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26)
有沐長風親自開口,郭家對郭佳的處罰要比郭滿預計得嚴酷得多。
郭滿原以為,依照二房的受寵程度,郭老太太頂多罰一頓家法,緊閉一兩個月便算了。等得知老太太為此大發雷霆,不僅親自看著下人杖了郭佳二十,還將人給攆去了莊子上,沒有傳喚不得歸府。若非二老爺二太太親自去松鶴院求情,郭佳就真被攆出郭家青燈古佛,這才真吃驚了。
沐長風,不,或者說沐家當真就這麼大臉面?
事實證明沐家就是有這麼大的臉面。自從沐長風下聘,郭滿在整個郭家的地位水漲船高。平日里慣會逢高踩地欺辱聽瀾軒的下人們,且都換了副面孔來。往日郭滿想吃個什麼菜品都得花銀兩上下打點,如今廚房自覺地緊著郭滿來,再不必聽瀾軒特意囑咐。
逍遙的日子過了小半月,郭滿才明白為何自古總有那麼多人醉心權勢。人一旦得了勢,確實是什麼都有人捧著送到你手上。
且不說郭滿之後如何愜意,就說沐長風當日回了沐府便被黑著臉的元氏叫去書房。
元氏身為沐家宗婦主母,見過的后宅陰司不知有多少,總是比一般人靈光。長風與他未過門的小媳婦兒出去那麼久,回來時身上的氣味兒都變了,顯然兩人做了越界的事兒。元氏倒不是不滿郭滿不矜持,而是怪沐長風欺負人家小姑娘年紀小不懂事兒,佔了便宜。
沐長風被拆穿當即羞得滿臉爆紅,分外狼狽地就垂下頭。
這,真真是……他明明梳洗過,沒料到自家母親的眼睛竟這般毒辣。沐長風僵硬地挺直了脊樑坐一旁,眼神閃爍不定,不知該如何將這事兒給圓過去。
元氏一看兒子這般哪兒還有什麼不明白?
心虛,這便是等於承認了。如此,元氏胸中的這一口氣啊,頓時就堵在了嗓子眼。
她瞪眼看著自家愣是活到二十有四這把歲數今日才堪堪破了身子(嗯?)的兒子,嘴一張一翕的,半晌不知該怎麼說。一面覺得沐長風鐵樹開花難免兜不住,要做些放浪形骸的蠢事,一面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自家做得不地道。
深吸一口氣,元氏心生無奈:「既然如此,往後你可得好好對人家姑娘。」
沐長風不知母親心中所想,見元氏眼神古怪,摸著鼻樑就點了頭。
元氏見他老實,慢吞吞吐出一口氣心氣兒順了些。須臾,又嘀咕一句:「雖說你做出此事乃情勢所逼,但好賴沒叫郭家那幾個心術不正的姑娘得了手。若是當真叫她得逞了,也只能忍著噁心把人收了。到那時候才是真噁心人。」
說著,她冷哼,「哼……總有人看不清自己斤兩,攀高枝兒也不怕摔下來斷腿。」
沐長風撩起了肩側的髮絲,勾唇就笑起來。
「你也莫笑,」元氏看他一副偷腥的貓兒般笑得燦爛,沒忍住白眼瞧他,「既然這家人這麼不省心,往後真成了外家便有的是叫人煩心的時候。」
「這可未必,」沐長風不以為然,擺擺手就歪靠在茶几的邊緣。他長胳膊半曲著去勾一臂之遠的杯子,道,「姑娘家到了年紀,總是要嫁人的。那郭佳的名聲壞了,若不能遠嫁離開京城,也就只能青燈古佛常伴一生。哪還有機會來鬧騰我?」
……人若生了妄念,哪有那麼容易放下?
