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和錦衣衛1
黃昏初臨,殘陽如血。
偌大的宮殿如死了一般安靜。皇后靜靜的站在門外,聽著裡面淑妃發瘋般的吼叫,等裡面的聲音小了些,她看看身邊的侍衛面無表情道:「用些葯,讓她好好休息,莫要驚擾了其他人。」
「是!」侍衛立刻帶著太醫進屋了,不多會兒,裡面便徹底沒了聲響。
皇后舒心的嘆了聲氣,轉身便看到六皇子被嬤嬤牽著走過來,她笑著過去捏了捏六皇子的臉:「皇兒來了?幾年未見,竟然長這麼大了。」
六皇子是宮女所生,生下來母親便死了,自幼跟著嬤嬤長大,從未見過皇后,此刻被這樣一個長相威嚴的女人摸臉,當即怕得大哭起來。
皇后不悅的將手抽了回來,嬤嬤嚇得趕緊拉著六皇子跪下,忙道:「太后饒命,都是奴婢的錯,請太後娘娘饒了六皇子!」
皇后嗤笑一聲,看著六皇子恐懼的臉煞是滿意:「本宮就喜歡這樣的孩子,你何錯之有?」先帝這些個孩子里,就六皇子地位最低,生得也最為懦弱,她正是看中了他這個性子,所以才選了他。
「那……」嬤嬤小心的抬眼,不知該如何說話,只是感激的朝皇后磕頭。
皇后看得厭煩掃了眼旁邊伺候的太監,太監便將人領了下去。六皇子一走,侍衛便從淑妃房中出來了,看到皇後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後往外走。
「眾大臣此刻正在御書房等著,西宮太后受驚過度病了,此時還需太後娘娘前去主持大局。」侍衛垂首道。
皇后看了他一眼笑笑:「這是自然,本來鳳印就該歸東宮管,讓西宮拿著本就於禮不合,此時西宮病了,本宮自然要頂上。」
「太後娘娘說得是。」侍衛恭敬道。
「可找著皇上了?」皇后平靜問道。
侍衛微微搖頭,接著頓了一下道:「等天色黑下來,或許就能找到了,只是抓走皇上的那個女人是密語閣殺手,卑職擔心皇上會……」
「胡說,」身旁有人經過,皇后不悅的看他一眼,抿唇笑著往前走,等四下無人時才輕聲道,「記得做得乾淨些,莫要留下把柄。」
「是!」
侍衛應了一聲后便離開了,皇后往御書房走了,臨進門時,臉色猛地一變,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當天日落,在護城河打撈起一具屍體,被連夜送進了宮裡,不出半個時辰,整個皇宮戒嚴,任何人不得進出,大臣們被連夜召進宮中。
護城河的屍體頭顱已經沒了,只剩下一具身子,可這幅身子怎麼看都和徐延相似,更何況他身上還穿著徐延的寢衣。
「太後娘娘,這具男屍雖和皇上有三分相似,但不代表他便是皇上吧?」李大人不悅道。
皇后冷冷的看他一眼:「召李林。」她此刻真是恨毒了黑山,若他能直接將人在宮裡殺了,她又何必做這些麻煩事,現在不僅要面對黑山的威脅,還是說服這些朝臣。
李林匆匆上前,看到屍體后吭哧一句,立刻撲到屍體前跪下:「皇上!」
連徐延身邊伺候的人都這般認為了,李大人當即臉色一變,和其他大臣面面相覷。
李林邊嚎啕大哭便偷偷掀開屍體衣裳一角,看到這具屍體身上沒有他熟悉的痣后鬆了口氣,繼續哭起來。今日太后后將他叫到跟前時,他便猜測皇上可能還沒死,可為了西宮太后不會遭遇危險,他此時只能先順著她。
皇后冷眼看著李大人:「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即使這般,也不能輕易確定皇上歿了,更不能輕易發國喪。」李大人堅持。旁邊一眾朝臣也跟著回應。
皇后臉色難看起來,她本以為這些人對徐延平日諸多挑剔,徐延死了他們說不得比自己還高興,誰知道竟三三兩兩的出來反對。
她此刻手裡拿著鳳印,能把整個皇宮封起來,也能把西宮那女人捏在手心裡,不給她機會向外求助,可她管不了前朝的事。陸家權勢已盡,此時那些黨羽也元氣大傷,根本沒辦法幫她直接立新君,她想立六皇子,只能靠說服這些大臣。
可這些大臣要的是徐延確定的死訊。
人現在在黑山手中,她根本沒辦法交給他們一具真正的屍體。
「太後娘娘,不如繼續封鎖消息,加派人手去尋找皇上,微臣相信,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會有事。」李大人小心提議。
