黃泉路上不孤單。」
她說完並沒有問黑山另一個人叫什麼名字,黑山也並不相信自己隨口提過一句狐狸精,她便能記住。所以這話裡面有多少水分,二人都心知肚明。
「多謝。」那又如何,他要的也並非這些。
皇后沒什麼話可說了,只留下一句『等你的消息』便離開了,黑山在原地站了片刻,臉上的笑意徹底沒了,盯著徐延寢宮的方向看了半晌,踮起腳尖跳上宮牆,奔著徐延寢宮去了。
夏幼幼躺在床上,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瞬間就入睡了,而是翻來覆去的,總是覺得不太踏實。
可想到今日這些事都已經解決了,還能有什麼讓她心神不寧的呢?夏幼幼睜著眼睛盯著床幃。
最近這段時間每次出事前她就有這種感覺,而且事後想想好像都是因為某個人的一句話或什麼行為,事實證明後來也果然出事了,所以這次她不大算放過自己的直覺,開始從清晨她離開時捋回憶,竭盡全力的思考哪裡不對勁。
想著想著,便想到她在馬車上往城外走時,那種被人在背後盯著的感覺,當時只覺得沒什麼人能這般對她,所以便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想想,萬一那人的武功高過她呢?那這一切就有合理的解釋了。這人是誰,夏幼幼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黑山,但是想想他沒道理會發現自己,便將此事暫時擱置,繼續回想不對勁的地方。
回憶在腦子裡一幕幕開始過,逐漸到了她和徐延太后在主廳時的情景——
「傅明禮死了,本宮知道你沒了夫君,此時正是悲痛,便不和你計較這些了。」
夏幼幼猛地坐起,總算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了,太后如何知道自己是傅明禮的夫人的?她難道不是一直以為自己是奴寵嗎?!
此事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徐延在與她說話時將自己的身份透露給她了,第二種便是她見了什麼人,從那人口中知道的自己身份。
若是第一種還好,若是第二種……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不多,加上白日她被追蹤的感覺,那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夏幼幼抿唇,再也沒了想睡覺的意思,乾脆起身穿上外衣,跑去找徐延確認了。
夜已深,門口的守衛點著頭在打瞌睡,她不想再打擾這些人,乾脆從窗子跳了出去,獨自一人偷摸朝徐延的寢殿走去。
到了門口后她本想敲門進去,但看到門口睡死的守衛后猶豫一下,一邊想這裡的守衛竟然比她那偏殿還鬆懈,一邊從窗戶里跳進去了。
「徐延,你睡了嗎?」夏幼幼小聲問道,沒聽到回答后又稍微大聲了些,「徐延?」
依舊沒有人回答,夏幼幼蹙眉,便往前走了兩步,隨後猛地停了下來。
她單是想著不想驚動任何人,所以像去找周書郊一般跳到徐延的窗子里,卻忘了這位的身份是一國之君,即使再是該睡了,房裡也該有人在伺候吧,這些伺候的人定然是要整夜不休息的,可她這樣叫了兩聲,卻沒有人答應。
怎麼想怎麼奇怪。
她默默往後退了一步,伸手去摸腰間的暗器,卻發現什麼都沒有帶來,不由得在黑暗中四處尋找,想找樣趁手的兵器試探。
「發福蝶,別來無恙啊。「黑山淡淡道。
夏幼幼眼睛一眯:「是你?」
「我就知道,你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死。」黑山輕笑一聲,帶著些許恨意道,「這樣也好,不能親自送你歸西,總覺得可惜了些。」
「殺我?你敢嗎?你就不怕密語閣一眾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夏幼幼冷嘲道。
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黑山笑了起來,鬍子跟著身子一顫一顫的抖動,夏幼幼皺起眉頭,冷靜的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誰說我要殺你,明明是你想自盡,關我什麼事?」笑夠了,黑山嘲諷道。
夏幼幼翻了個白眼:「你在痴人說夢?」
「你真這麼覺得?」黑山冷哼一聲,「說話。」
夏幼幼怔了片刻,猛然意識到最後兩個字不是跟她說的。果然,黑山並沒有等她的回答,而是不悅的用拳頭砸向某個地方,徐延咬著被角不想出聲,卻還是悶哼了一聲。
夏幼幼的心沉了下來,聲音冷然道:「黑山,你可知道你手中是什麼人,敢動他,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阿幼別管我……」徐延話說到一半,黑山的匕首便刺破了他的脖頸,他當即沒了聲音。
他睡覺睡到一半,突然覺得周圍不對勁,等他醒來時黑山的匕首就在身上了,若不是夏幼幼及時趕到,可能他現在已經沒命了。
「什麼人?他死了,就只能是個死人。」黑山說完頓了一下,隔著黑暗不懷好意的看向夏幼幼,卻只能看到一個淺淺的輪廓,「不過若你肯替他死的話,說不定他還能撿回一條命。」
「阿幼不要唔……」徐延痛哼一聲,顯然是又被揍了。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哪怕知道那傻子看不到,還是用眼睛瞪了他一下,隨後道:「……你當我是傻子,我若是自盡了,你還會留他?」
「那我便殺了他……」
「不就是覺得我欠了你一隻眼睛么,我還給你就是。」夏幼幼冷聲打斷他,「借你匕首一用。」
黑山笑了,隨後一把匕首從龍床飛出,直接插進了夏幼幼面前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