那郭佳小姑娘能做出這樣離譜的事兒,顯然就是個十分偏執且心狠的人。名聲都能豁出去不要,也非得給自家姊妹的夫婿下藥,那就不是個輕言放棄的。這樣的人留著不送走,往後只要兒媳還回娘家,只要二房還沒分出去,這些個破爛事兒就少不了。
說不定,身為親家的沐家也得受牽連,例如往後郭家姑娘要借沐家上位,少不得得接郭家姊妹來府中小住什麼的……
……想著,元氏看了眼年紀都這麼大了還如此沒心沒肺的兒子,覺得都沒眼看。她幽幽嘆了口氣,對著這個滿心歡喜的笑臉,只能萬事往好處想。
好歹兒媳的心性不錯,將來小夫妻感情甚篤,家宅和睦,兒子也得償所願。
母子倆又在一處小坐片刻,沐長風才起身告辭。
回了自己院子,沐長風一張口便立即喚下人備水,他要重新梳洗沐浴。
雖說從郭滿的院子出來,他便自覺身上氣味兒全都洗乾淨,但元氏能一聞就聞出來,還是叫他到如今一對耳朵都猶如火燒。靠坐在飄窗的窗棱上,沐長風一隻長腿支著,一條自然地垂落下來,懊惱地仰起了頭,靠著兀自羞恥萬分。
廊下的下人端著器皿提著熱水,遠遠看到窗棱上沐長風苦惱十分驚奇。畢竟自家公子自小到大都一幅沒長心肝的做派,什麼都不上心。這般愁得臉揪扯成一團的想不通,甚為少見。
有好事的下人偷摸地瞧著,就見自家公子兀自紅著臉發了好一會兒呆。而後忽然做賊似的左看右看,伸手揪著自己的衣領,皺著眉頭低下頭去輕嗅。然而嗅了半天,雖然淡,但好似確實有什麼怪異的味道在,他的臉不自覺地便紅了。
下人們看著自家皮厚的主子臉紅了,驚悚地一個個都低下頭去,再不敢多看。
內室裡布置妥當,他才懶懶起身進去好好涮洗了自身。等身上的味道全被龍涎香取代,沐長風才心滿意足,暫時將滿腹的旖旎給壓下去。
沐長風從未有過如此刻骨的感受。直到他如魚得水行至妙處,冷不丁看到懷中人的一張瘦巴巴小臉。對上那小臉上的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他登時嚇醒了過來。一身冷汗地驚坐起,他發覺身下濡濕,以及床帳之內濃烈得捂都捂不住的腥膻味兒,腦中一片空白。
……要命了,這都什麼離奇的夢!!
面紅耳赤地爬起來換了衣裳。沐長風人躲在屏風後頭,泄憤一般地將剛換下來的臟衣裳撕了稀碎。可劇烈跳動的心臟跳得猶如擂鼓,叫他根本難以忽視。
大晚上的,沐長風抓了一隻茶壺便飛身上了屋頂。受了驚嚇,他得去屋頂冷靜片刻。
然而他一個人從三更半夜坐到了天麻麻亮,都沒能將這股驚嚇給安撫下去。沐長風心裡懊喪得要命,難得次日一早沒去武場,灰頭土臉地回了屋子,悶頭大睡。
一覺睡醒,都已然過了午時。
飢腸轆轆的沐長風啞著嗓子喚了僕婦備水,又沐浴了一回,可算是將猝不及防的窘迫給安撫下去。元氏那邊他一連打發了人來問過兩回,聽說他只是醉酒無事才放了心。囑咐了兩句,元氏才帶沐長雪出門做客。
沐長風草草地用了些吃食,稍候去了汝陽王府。
趙煜看他一臉心思重重,天塌下來的死樣子,忍不住踹了他一腳。
沐長風心裡正迷茫著呢,哪裡還注意理會趙煜的小動作?難得沒還手的,還坐在那兒似乎在思考什麼難題,愁苦萬分。趙煜動作了兩下沒得到回應,砸了咂嘴,覺得沒意思。又丟了一顆花生進嘴裡,他決定發發善心,替沐長風這榆木疙瘩開解一番。
……
「這麼說,你終於開竅了?」
聽沐長風含含糊糊說一堆,趙煜的回答十分一針見血。
「嗯???」沐長風一愣,皺眉,「你沒聽我說嗎?那是個丑不拉幾的猴丫頭!」
「再丑不拉幾,你不是對人家發.春么?」趙煜不以為意,擺擺手,弔兒郎當的,「若是真沒起心思,你夜裡還發什麼夢?」
沐長風心裡一咯噔,彷彿被踩了痛腳一般怒了。
「他娘的你才發.春了!」沐長風黑著臉,「我不過做了個稍微那什麼的夢而已!」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本王的蠢兄弟,」趙煜簡直被沐長風氣笑了,二十多歲的童子雞當真了不得啊,還跟他較真?「沒對人家起歪心思,你那什麼個鎚子!」
「懶得理你,成日里一腦門的漿糊!」
惱羞成怒地丟下這麼一句,沐長風不顧身後趙煜賤兮兮地追問他夢裡是哪家的姑娘,腳下走得飛快,招呼都不打地直接走了。
趙煜跟在他身後問半天沒問出是誰,嘖了一聲,悻悻地折回去。
然而一出汝陽王府的大門,沐長風泄憤似的一腳踹在門口石獅子上,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皺起了眉:難道他真對一個豆芽菜起歹念了?不是吧,他的眼光哪有那麼次……可是,只要一想起郭家那假山的洞穴,他又委實理不直氣不壯起來。
越是琢磨越心虛,他翻身上馬,一甩馬鞭,往城外飛馳而去。
等在城郊溜了半日的馬,天擦黑趕回沐府,沐長風終於喪氣地承認,他栽在了郭滿那又丑又滑頭的小丫頭手上了。
嘖,真是沒出息!。