「本宮倒是看你們想造反!這具屍體分明就是皇上,你們還有什麼可不承認的,」皇后冷聲道,「本宮先前便讓西宮太后確認過了,李林如今也認定這便是皇上,難道皇上的生母和貼身奴才,還不如你了解的多?」
李大人連忙跪下,身後的人立刻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只說太后息怒,卻不說要立新君的話。
皇后還要再逼,門口卻傳來老王爺進宮的消息,她頓了一下,不悅的坐到主位上,知道今日恐怕是不能將事情定下來了。
果然,老王爺來了之後和李大人的說辭一致,他堅決不肯相信這是徐延的屍體,只讓皇後下旨全城搜捕。
皇后冷眼看著他:「本宮搜捕倒是不是不可以,可若這人就是皇上呢?若我們做的都是徒勞呢?難道一直不立新君?」
老王爺為難一瞬,沉聲道:「立新君的事,太後娘娘和眾大臣可以在幾個皇子里先挑人選,半月之內若找不到……」
他未盡的意思很明顯,一時間整個書房都安靜了下來,皇后一方和李大人一方都不是甚喜歡他的解決方式,可又提不出更好的方案來,最後只得這樣定了。
眾人又就選哪個皇子做準備吵了許久,直到深夜,眾朝臣才離開皇宮。李大人嚷嚷的嗓子都疼了,疲憊的坐上馬車朝府里走去,馬車輪子有節奏的晃悠,他很快在馬車上睡了過去。
等他睡了一陣后,突然感覺到四周似乎安靜得太過,警覺性讓他掙扎著從夢裡醒來,睜開眼睛便看到傅明禮和劉成坐在對面,而馬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
他驚了一瞬,猛地朝後退了兩步,傅明禮淡然的看著他:「李大人,許久不見,你可還好?」
「你、你沒死?!」李大人厲聲道,說完才想起車夫,忙撩開帘子,車夫已經軟軟的躺在車轅旁了。
劉成笑笑:「李大人放心,車夫只是暈了過去。」
李大人微微鬆了口氣,綳著臉看向傅明禮:「你沒死,想必是皇上的意思,既然皇上把你放走了,你又回來做什麼?」
「我為救皇上回來的。」傅明禮平靜道。
李大人又是一驚:「你知道此事?!」
「我雖然走了,可這宮裡宮外,想找幾個忠心耿耿的奴才還是找得到的。」傅明禮盯著李大人的臉,他又豈止是知道,方才這些人在御書房內商議的那些事,他聽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為聽得清楚,所以才半路更改了主意,沒有去找太后麻煩,而是直接跟著他出來了。
李大人冷笑:「此事可與你有關?」
「皇上對我如何李大人心裡清楚,你覺得我會自損靠山?」傅明禮反問。
李大人頓時沉默下來,半晌道:「你是不是找了什麼線索,所以要我幫忙?」
「李大人聰明。「傅明禮輕笑一聲,低聲對他說了些什麼。
「笑話!本官是朝廷命官,又豈會跟你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李大人惱怒的看著他,「再說了,你又如何知道脅迫太后,便能找到皇上?」
「若皇上出了事,對誰最有利,還用得著我告訴李大人么,」傅明禮說完看了劉成一眼,劉成立刻從懷裡掏出兩張紙遞給李大人,等李大人看完后,傅明禮才接著道,「這是太后的馬車這兩日出入宮門的記錄。」
李大人冷著臉看他:「那又如何?」
「根據皇上貼身奴才的話,皇上大概寅時前後消失,可巧得很,這輛馬車也在那時出去過,且只在外頭逗留了半個時辰便回來了。」劉成答道。
傅明禮淡淡的掃了李大人一眼:「李大人可還要別的證據?可惜已經沒了,你若是不想幫便算了,等著給皇上收屍便是。」
說罷,傅明禮便從馬車上下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李大人忙叫住他,糾結半晌后狠狠心道:「我答應你,傅明禮,你若是敢戲弄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傅明禮嘴角勾起一抹笑:「自然。」
車夫適時醒來,迷糊半天後載著李大人離開,馬車一走,傅明禮的臉色便猛地陰沉下來。
