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眨眼就要到罪犯被送往城外的日子,臨出發前一晚,夏幼幼沒有去宗人府尋傅明禮,而是選擇在司禮監收拾東西,將傅明禮寶貝的所有都收整好放進包袱里,等著明日離開。
她在收拾到那條床單時,本想著不拿走了,但是一想丟在這裡被誰發現了,好像更是丟人,糾結幾番后還是將床單疊好,和阿柔的項圈一起放進包袱。
一同放著的還有師父的兵器和畫像。將這些寶貝一一規整好,她才微微鬆了口氣,揉著發酸的腰坐下,安靜的暢想以後的生活。
這個夜晚有人期待,有人迷茫,亦有人內心掙扎。
徐延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後乾脆從床上坐起來,李林看到他突然醒了,忙過來跪下:「皇上,可是做惡夢了?」
徐延一言不發的看了眼這個小太監,他已經來自己身邊幾日了,做事還算得上面面俱到,讓人挑不出毛病,可一想到這人的臉還算陌生,徐延便不想與他說話。
徐延沉默的坐了許久,李林的膝蓋都跪疼了,才聽到他沉聲道:「替朕更衣。」
李林顧不上腿疼,忙磕頭應下,接著便麻利的幫他換衣裳。
等收拾好了,徐延便徑直朝著司禮監走去。
他來時不當值的奴才都已經睡了,整個司禮監就只剩下幾個守夜的,看到他來了之後急忙跪下,剛要開口便被他瞪了一眼,當即什麼音都不敢發出來了。
徐延一路暢通的進到院內,周書郊正坐在院中磕瓜子,看到他后怔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大半夜的磕什麼瓜子?」徐延皺眉,這女人的愛好真是太奇怪了。
周書郊白了他一眼:「怎麼,我還得挑個良辰吉日磕?」
「明日你們就該離開了,你為何還不收拾東西?」徐延又問。
周書郊伸了個懶腰:「我又不跟他們離開,還有幾個單子沒做,等結束了我再去找他們。」
「他們走之後便行蹤不定,當心你會找不到。」徐延聽到他的打算,不知為何心中憋悶。
周書郊嗤笑一聲:「蠢不蠢,我們密語閣的人向來散落天涯,可想找內部什麼人卻輕而易舉,還不是因為我們有專門的寄信方式,放心吧,我不會找不到他們的。」
「……懶得理你,阿幼呢。」徐延不悅的看著他。
周書郊挑眉:「人家是個女子,還是你下屬的夫人,這大半夜的來找她,恐怕不大合適吧?」
「我找她聊幾句,有什麼不合適的?」徐延氣結,這女人說話他真是越來越不愛聽了,「這裡又沒有旁人,你能不能用回你原先的聲音?」
這麼聽著怪彆扭的,彷彿在跟一個男人說話一般。
周書郊默默翻了個白眼:「抱歉,她已經睡了。」
徐延額間出現一道深紋,正要質問他時,便聽到夏幼幼無奈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個說話能不能小聲些?被人看到一皇上跟一太監鬥嘴成何體統。」
「阿幼!」徐延驚喜的叫了一聲,立刻朝她走去,走了幾步后回頭蔑視道,「你不是說她已經睡了?」
周書郊假笑一聲:「或許是又醒了吧。」
徐延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麼,冷笑一聲轉身不再看他,而是對夏幼幼道:「我們能單獨聊聊嗎?」
夏幼幼奇怪道:「有什麼要緊事嗎?」
「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換個地方。」徐延堅持。
夏幼幼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周書郊本想跟過來,她朝他微微搖了搖頭,周書郊的腳立刻停下,繼續磕他的瓜子。
夏幼幼將徐延領進傅明禮獨有的小院中,二人就著月色在院子里坐下,夏幼幼擔憂的看著他:「可是明日的計劃出了什麼問題?」
他們原計劃是她先去定好的地方等著,傅明禮和劉成隨那些犯人一起離開,走到城外時假裝有劫匪來了,將那些人都給殺了,傅明禮和劉成趁機離開,再用已經準備好的屍體替代傅明禮,造成他死了的假象。
明日如果順利,那這世上便不再有傅明禮,只會有傅尚言和她在一起。
雖說這計劃已經討論過很多次,可她仍舊不怎麼放心,本想跟著傅明禮一起混在犯人中,但傅明禮堅決要她先去等著,夏幼幼無奈,只好聽了他的話。
