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20)
沐家主母親自上門提親,郭家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郭老太太為這事兒已經高興得幾天合不攏嘴,各房大失所望的人卻截然相反,恨得心肝兒都疼了。尤其是恨嫁的二房郭佳母女,郭佳更是嘔得食不知味,整宿整宿地睡不著。六月一過,她就十八了。旁人似她這年歲,孩子都能跑了,她卻連著落都沒有。
郭佳撲在床上,哭得雙眼都腫得看不清了。
她不是沒怨過母親眼光太高,在她的親事上挑三揀四。若非母親這些年太挑,她如何能落到今日這般無人上門提親的尷尬境地。只是郭家心裡也明白,她母親挑是想替她選個體面的親事。那些個商賈出身的子弟,郭佳自個兒也瞧不上。
「佳兒啊,你莫哭了,哭得為娘心都碎了。」
二太太摟著女兒就想不通了,「大房的這六丫頭,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就她那副不人不鬼的長相,也能叫沐公子給看中了?」人道是男人都愛色,便是不愛色也該有所圖。郭六那短命鬼一沒色相二沒父母兄弟依仗的,到底憑什麼啊!
郭佳還是哭,哭得快厥過去。她也想不通啊!
明明論相貌才情,整個郭家十幾個未出閣的姑娘就屬她最拔尖兒。論起年紀,也是她與沐公子最相配。便是沐家要看家世,她也是郭家的女兒。大伯平日里拿她當親生的疼。每回得了好東西,有那次不送她一份?她與郭嫣郭滿比起來,根本就不差那點兒!
「娘,我不管!」郭佳抽噎得整個人發顫,尖叫道,「你叫郭六把親事讓給我!她那副樣子嫁去別人家裡也是給郭家蒙羞,你叫她讓給我!!」
二太太愁得頭髮都白了。這不是讓不讓的事兒,人家沐家指名道姓地要短命鬼,她難道還有那本事逼人家沐家人改口么?
「佳兒你莫鬧了!」二太太平日里也就在自己院子講講狠話,真動手,她可沒那膽子,「老太太當日就口頭應下了這門親。再過兩日,人家就拿庚書上門定親了。你在這兒要死要活有何用?憑地叫人笑話!」
「她們笑話什麼啊笑話?!」郭佳紅著眼,秀美的臉都猙獰起來,「郭嫣那賤人肯定也在哭鬧。大伯母就不像你,大伯母定然會替郭嫣想辦法的,就你不敢!!」
二太太被女兒的兇狠嚇一跳,回過神來,白胖的臉盤瞬間就紅透了。
她胸口一起一伏的,臉上的肉都在抖。一是被郭佳給氣的,二來是也是被戳中了心思惱羞成怒,「金氏想辦法又能如何?金氏她有那能耐搶來么?老太太當日就一口拍定了,這親事就是郭六的。她們還能跟老太太對著幹不成?」
「你不幫我搶,我自己來!」
郭佳發了狠了,一把推開二太太便下了榻。她就不信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沐公子只要嘗過她的滋味兒就明白她的好了。郭六不就是佔了出身的好么,等她拿下了沐長風,庚帖上的名字該是她的,還會是她。
「你要做什麼?」二太太被她推了一個踉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驚道,「佳兒你莫做傻事!那等沒腦子的小心思你可給我儘早收了!出了事兒,你這一輩子就毀了!」
「我不要你管!」郭佳抹著紅眼睛,喚了丫鬟來便要梳洗梳妝。
這邊二房母女鬧得雞飛狗跳,大房這邊就母慈女孝很多。誠如郭佳所想的,這件事兒不必郭嫣來鬧,她自個兒心裡早早就存了打算。
金氏從年輕時候就是個有魄力的,拉下臉皮給人當外室。生了兩個孩子,愣是肚子里揣著一個,將正室夫人給弄死了上了位。如今十多年過去,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今日她壓著郭嫣的親事到如今,就是在等一個攀高枝兒的機會。金氏看得明白,沐家那是絕看不上她女兒的。同樣是大房嫡女,沐家自始至終就沒拿她的嫣兒當嫡出看待過。
但那又如何,她想要的,從來都能得到手。
金氏撫摸著還在哼哼唧唧的郭嫣的腦袋,目光幽幽盯著遠處,眼中儘是志在必得。不論用什麼法子,罵名都是虛的,只有吃進嘴裡的才是真。
正在周府書房,與周博雅下棋的沐長風忽然打了一個寒顫,將一粒白子落下去。
「怎麼了?」周博雅落下一子,殺倒一片。
沐長風看棋面上,白子的生路全部斷絕,不由地頭皮發麻:「你就不能悠著點兒嗎?非得這般趕盡殺絕?」他狠狠抓了一把頭髮,看著眼前淡定飲茶的周博雅,欲哭無淚道,「我好不容易才救活這一片,你又給我堵死了!」
「自己臭棋簍子,怪得了誰?」周博雅鄙視。
「換人換人,趙煜你來!」什麼溫文爾雅博雅公子?這人就是心狠手辣的黑心人,「我不跟你玩兒了,沒意思。趙煜咱倆下。」
一旁捧著一碟糕點的趙煜聞言,懶洋洋地斜過來一眼,嘖了一聲。
「不來,」趙煜的長腿交疊地搭在矮几上,慢吞吞換了個姿勢,癱成一團,「跟臭棋簍子沒什麼好下的!」
沐長風抓起手邊一梨就砸過去。