「督主莫要太過擔憂,皇上和夫人吉人天相,太后既然淪落到用假屍代替皇上,想來已經失去他們的消息,他們暫時應該沒事。」劉成寬慰道。
傅明禮看了他一眼並未說話,站了片刻后便往陸家去了,他記得先皇當初對陸家還算網開一面,所以有不少陸家小輩都活了下來,他此刻沒有功夫分心,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阿幼的處境。
另一邊,被劉成說成『暫時沒事』的夏幼幼和徐延,也的確沒什麼事,只是夏幼幼有些火大,很想把跟在自己身邊的蠢貨給揍一頓。
她先前坐著馬車衝進來時便覺得身後好像有動靜,回頭一看這貨像個野人一樣跟著自己撒丫子狂奔,沒有一點殘疾人士的自覺,她只得將馬車停下,讓他也跟了過來。
本來她還能安慰自己,至少這馬車上還綁著一匹馬,等到他們實在沒食物的時候,就把馬給宰了,誰知道這貨竟然沒事給馬喂草,順便還自己摘了個果子吃。
此刻的夏幼幼坐在散架的馬車上,冷眼看著徐延躺在地上打滾,至於馬——在吃了徐延喂的草后直接瘋了,掙脫車子朝林子深處跑去,現在這裡只剩下她和徐延,還有一堆沒用的木板車輪。
徐延疼完一陣,捂著肚子虛弱的起來,可憐巴巴的盯著夏幼幼:「我剛剛是不是吃了什麼毒果?」
「……黑山在馬車外跟我廢了那麼大段話,你沒聽明白嗎?」夏幼幼無語道。
徐延也甚是委屈:「你們像打啞謎一樣,我以為是說這林里有猛獸!」
「……行了,走吧,這裡的東西不要再吃了。」夏幼幼斜了他一眼,看在他還是不放心自己才跟過來的份上,和他不再計較。
徐延站了起來,一隻胳膊奇異的扭著,他卻不怎麼在意:「去哪?」
「出去。」夏幼幼蹙眉走了過來,捏了捏他的胳膊關節后鬆了口氣,趁徐延沒留心便猛地幫他接上。
「啊!」徐延慘叫一聲,淚眼汪汪的看著她。
夏幼幼嗤笑一聲,轉身朝來的方向走去,徐延甩了一下胳膊,發現竟然能動了,雖然比之前還要疼,可一顆心總算放進肚裡,忙跟了過去。
「阿幼,我們能出去嗎?聽黑山的意思,這裡好像很可怕。」徐延疑惑。
夏幼幼斜他一眼:「當然可怕,你就沒發現這裡有什麼不對?」
徐延立刻機警的看了眼周圍,隨即道:「沒什麼啊,挺安靜的。」
「是安靜,安靜得連個蟲叫都沒有。」夏幼幼平靜道。
徐延這才發現這座林子寂靜過頭了,像是一座由樹木花草製成的死城,沒有一點生命跡象。
徐延默默走到夏幼幼身邊,伸手勾住她的衣角,夏幼幼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幹什麼?」
「我、我有點害怕。」徐延欲哭無淚,他倒寧願遇到些猛獸什麼的,也省得有種惡鬼隨時出來的恐懼。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你跟著我進來是幹嘛的?」
「保護你呀。」徐延脫口而出。
夏幼幼笑眯眯道:「呀,原來是保護我呀。」
「……」徐延默默鬆開了她的衣角,往後退了一步道,「放心吧,我會替明禮護著你的。」
夏幼幼輕笑一聲,想了想還是好心道:「這裡沒生物只是因為所有從地下長出來的東西都有毒,那些動物都死了,所以你也別亂吃知道嗎?」
有跡可循,徐延便鬆了口氣,用力的點了點頭。
夏幼幼不再管他,專心朝來時的方向走,她進來時特意讓馬車在地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迹,且進來后不久便將馬車停了下來,所以嚴格說來他們還在飲鴆林的邊緣地帶,想出去的話還是很容易的。
這般想著,她便沿著痕迹繼續往前走,直到整個樹林由黑到亮,她走走停停后終於累得停下了。
身後跟著的徐延也快要廢了,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阿幼,你不覺得我們走了許久了嗎?我怎麼感覺比來時路長多了。」
「再往前看看,快到了吧。」夏幼幼此刻也不確定,肚子早就開始咕嚕叫了,可她不敢就這麼把乾糧吃了,只能忍一會兒算一會兒。
徐延點了點頭,二人休息一會兒又開始趕路,直到看到前方不遠處的破爛馬車架子,才徹底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