此刻她最怕出什麼事,偏偏徐延這個時候來找她,還要和她單獨聊聊,她不得不擔心。
徐延輕笑一聲:「放心,一切順利,明日天不亮你便要離開,想來我也不能給你送行,所以這會兒想和你說說話。」
「……嚇我一跳,順利就好,」夏幼幼鬆了口氣,隨後看向他的臉,「你想聊什麼?」
徐延抿了抿嘴,靜靜的看著她。月光給她的臉鍍了一層淺淡的光,讓她的整張臉都顯得格外好看,他突然很慶幸,他第一個喜歡的女子是她,也很擔心,以後再也不能找到比她還好的姑娘。
「說話。」夏幼幼蹙眉。
徐延笑了笑:「說什麼都行,喂,我們好歹是朋友,你就不能對朋友多點耐心嗎?」
「誰讓你先前喜歡過我的,避嫌兩個字懂嗎?」夏幼幼無語的看他一眼,若是以前,她定然不會覺得二人大半夜獨處有何不可,可如今情況不同,他又這麼盯著自己,她很難不暴躁。
徐延嗤了一聲:「能不能別提這件事,這絕對是我這輩子最丟臉的事。」
「你知道就好,」夏幼幼斜了他一眼,頓了一下之後語氣還是好了些,「看在今晚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最後一次見面的份上,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聽著。」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她的拳頭卻在徐延面前握了起來,似乎在警告他,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當心拳頭伺候。
徐延嘴角抽了抽,閉上嘴巴不肯說話了。
院子里突然陷入沒頭沒腦的沉默。夏幼幼打了個哈欠,便聽到徐延道:「因我母親和外家的關係,其實我和明禮在他進宮之前並未見過面。」
夏幼幼哈欠頓了一下,總算看出他這是跑自己面前回憶過往來了,她想了一下配合的詢問:「尚言剛入宮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你當時還小,還記得你們第一次見面嗎?」
「我不過比他小個幾歲,自然是記得的。」徐延輕輕一笑,似乎陷入了回憶中,「不過我與他第一次見面,並不如何愉快,不,嚴格說起來,我們剛開始的那兩年,都不如何愉快。」
「為何?」夏幼幼這下是真好奇了,她以為以徐延現在對尚言的依賴,定然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母親自小孤苦可憐,從未得到過誰的寵愛,即使是我父皇……若不是因為有了我,恐怕她此生也只能做個宮女了,」徐延提起便忍不住苦笑,「母親此生沒被愛過,自然也不懂愛人,我自小便極少得到她的關心,自明禮入宮之後,就連這極少的關心,也被他分去了大半,你說我如何與他好好相處。」
「……哦,原來是這樣。」夏幼幼不知該說什麼好,若她是徐延,恐怕會跟尚言鬧得更加厲害,可她不是徐延,所以一想到尚言剛來宮裡時被人針對,她只會心疼得不行。
徐延嘆了聲氣:「以往我不被母親關心,還能說母親天性如此,可他進宮之後,我眼睜睜看著母親對他越來越好,便不能再欺騙自己,可我又生性懦弱,不敢對明禮怎麼樣,只能夜夜期盼他早些死了,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將母親所有的目光都搶回來。」
夏幼幼不自在的笑笑,強行將話題快進:「那你們後來是如何變好的呢?」
「其實一開始也沒有好,只能說我放棄詛咒他了,因為……因為他差點死了。」提起這件事,徐延的眉頭便不自覺的皺了起來,彷彿又陷入了當年的惡夢。
夏幼幼眼睛猛地瞪大:「什麼意思?尚言遇到過危險?」
徐延有些難以啟齒,可看著夏幼幼驚訝的眼神,又覺得自己應該將明禮的過去和她說明白——
「那日我只是推了他一下,他便昏倒在地,母親看到后瘋了一般把我推倒,叫來太醫給他醫治,我自覺心中有愧,便扳著門縫偷開,這才發現他身上遍布幾百鞭傷,還有許多珠釵扎出來的血洞,甚至有的地方深可見骨,單是太醫幫他將皮肉里的衣裳碎屑夾出來,就費了好大會兒功夫。」