趙煜抬手就接住,啃了一口,站起身走了過來:「哎對了,你不是說這兩日定親么?」他腿長,兩步就走到沐長風身側,盤腿坐下,「我支援你點兒銀兩?聽說你前些時候買了一副風道子大師的真跡掏空了,如今手頭有點兒緊?」
「銀兩便不必了,」沐長風撥開肩側的髮絲,懶洋洋的,「你支援我點兒什麼天山雪蓮,百年老參吧。」
「嗯?」趙煜驚奇。
「小丫頭身子似乎不大好,要好好補。」沐長風站起身,懶懶地去桌邊到了杯茶。
趙煜看了他一眼,驚奇地嗤笑出聲:「先前是誰不樂意呢?這就補上了?」
「此一時彼一時,」淺淺啜了一口茶水,沐長風挑開鬢角墨發,歪靠著案幾的邊沿,「三日後就定親了。往後那是我家的小丫頭,自然得好好養。」
這賤兮兮的模樣,就是一旁歸攏棋盤的周博雅都看不下去。他摸起棋盤上一顆棋子就沖他的額頭丟過去。
沐長風抬個手輕鬆接住,臉換了個方向,笑道:「還有你。你的也不能少。你倆左右得了好東西都擱庫房,放著也是放,不如拿來物盡其用。」
周博雅沒忍住,抓了一把棋子砸他。
與此同時,郭滿盤腿坐在榻上,看著自己的小金庫眉頭漸漸擰起來。
「主子?」雙喜端著一盤蜜餞過來,「怎麼了?」
郭滿將自己所有的家當重新數了一遍。除開郭昌明送她的那堆字畫,眼前這些就是她全部的家當。前些時候風寒抓藥用了些,平素吃補藥點菜打賞下人用了大約兩百兩。上次給郭昌明定製摺扇,還請沐長風吃一頓玉滿樓,如今全部還剩四千八百三十二兩。
倒賣字畫,當真是很賺啊……
「你們說,我再去賣掉一副畫如何?」說真的,這些字畫再好,她也沒什麼欣賞的情操。不如換多些銀兩放身邊。
「這可使不得啊主子,」雙葉隨後也斷了一碗葯過來,擱在不遠處的桌上,勸道:「主子您與沐公子的親事一旦定下來,之後便要開始籌備嫁妝了。」
這些事兒沒人真心替郭滿張羅,只能她們自個兒算計:「沐家畢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主子您嫁過去若想得婆家看重,嫁妝是定然不能露怯的。正院那邊肯定不會為咱們盡心,老爺送來的這些字畫往後就是您的壓箱底兒。左右上回賣字畫的銀兩也夠,不如這些就別動了?」
這話她就不愛聽了,她的嫁妝難道不該是郭家來出么?
「老太太那邊可打聽過了?」郭滿戀戀不捨地摸了一把畫軸,「按理說,姑娘家出嫁,應該是娘家準備嫁妝。老太太最是講究體面,我出嫁沐家,她不可能叫我的嫁妝寒酸的……」
「理兒確實是那個理兒,但咱們的情況不是跟旁人不同么……」雙葉怕郭滿聽了心裡難受,嘟嘟囔囔的小聲道,「若咱們夫人在世,自然不必這般摳摳搜搜的。」
她太小聲了,郭滿沒聽到,「雙喜,你來看看這一幅。」
舉著其中一幅畫法與《秋日宴飲圖》十分相似的,郭滿自顧自道:「你得了空拿這一幅去當日那家鋪子問問,看有沒有人想買。不過呢,拿出去之前,也該叫個懂行兒的人瞧瞧再說。省得咱們不懂,拿出去便被人給隨意誆了……」
雙喜看了眼憂心忡忡的雙葉,她聽主子的:「懂行兒的人,咱姑爺?」
「聰明!」郭滿讚賞地看了她一眼。
雙喜嘿嘿一笑:「那姑娘寫個信,奴婢叫雙子送去沐府?」
「送沐府就不必了,」郭滿笑眯眯地摸了一把畫軸,煞有其事地道:「就送去咱們先前訂做紙扇的鋪子。那裡頭叫子兮的夥計,不是出入沐府很方便?」
雙葉看著一唱一和的兩人,這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圖。她瞭然地瞥了一眼道貌岸然的郭滿,有些好笑又有些擔憂:「主子,咱們這親事還沒定下來呢。您這般頻繁地找姑爺是不是不大好?顯得咱不矜持……」
「要矜持作甚?」郭滿在後院待得快悶死了,好難得才遇到一個臭味相投的人,她就想找他玩兒。「我這是有正經事兒找他,又不是沒事瞎矯情,有什麼不好的?」
「可是別人家姑娘傳個書信都要被罵私相授受……」
郭滿擺擺手,對此類說法很是無所謂:「私相授受就私相授受了。反正親事還有三天便定下來。到時候即便有些不好聽,也不算太不規矩。何況,我若不跟沐長風傳出點兒風言風語叫外頭人知曉,你信不信金氏能叫我待嫁期間病逝了讓位給郭嫣去?」
雙葉頓時一愣,後背的汗毛全立了起來:「!!!」
「她怎麼敢?!」驚恐地看向郭滿,雙葉被郭滿突如其來的腦洞給嚇著了,臉煞白,「沐夫人可是指名道姓地說要主子您的。眾目睽睽之下定了人選,她難道還敢偷換庚帖?」
「……誰說要換庚帖,」郭滿斜她一眼,危言聳聽道:「換個人上花轎便可。到時新嫁娘進了門,拜了天地,沐家還能把人退回來不成?」
「她不知道禮義廉恥么?!!」
郭滿幽幽地看著她,沒說話。
雙喜雙葉忽然就沉默了。她若是有那等自覺,她們如今的日子何至於這般艱難。
這下子是真的驚悚了:「那您跟姑爺傳出點兒風言風語能抵用么?」
「不,傳風聲在其次,」郭滿將銀票又裝回小盒子,「我這回去找他玩兒,就是順便去告訴他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