夏幼幼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身上也跟著疼了起來,她的手指緊緊攥著,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是誰做的?」
「我母親,當初的淑妃娘娘、如今的西宮太后。」徐延平靜的看向她。
夏幼幼一怔。
徐延輕笑一聲:「那日我愣在門外,恰巧聽到母親和太醫的對話,才明白這不是明禮第一次昏過去,那些傷痕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他身上,才知道母親將他時時帶在身邊,只是為了折磨……好像也不是單純為了折磨,她好似對明禮的母親既是嫉妒又是嚮往,這種感情轉移到了明禮身上,便成了兩種極端,要麼就傷他毀他,要麼便對他寵愛入骨。」
「將人打成那副樣子也叫寵愛?她為何不寵愛自己的親生兒子?」夏幼幼冷笑一聲,這才明白當初尚言跟她坦白時,提到淑妃的那一抹諷刺。
真可惜她是他血緣上的姨母,否則就算以師父的名義,夏幼幼也要將她碎屍萬段。
徐延聳肩,繼續他的話:「那日之後,我便明白明禮也不好過,所以就開始對他好一些,之後他用計離了母親身邊,我們之間也不再有那麼大的敵意,真正讓我們關係變好的,是他得了先皇的賞識,去了先皇身邊伺候,那時我們做了協議,便互相扶持到今日。」
「說什麼互相扶持倒是好聽,你們找到尚言時,他已經是先皇身邊人,而你和淑妃依然是後宮不被重視的皇子宮妃,明面上你們的身份高,可實際上尚言不知要比你們厲害多少。」夏幼幼嗤笑一聲,語氣頗重道。
徐延無語的看她一眼:「又不是我傷的他,你做什麼對我發火。」
「因為我已經給尚言面子,饒你媽一死了,你和那女人這麼對我男人,還想我和顏悅色?」夏幼幼不耐煩的看他一眼,雖然告誡自己要剋制,可臉色就是忍不住的發臭,「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走吧,我不想搭理你。」
「……早知道就不跟你說這段了,」徐延無奈的嘆了聲氣,「你能不能耐心點,我想將明禮的過去都告訴你,讓你以後對他好些,也算是補償他不圓滿的前半輩子。」
夏幼幼冷笑:「不用你操心,就算是我不知道這些事情,我也會對他極好。」話是這麼說的,卻還是乖乖的坐著,等著徐延繼續。
徐延掃了她一眼,看向地上亮晶晶的水窪。奴才們為了給地降溫,會在日落後在院子里洒水,這明顯就是撒多了的才形成的小小水窪,在月色的照耀下煞是明亮,看起來很是好看,可他知道,待明日一早太陽升起,這點小水窪就會消失。
而太陽落下后,月光依舊照耀大地。
「是啊,我是靠明禮才走到今日的,雖說我幫他翻了傅家的案,可明眼人都清楚,還是他幫我更多些,」徐延垂眸,「若他當初沒有經此大變,想來可以在傅家平安長大,第一才子的稱號也不知能不能輪到程宴身上,而我,大概在徐舟繼位時,悄無聲息的死在後宮。」
夏幼幼抿了一下唇,不知該如何接話,心中的那點火氣倒是降下去了。
徐延沉默的盯著水窪,許久之後才抬起頭,打起精神笑道:「後來的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夏幼幼想了一下,認真道:「阿柔是怎麼回事?」
徐延一怔,半晌苦笑道:「你怎麼這麼會挑著問?」
「快說說,阿柔是怎麼死的?」夏幼幼托腮看向他。
徐延看她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愧疚,這點愧疚很快便如陽光下的小水窪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見:「我不知道他從哪裡撿的狗,在他最艱難的時候他也一直帶在身旁,可惜他去先皇身邊沒多久,那隻狗就被人害了,埋在了我的院子里,明禮雖然不說,但我明白他很傷心,等你們以後安定了,就再養只狗吧。」
「哦……」
徐延看向夏幼幼,突然道:「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的,可惜就像當初的阿柔一般,在我發現你之前,你已經屬於明禮了。」
「……哦,滾。」夏幼幼白了他一眼,徹底沒了跟他說話的慾望。
徐延果斷的滾了,滾到院門口后想起什麼,又立刻滾回來,對夏幼幼道:「我若是做了點對不起你的事,你可千萬別介意啊。」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已經介意了,說,你幹了啥?」夏幼幼瞪眼道。
徐延張了張嘴,笑嘻嘻道:「也沒什麼要緊事,我先走了啊。」
說罷不等夏幼幼反應過來,便急匆匆逃了,夏幼幼在後面叫都沒把人叫回來。
看著冒冒失失消失的背影,夏幼幼嗤了一聲,打著哈欠回房了。明日就是和尚言徹底遠離都城的一日,她擔憂自己睡不著,又怕睡過了頭,結果人沾上枕頭后,迅速的就睡了過去,等到了第二天寅時,她及時醒來,趁著殘盡的夜色背著包袱出宮去了。
她這邊剛離開,一潛伏在宮門處的侍衛立刻往東宮去了,一宿未睡的皇后冷笑一聲:「徐延,我對你太失望了。」
「太後娘娘,奴才該怎麼做?」侍衛問。
皇后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左侍郎家中這幾日養了五十精兵,你去將人領了,沿路跟著傅明禮他們,若路上徐延並不打算動手,那我們的人便動手,記住,我要傅明禮死!」
「是!」
天慢慢的亮了起來,宮裡的腳步聲也開始忙亂,在徐延去上朝時,宗人府的人將傅明禮帶了出來,交到了禁軍統領手中。
「公公是先皇想要召喚的人,身份不同那些犯人,末將給公公備了馬車,請。」禁軍統領道。
傅明禮點了點頭,朝著略為簡陋的馬車走去,路過旁邊的劉成時,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劉成忙行了一禮。待他乘上馬車之後,禁軍統領便帶著人馬一路朝城外走去。
因為犯人是徒步走的,所以速度算不上快,單是走到城外便花了小半日,好在他們要去的城鎮離都城不遠,以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天黑之前便能到驛口,乘上船之後便快了。
一行人慢悠悠的走著,後面皇后的侍衛也帶著五十精兵跟著,因為怕被禁軍發現,他們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小心的跟在後面,準備到驛口之後,若禁軍還沒有殺傅明禮的意思,他們便趁這些人人疲馬乏,一舉給滅了口。
日頭從東往西慢慢下滑,逐漸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就在快要到達驛口時,禁軍統領手一擺,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後面跟著的侍衛急忙叫自己人也停了,以免過去時會被發現。
侍衛趴在高處仔細的盯著馬車,隨後禁軍的動作讓他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看到這些禁軍開始動手殺人,犯人倉促逃脫,可個個都被殺了,而傅明禮從馬車裡沖了出來往外逃,禁軍立刻攔住了他,剛要殺他時劉成開始護著他,讓場面一時膠著起來。
接下來的禁軍死傷不少,而傅明禮和劉成也開始力不從心,禁軍統領拿起長刀,對著傅明禮的肚子捅了過去。
隨著傅明禮倒地,侍衛懸著的心總算鬆了下來,借著草叢掩飾盯著他們。
禁軍統領將劉成也殺了,隨意的將人都摞在一起,一把火給燒了起來。侍衛等大火燒盡、禁軍將自家兄弟和劉成的屍體扛進馬車,便原路折回了,這一次他們沒有徒步的犯人拖後腿,跑起來煞是快速。
侍衛怕被發現,忙又往後退了退,直到禁軍離開,他才帶著精兵朝人堆走去。
屍體已經被燒得看不出誰是誰了,但沒被燒盡的衣裳碎片可以判斷,其中一個就是傅明禮的屍體。
侍衛仍是小心,讓人將屍體抬了出來,用劍挑開他腰間破布,看到上面什麼都沒有后鬆了口氣。
這邊夏幼幼早早便出宮了,想到一時半會兒的傅明禮他們應該不會到約定的地點,便乾脆慢悠悠的在集市上用了些早膳,期間又碰上那個訛她糖葫蘆的小胖墩,於是又給他買了幾串糖葫蘆,可惜還沒吃到嘴裡,他母親便怒氣沖沖的過來了,拎著他的耳朵便往家走,想來糖葫蘆是吃不成了。
夏幼幼看著手中的糖葫蘆,想要問問小販能不能給退了,小販卻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麼一樣,飛快的扛起插滿糖葫蘆的棍子換了個地方。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只得跟賣油餅的小販要了幾張紙,把糖葫蘆包起來之後放到了包袱了。
用完早膳她又在都城走了走,買了幾身衣裳,盤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慢慢往醫館走去。
這一次她長了個心眼,特意找這邊住著的人家打聽了一下,確定哪家醫館的名氣比較大之後才上門去。
醫館里的生意果然比她那次遇到的要好,直接去尋了大夫,安靜的開始排隊,等輪到她時,她立刻坐到大夫對面,將手腕露了出來:「大夫,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有孕了?」
她的話音剛落,周圍的目光都若有若無的往她身上聚,夏幼幼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大夫倒是淡定,只是將指尖搭在她手上后問:「夫人怎麼一個人來,你的丈夫呢?」
「我夫君今日有事,便叫我自己來了。」夏幼幼隨口道,雖然她知道自己背著包袱的樣子和她的話並不吻合。
大夫不再多言,只是仔細的幫她把脈,夏幼幼舔了舔嘴唇,一顆心緊張得撲通撲通直跳。
雖然常和尚言開玩笑,可她心中並未想過自己這個時候會生孩子,若不是上次尚言問她葵水的事,她都沒有注意到葵水竟然沒來,且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來。
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自打葵水出問題后,她便總覺得自己懷孕了,偶爾還會覺得肚子里像有胎動一般,還經常噁心。
這些癥狀讓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有了,可是尚言那時在宗人府,以他對孩子的渴望,若是一場空,便會叫他失望,若不是一場空,他不能隨時跟在自己身邊,恐怕也會急得發瘋吧。
各種原因之下,她幾次猶豫都沒將話說出口,也從未在宮裡找御醫看,因為一旦請了御醫,便沒有秘密可言了。
大夫捏著鬍鬚仔細的把完脈,問道:「夫人近日可是身子不適,常會覺得噁心、用不下飯?」
夏幼幼眼睛一亮,立刻點了點頭,心想這大夫就是和那些庸醫不一樣,只是把一分鐘脈便能知道她什麼癥狀。
大夫輕笑一聲:「夫人這是因暑氣引起的不適,待老夫給你開一副清熱的葯,調節兩日便好。」
「……你的意思是,我中暑了?」多日的期盼突然落空,縱然她對孩子這種生物並沒什麼所謂,可還是忍不住失望起來,一邊失望又忍不住一邊慶幸,心想幸虧沒找御醫診治,否則這人可就丟大發了。
「夫人有兩條脈,另一條不甚明顯,想來時日尚淺,老夫只有十之七八的把握診為有孕,若夫人不放心,可過個半月再來,介時老夫再為夫人把脈。」
「哦。」夏幼幼頗為失落的站了起來,轉身就往門外走。
大夫忙道:「夫人葯還沒開。」
「算了,不吃。」她還得跟著男人亡命天涯呢,哪有時間整日給自己熬藥喝。
夏幼幼走到門外后突然怔了一下,又急匆匆的跑回去:「大夫,你剛剛說什麼?我有身孕了?」
她的聲音過大,又引來一陣目光。
大夫笑笑,他原本看到她身上的包袱,還以為這女子是因為品性問題被趕出來的,現在看到她眼中的期待后便放下心來,沒有哪個有問題的女子會這麼期待一個子嗣,想來真如她說的那般,丈夫今日沒空陪著來吧。
「夫人小心將養著,等過個幾日,記得來找老夫確診。」大夫含笑道。
夏幼幼忙點了點頭,緊張道:「那、那可還需要什麼東西?」
「夫人去葯台拿葯吧,老夫給夫人拿的都是些果物,夫人即使有孕也可放心用。」
夏幼幼應了一聲,急匆匆往葯台去了,夥計手腳麻利的給她把藥包好,她立刻丟了塊金子給夥計。
夥計直接給嚇到了,忙將金子遞迴去,夏幼幼此刻正處在極度開心的狀態,見他這麼識相,立刻又摸了幾個紫珍珠給他,等把醫館的人打賞一遍后,她才樂呵呵的離開。
這下再沒去旁的地方逛逛的心思了,也不敢再騎馬,租了,輛馬車朝城外走去,直奔傅明禮要她去的地方。
走在路上時她總覺得似乎有人在跟著她,可透過車窗往外找了幾次都沒發現后,想到以自己的武功能追蹤自己的恐怕也不多,還是自己疑心多想的可能性大。
這麼想著,便沒有再管,這種感覺果然就消失了。
她到達的時候天還沒黑,算了下時間尚言還得再等一下才來,她便尋了個涼亭坐下,安安靜靜的等著,邊等邊仔細想著該如何將這個驚喜告訴他。
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天徹底黑透,因為知道了腹中有孩兒的事,她腦子裡不斷出現以後教養孩子的情景,一時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有多快,等到她逐漸開始乏了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快等一夜了。
而這個時候尚言早就該到了。
漸漸的,夏幼幼心急起來,想留又怕尚言出事自己不能第一時間趕到,想走又怕尚言來了和自己岔開,一時間孩兒的事也被她拋到腦後,開始心焦的在兩個選項之間猶豫。
天從黑慢慢到亮,極遠的地方開始出現魚肚白,一夜未睡的夏幼幼咬了咬牙,便要朝傅明禮的方向趕。
只是還沒動身,大地便輕顫起來,她驚喜一瞬,忙從亭子里跑了出去,出去便看到徐延騎著馬,帶著大批禁軍來了。
「阿幼。」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夏幼幼。
夏幼幼在人堆里搜尋一圈沒有找到傅明禮后,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尚言呢?」
「計劃有變,」徐延嘆了聲氣,「你先跟我回宮。」
「尚言在哪裡?」夏幼幼直直的盯著他。
徐延頓了一下,苦笑道:「你不跟我走,我便不能告訴你。」
夏幼幼心裡升起一股煩躁,看了眼這些人身後的馬車,想也不想的坐了上去。
是輛空的,想來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夏幼幼抿了抿唇,平靜的將手搭在肚子上,形成一個簡單的保護。
入宮之後徐延便讓她進自己的寢宮等他,說他處理完事情后便會回來,夏幼幼抓住他的衣領質問他,卻只換來一聲嘆息,接著便匆匆離開了。
夏幼幼困極,儘管心裡一直惦記傅明禮,但還是控制不住睡意,坐在腳踏上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后,徐延正坐在不遠處的桌子旁看書,夏幼幼默默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後緩緩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直到面前站了人,徐延才驚覺她來了,心裡頓時有些怯了。她武功這麼好,又格外擅長暗殺,儘管他在屋裡安排了十幾暗衛,她若真想殺他,恐怕他也逃不掉。
「尚言,他怎麼了?」夏幼幼眼底還殘留幾分困意,說起話來儘管依舊發寒,卻少了三分冷意。
徐延舔了下嘴唇,訕笑道:「沒事,他那邊臨時出了些狀況,所以可能會來得晚一些。」
他已經讓人去請東宮太后了,按理說這個時間是他將話告訴夏幼幼的最佳時機,可為了小命著想,他決定還是等東宮太后快到這裡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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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跪在地上恭敬道:「皇上在殿中等著您,還請太後娘娘移步清羽宮。」
「你是說,皇上不想讓西宮知曉那女子是傅明禮的奴寵,所以要請我過去商議一下,看能否將名字掛在陸家名下?」皇后輕笑一聲問道。
傅明禮已死,她現在唯一的目標便是和徐延之間解除隔閡,好為陸家殘存的小輩謀些前程,這徐延當真是趁她困便遞上了枕頭,把他心愛的女人記到陸家名下,這女人可就別想輕易跟陸家分開了。
「是啊,還請太後娘娘移步。」李林的頭垂得更低了些,遮掩住了他通紅的眼睛,他沒想到督主剛走,夫人便被皇上要進寢宮,這些帝王家的人,當真是沒有心肺。
皇后掃他一眼:「行了,你先回去吧,本宮更衣后便去。」
「是。」李林磕了個頭便要離開。
皇后突然想起什麼,忙叫住了他,李林立刻站住,恭敬的垂著腦袋。皇后看了大宮女一眼,大宮女立刻去房裡取了些金錠用手帕包著遞給了李林:「喏,太後娘娘賞你的。」
李林接下又是一跪:「多謝太後娘娘。」
「誰對你好,你知道便好,快回去吧。」皇后不甚高興,她往年哪需要巴結這些奴才,可李林是徐延身邊人,且目前來看會有很大可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她只能多給些好處,以便將來有用得到他的時候,讓他盡心儘力的給自己賣命。
李林一走,皇後面色便好看了些,對大宮女道:「伺候本宮更衣。」
「是。」大宮女福了福身,便去隔壁的柜子里取衣裳了。
皇后靜坐在銅鏡前等著,等了許久都沒有見人過來,不禁一陣邪火上頭:「這群廢物,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難怪本宮諸事不順!來人!來人!」
可並未有人應她的叫,皇后心中咯噔一聲,猛地站起來就往外跑,一個乾瘦的身影卻輕飄飄的落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誰?!」皇后厲聲問道,看到對方瞎了一隻的眼睛後手指顫了一下,這才看出此人,「道長?」
「皇後娘娘,許久未見,您美貌依舊,」黑山桀桀笑道,「不,現在該叫太後娘娘了。」
皇后抿了抿唇,警惕的看著他:「你為何成這幅模樣了?」
以前的黑山雖說也不怎麼樣,但至少還算整潔,可如今的黑山卻如一個乞丐一般,眼睛瞎了不說,就連身上的衣裳都是破破爛爛的,看起來好不邋遢。
「我這幅怎麼了?難道污了太後娘娘的眼?」黑山好奇的問。
皇后蹙眉:「你今日闖我宮殿,想來也不是刷嘴皮子的,說吧,到底要做什麼?」
「也沒什麼事,只是想請太後娘娘幫我殺四個人,傅明禮、發福蝶和狐狸精,還有,」黑山眼底閃過一絲狠戾,「當今皇上徐延。」
他要這些害過他的人都死,尤其是發福蝶,定要她碎屍萬段才能消他奪眼之恨。
「傅明禮昨日已經死了,本宮的人親自去看過,那個什麼蝶什麼精的本宮不認識,從哪幫你找,至於徐延,」皇后冷笑一聲,「他是寧朝皇帝,是本宮今後的依仗,你覺得本宮會去殺他?」
「我就知道太后捨不得徐延,那這樣如何,既然傅明禮已經死了,你就幫我殺了那兩個人,至於徐延,我來幫太後娘娘殺了,」黑山一字一句說完,看皇后還要反駁,便悠悠道,「寧朝還有許多小皇子,若徐延死了,下一個皇帝年歲太小,少不得要太后您垂簾聽政,到時候豈不是比現在這樣做個空架子太后好?」
皇后心頭一動,漠然道:「本宮喜歡做空架子不可以?」
「太后說笑了,」黑山對她的裝相嗤之以鼻,「若您只是想做個空架子,又為何對徐延百般討好,可太后您別忘了,徐延年歲不小,您再上趕著巴結,也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影響,還不如重新扶植一個,好讓權力更加穩妥。」
「……本宮不想聽你一派胡言,快些走,再不走本宮便叫禁軍了。」皇后怒道。
黑山平靜的看她一眼,往後退了兩步道:「可惜了大皇子,若他九泉之下知道自己母親連給自己報仇都不敢,想必會死不瞑目吧。」
「放肆!你又如何知道本宮沒為皇兒報仇,傅明禮已經死了,是因為本宮勸誡徐延他才死的!」皇后如被觸到逆鱗一般喘著氣道。
黑山挑眉:「你只知道害死大皇子的主謀是傅明禮,可又想過沒有,誰是幫著傅明禮害死他的人?」
皇后一怔。
黑山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刻薄陰狠的模樣被隱藏在鬍子後面:「我要太后殺的狐狸精,正是偷聽到我和大皇子密謀的人,而她的搭檔發福蝶,則是帶來禁軍的人,若不是他們,恐怕皇位上此刻坐著的,便不是徐延了。」
皇后怔愣的看著他,半晌道:「這兩個人在哪?」
「就在宮裡,」黑山笑了起來,「我今日在都城見到了其中一個,跟著她走了一路后,看到她被徐延帶了回來,另一個和她向來形影不離,相信此刻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